第二十五章 為她擔保,何須猶豫
鐘譽聽得清清楚楚,卻又忍不住反復再三確定:“瘟……瘟疫?幾成把握?瑄儀……有沒有可能是一時診錯了?”
甄懿搖搖頭,頗有深意地回眸看了一眼屋里的魏二,沉下聲道:“還不是普通的瘟疫,是流疫。”
在場的人仿佛都被重擊了一錘,愣在原地。
流疫。
前秦時期爆發(fā)過最為著名的瘟疫人災,暴斃九千人,數日之內,全城皆亡。
后來,是前秦著名將領趙毅棄車保帥,斷尾求生,將所有疫民隔絕在外任其自生自滅,方才保住了剩余人的性命,為此,后世爭論不斷,有的為此討伐趙毅冷血無情不配為將,有的歌頌趙毅行為果斷當機立斷……
直到今日,談起趙毅,爭論仍然不休。
“可笑!小小丫頭也敢妄下論斷!”
只聽后方傳來一陣雄渾年邁的訓斥聲,一個年過花甲的銀袍太醫(yī)拄著拐杖,一臉正氣的疾步向這邊走來。
兩鬢斑白,容顏蒼老凋敝,唯有眉宇間的炯炯有神的氣魄,還在頑強的支撐著他,傲立群人。
“許太醫(yī)?!蹦饺葶曄蛩c頭示意,周圍人紛紛跟著作揖,只有甄懿愣在原地。
“丫頭,可笑矣!老夫許宣活了大半輩子,什么疾病怪癥沒見過,前秦的流疫,老夫也是親自參與的,根本毫無關聯(lián)!你少在這危言聳聽!”
一席話說得很不給甄懿留余地,橫了周圍人一眼,開門便帶著藥童進屋。
“喂!老頭……”甄懿揚手就想把他叫回來。
“瑄儀?!辩娮u擋下甄懿高揚起來的胳膊,對她搖搖頭,“這許宣太醫(yī)是北辰太醫(yī)署的太醫(yī)令,先帝在時就對他頗為贊賞,他資歷之深,可是旁人比不得的。”
鐘譽朝屋里探了探頭,見他已經在給屋里的魏二診治,又縮回來:“這老頭脾氣很怪的很,之前請了他好幾次,他都不肯賞臉,這回倒省力,不請自來了?!?p> 甄懿有些忐忑地望了里邊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撇撇嘴不說話。
“不必在意,許太醫(yī)一向如此。”慕容銜以為甄懿感到委屈,滿覆寒霜的臉上掛起一絲暖意,小聲寬慰她。
“我不是為許太醫(yī)之前對我的態(tài)度而感到不悅,而是那真的有極大的可能是流疫。”甄懿眼中的憂慮更加深,秀眉間緊縮不放。
她是擔心這固執(zhí)的老頭,也會染上流疫。
“瑄儀,與其在這等著,不如我們先到前廳去坐坐,靜候消息,如何?”鐘譽眉眼舒展,提議道。
甄懿打量一番自己,眼下自己先去換洗了才是,可怕是他們并不信我,尋思了個由頭:“你這大理寺,可有干凈的衣裳供我換洗?方才給魏二施針的時候,不小心沾了點臟東西?!?p> “自然是有的,我這就讓婢女帶你下去換,等你換完了,就來前廳找我們?!?p> “好?!?p> 甄懿跟著鐘譽安排的婢女去了雅間,沐浴清洗了一番,換上了干凈的衣裳。
大理寺里有正合適甄懿女子的衣裳,要甄懿略感意外,打包起換下的衣裳,甄懿便去了前廳。
先前暈倒的魏二嫂子也在這里,正小聲抽噎不停。
甄懿一身月牙云衫,外罩白色錦緞,仿佛周身有白霧般的繚繞,別樣風雅。
甄懿前腳剛踏入前廳,鐘譽便笑迎:“本來還想著你穿司遙的衣服,會略帶怪異,現下看來挺別有風韻之感?!?p> 甄懿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打扮,問:“這是司遙的衣裳?大理寺里怎會有她的衣裳?”
“司遙一向不安于現狀,上回跟皇后娘娘吵了一架,離宮出走,便來我這待上了幾日,這衣裳是她臨走時沒帶上的?!?p> 鐘譽正笑著,透過甄懿目光在前廳前停下,許宣正寒著臉帶著藥童出來了。
鐘譽一個箭步上前詢問:“許太醫(yī),情況如何了?依您所看魏二得的究竟是不是流疫?”
聞言,魏二嫂子也撲了上前,淚眼婆娑:“太醫(yī)大人,我家魏二,可還有的救?”
“這病雖屬罕見,可依老夫看,并非什么流疫,待我開藥幾副,應該還有的救?!痹S宣扶住魏二嫂子,身旁的藥童也跟著攙扶起她來。
“老頭,不是的,流疫病初的征兆,就是魏二那般,況且他……”
“你這丫頭,半個調子就敢行醫(yī)診??!老夫方才查看,是你用銀針入穴,暫時吊住了他的命吧?不錯,有此想法很好,但老夫是的的確確經歷過流疫,姑娘年歲怕還不及老夫的孫女一般大,年紀輕輕,你是如何確定,那就是流疫?”
甄懿不為許宣的氣勢所壓,上前道:“我是未曾親眼見過流疫病人,但是根據書上所著,凡感染流疫者,全身紫青斑塊,腹瀉不止,雖然屋內并無嘔吐物……但我在他身上聞到了嘔吐異味……難道不是么?”
“書上所說,不可全信。的確,但丫頭你可知這類病癥,有極大的可能是青盲血瘀癥?老夫斷診治病四十余年,難道還會出了錯不成?”
“青盲血瘀癥,多由肝郁氣滯而精氣不能升養(yǎng)于目;或因稟賦不足,縱情嗜欲,肝腎不足,精血耗損,目失涵養(yǎng),而致神光泯滅。亦有命門火衰,以致脾腎陽虛,精微不化,不能運精于目,或頭目外傷,脈絡瘀滯,目系受損而致者?;颊叱跗鹨曃锊磺澹朴斜〖喺趽?,以后日漸加重,后由于穴道壓迫而呈紫青色外皮,這與流疫根本毫無關系!”甄懿滔滔不絕地講道,將自己心中所學悉數傾倒。
“那你是在質疑老夫?你口中所說的一切,難道老夫不知道嗎?!笑話!”許宣悶地一記跺腳,雙手大力拂袖。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野丫頭竟也敢與北辰內外第一御醫(yī)爭論?
何來的膽子?!
氛圍緊張,底下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魏二,并無腹瀉之狀!”許宣道,氣勢如虹,嚇得旁人不敢多言。
“他有的!只不過魏二嫂子用了藥湯,覆蓋了原先的氣味而已,他是有嘔吐之癥!”
魏二嫂子擺擺手:“可在民婦喂藥湯之前,不曾聞到什么嘔吐之味???”
甄懿瞟了一眼魏二嫂子,狐疑。
許宣豎起眉,被眼前這個不依不饒的丫頭,氣的胃疼:“就算不如此婦人所說,這一切只不過都是你的主觀臆測罷了,但憑表面癥狀就敢斷定是流疫,豈不草率?人命關天!豈可憑你一己之見?”
甄懿氣得急,但仍然不死心,賭道:“不知許太醫(yī)信否,你且等上半個時辰,我以銀針封穴,阻止他氣血流竄,魏二定會出現嘔吐之狀!”
“胡鬧!你為何能如此大膽?!你可知,氣血不竄,他是要喪命的!即便能保住性命,若是魏二白白錯過最佳救治時辰,這責任你如何擔得起?”
許宣氣得胡子都飄了起來,整個身子都顫顫巍巍的抖起來,飽盡風霜的臉頰上出現深深的質疑與憤怒,他行醫(yī)多年,從未見過如此大膽之言論,簡直背離醫(yī)德!
甄懿定了定水靈靈的眸子,先前的焦急擔憂悉數散去,直勾勾的目光挽上眼前的老頭,一字一句懇切道:“大不了,一命償一命?!?p> “瑄儀!”鐘譽按捺不住心中的擔憂,他一直挺相信她,許宣那老頭年紀大了,誤診了也不一定,像如此草率地立下誓言,實在是有些莽撞了。
“丫頭,你有這份骨氣是不錯,但是你一命憑何可以抵過魏二一命?”許宣蒼老的聲音里暗藏不屑,不耐煩地看了著自不量力的丫頭。
慕容眸色里染出一絲不安,突然冷聲開口:“許太醫(yī),本皇子替她擔保,可否?”
甄懿看向慕容銜的目光炯炯,眼里的錯愕悉數轉化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知道她的本事,也了解她一向心細如塵,縝密非常。
所以,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再一次相信她。
為她擔保,何須猶豫。
許宣臉色一凝,銀袍微抖,露出不可思議之色:“殿下,可是當真要相信這丫頭的話?”
“本皇子可像是出爾反爾之人,許太醫(yī)?”慕容銜薄透的血唇微動,低沉的聲音攜帶著極涼的冰霜寒意,仿佛讓人如墜冰窖,不能自已。
極強的氣勢威壓轟然而下,冷得讓人鉆入骨頭的寒。
這是甄懿頭一次聽到慕容銜自稱“本皇子”,他搬出了北辰皇子的架子氣勢而來。
或許是甄懿不曾見過他對旁人的樣子,可是如此正兒八經的以身份壓人,她還是頭一次見。
鐘譽瞅瞅甄懿,又瞄了瞄慕容銜,心似明月般勾唇一笑,意味不明。
甄懿心底升起一股暖意,仿佛有了天大的底氣:“如此這般,那我便去了?!?p> 說罷,甄懿拎起許宣身旁藥童的醫(yī)囊,沒了影。
有他擔保,好得很。
慕容銜眉眼舒展,底下的威壓漸漸撤去。
“許太醫(yī),您老為魏二診脈也勞累了,還請就坐?!辩娮u妥帖地攙扶著許宣坐下。
茶也應景地沏上來了。
在一旁的魏二嫂子卻不知是什么時候,不見了。
拂色
男女主總算有點進展了,喜大普奔,后邊的懸念起伏,反轉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