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笑瞇瞇地看了我一眼,隨后鄭重的收起笑容,看著我們緩緩道:“滄青的武會要多加小心,名次是其次,保護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庇幸鉄o意地還瞥了一眼正棲。
我有些恍惚,仿佛時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回到那時,曾經(jīng),也有人這么囑咐過我,帶著畢生最后的溫柔繾眷。
“好的師傅,”笑容暖暖,摸了摸臉上正棲幫自己做的易容,瞄了一眼正棲,“我會照顧好他的。”
左臉上的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身上被折磨的印記也在調(diào)理下漸漸消失,有時候回想起來,仿佛那次被抓,就是我的一場夢。
可是帶給我的影響,卻不止是一身傷痕那么簡單。
走出西洲的時候,再次回望這片臨近冬季愈加荒涼的地界,喃喃出聲:“師傅守著這里,也有他的原因吧?!?p> 就在我以為正棲不會回答時,他道:“……師母原是北耀的一個世家小姐,因為逃婚被沉江了?!?p> “為什么北耀對女子這么苛刻啊?!蔽颐碱^皺緊,倒吸一口涼氣。
我的腳踏在漸黃的枯草枝葉上,聽著發(fā)出輕微的粉碎聲,幻想著師傅與師娘間可能的過往,然后再去腦補被封建禮教硬生生拆開后的悲慘結(jié)局,而師傅成了西洲的守界人,就是為了多幫些北耀的無辜姑娘吧。
“有的時候,覺得自己很苦的時候,想想那些更苦的人會覺得苦難還是不值一提吧?!?p> 至少,在思想精神上,我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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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娘!”我開心地笑笑,緩步走進了木屋后,回頭朝正棲招招手,“可以了,進來吧。”
重新進入滄青后路過民宿找一個農(nóng)家請求留宿,滄青邊緣城池中的一間,人煙稀少但比起荒蕪破敗的西洲好了不少,我看著泥土堆積而成的土墻,和破爛的籬笆,想起了當(dāng)初林雪父母家境情況,也瞬間明白這個人家估計也不小康,卻能收留了自己和正熙。
“今天比昨天來說幸運很多了,”我興奮的拍了拍正熙的肩,“昨天睡在石頭上硬邦邦的,差點讓我做噩夢。”主要是太容易回想起曾經(jīng)被囚禁睡冷地板的日子了。
“里面小房是從風(fēng)霧投奔我的姐姐,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染重病,鎮(zhèn)上的醫(yī)師無能為力,希望姑娘和公子不要打擾?!泵媲吧泶┥钏{麻布的婦人緩緩說道,眉頭中是化不開的憂愁,她掃了一眼那個不遠處的茅草屋子,嘆了一口氣。
風(fēng)霧來的嗎?我沒有多想,在大娘離開后扯了扯正棲的袖子:“我去看看大娘的姐姐能不能救,就當(dāng)是路宿費好了?!?p> “小雪兒,”正棲瞇起了眸子,笑意盈盈的附在我耳邊,“你真的以為巫醫(yī)那么好當(dāng)?藥劑不能隨便給人,一旦亂用,救人殺人可就不一定了?!?p> 師傅的確在過去教了我些巫醫(yī),但都和符術(shù)不一樣,我連最基本的吐息都學(xué)不好,只是想著用師傅給我的藥劑救人罷了。
臉色一僵,但還是緩緩向那個茅草屋子走進,回頭對正棲道:“我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吧,畢竟,一個人躺在床上等死的日子,也太絕望了吧?!?p> 向大娘打過招呼后,她一臉猶豫地帶我進了屋子,里面的擺設(shè)極其簡陋,木床上的身影用被單蓋著,散發(fā)著中藥的苦澀,可以依稀看見床上女子枯瘦的身體,迎著幽幽透進的陽光,看見了滿屋子飄蕩的灰塵。
“兩位也不要勉強,我這個姐姐,自從從風(fēng)霧來后,就和她的丈夫身染惡疾。”身后傳來大娘的聲音,我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正棲也跟進來了。
“她的丈夫……”我試探性地出聲。
“已經(jīng)去世了。”大娘布滿皺紋的臉上都是對病癥的無奈。
“我會盡力的?!蔽翌h首,靜靜看著大娘走出房間后,轉(zhuǎn)身向床上的婦人走去。
一張病容憔悴的臉緩緩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突然地、直擊心底的、無法抗拒地深入了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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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雪進入青樓后,我一度去想象林父林母過著的生活,好了差了?開心了還是難過了?有沒有想念過林雪呢?
都覺得當(dāng)年一別再也不見,沒想到世界就是這么小,在如此環(huán)境下,與林母相遇。
我的手顫巍巍地摸了摸易容過的臉頰,在回神后,迎著林母漸漸睜開的眼睛,垂下眸子說了聲:“大娘好?!?p> 認她?不認她?
認她我該說什么?真正的林雪已經(jīng)死了?
或者說,我差點死在了青樓,差點死在了算計,差點死在了艾冬兒手里?
“姑娘,謝謝了,不過我這身病幾乎是治不了?!甭曇裟吧煜ぃ路痖g回到了當(dāng)初林雪還沒有被賣進青樓,居住在農(nóng)家土院里的日日夜夜,“頭痛犯暈,沒有一點力氣,根本吃不下東西,一睡就會想起我的丈夫和女兒?!?p> “你的……女兒?”我順著她脈搏注入靈力探測的手指一頓。
“我的……女兒……”林母突然看著我緩緩流出了淚水,我身形一僵,就在以為自己被認出來的時候,她嘆了一口氣,“雪兒她,如果還好的話,現(xiàn)在應(yīng)該和你差不多大了。”
如果還好的話。
可是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我緩緩攥緊了拳頭,你要是真的疼愛她會把她賣進青樓?
真的很想質(zhì)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我張了張嘴,還是放下了,無論林母怎樣悲傷后悔,我怎樣憤怒,結(jié)果就是林雪回不來了。
相別的人再相逢,再見的人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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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還沒有完全適應(yīng)異世界生活的時候,日復(fù)一日,在青樓中學(xué)著才藝女紅的時候,我會經(jīng)常夢見過去,有一天夢到了高中老師在畢業(yè)時對我說的話。
“終有一天,你會發(fā)現(xiàn)所謂的‘再見’從來不是什么美好的詞語,你所要做的只能是珍惜現(xiàn)在的每分每秒,不負青春,不負當(dāng)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