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花廳中,丞相大人、丞相夫人、丞相公子和丞相小姐無人缺席,易言歡原本的底氣消散不小,她咽了口水,只希望瑞王面子足以應付這些牛鬼蛇神。
王府管家道,“王爺也是湊巧救了小顏姑娘,如今知曉她是丞相府的人,理應送還,所以這才遣老奴送人過來?!?p> 兩道冰冷的視線幾乎要把她的身體鑿個洞,一道是丞相夫人,一道是周霖的,還有一道探究的目光毫不避諱地打量她,易言歡知道,是周瑾兒。事已至此,易言歡只能相信蘇玄恪的安排,她眼觀鼻鼻觀心,全然不顧四方的目光。
丞相笑道,“王爺費心了,不知王爺可還有別的話?”
王府管家道,“王爺?shù)囊馑寄兀☆伖媚锸莻€好人,以往的事情必定有什么誤會,還請大人萬萬不要冤枉了她?!?p> 丞相夫人忍不住道,“王爺怕是看走眼了,這個丫頭年齡不大,本事可不小,這不,連王爺都被她迷住了?!?p> “你——”,易言歡生氣地想要辯駁,但有人比她還快地開了口。
管家臉上已是一片冰寒,“夫人慎言!是非曲直,王爺自有明斷,不容他人置喙!”
丞相狠狠瞪了丞相夫人一眼,對管家賠罪道,“賤內(nèi)言語有失,還請您不要怪罪”。
丞相夫人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當即不敢再開口。
管家的臉色緩和很多,匆匆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丞相府。
管家離去了,丞相夫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口,“死丫頭!你還敢回來,看我不把你——”
“閉嘴!”,丞相呵道。
“老爺,你還護著她,難道你忘了,她怎么勾引霖兒的嗎?這種狐媚子女人,就該千刀萬剮!”
易言歡冷不防地打了一個哆嗦,真狠。
丞相似有些疲累,不愿意再解釋,只對周霖和周瑾兒道,“霖兒、瑾兒,你們娘親累了,陪她回去吧”。
“是”,兩人齊齊應道,陪著丞相夫人出了花廳。
頓時花廳只剩下她與丞相兩人,易言歡當然還沒忘記從前她誤闖禁地被他抓包的事情,她知道丞相更不會忘記,她索性開口道,“大人請明鑒,從前許多事兒我已經(jīng)忘了,當初離開鄴城時便想著永遠不再回來,沒想到陰差陽錯被瑞王帶回了鄴城,這一切實非我本意,請大人不要與我一個小女子為難?!?p> 丞相看著她,良久沒有開口,沉靜的眸子讓人看不懂他的想法,易言歡斟酌著準備再開口時,卻聽他道,“走了一遭再回來,倒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瑞王殿下得天獨厚,連調(diào)教人的本事也這般厲害?!?p> 易言歡道,“我是我,瑞王是瑞王,我不曾受他調(diào)教。”,這話說得不卑不亢。
丞相卻不欲多言,叫來下人為易言歡安排住處。
晚上,易言歡躺在床上久久無眠,丞相大人為她安排了一間廂房,一時竟讓她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手中緊緊握著櫻花簪,上面似還殘留著蘇玄恪的氣息,這讓她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她的直覺告訴她,蘇玄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害她的,他如今將她放到丞相府或許是迫于丞相府的壓力,但他一定會想辦法帶她再回王府的。
這櫻花簪打磨地很精細,但仔細看卻能分辨出櫻花雕琢的痕跡,易言歡不禁想,這是蘇玄恪親手刻的嗎。想到蘇玄恪,她不由得嘴角上揚,連眸子都沾染了笑意。之前不確定他的想法,如今可算是知道了,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心中有事,易言歡怎么也睡不著了,她干脆起身,去院子里透透氣。卻不料她剛打開房門,便對上了冷著臉的周霖,她差點嚇得背過去。
周霖坐在輪椅上抬眉看她,但氣勢一點兒不減,易言歡暗嘆,來者不善。
穩(wěn)了心神,易言歡道,“這么晚了,周公子有何賜教?”
周霖冷嗤,“出去走了一圈,語氣硬了不少,莫非跟了瑞王一遭,真把自己當主子了?”
這冷漠的語氣,算是打破之前表面的和平了,易言歡早就猜到他為人的陰狠毒辣,此刻并不驚訝,雖然對他的話感覺很不愉快,但她覺得還是不得罪他為妙,她忍住脾氣道,“王爺對奴婢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恩情,奴婢從未忘記自己是丞相府的人”。
“記得便好”,這一聲冷冷清清,沒有絲毫感情,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說完這一句,他就要離去。
易言歡有些莫名其妙,他大晚上過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走出不遠,周霖的聲音再次傳來,“不要有什么小動作,否則就算瑞王也保不了你。”
易言歡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周霖以為她是蘇玄恪派來的臥底?她不打算辯解,她知道無論她說什么,周霖也不會信。
易言歡長長地嘆一口氣,蘇玄恪希望她和丞相府和解,恐怕是他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易言歡才躺到床上沒多久,便聽到院子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神經(jīng)本就緊繃的她趕緊起身,附在門邊仔細聽屋外的動靜。
一婦人道,“夫人,這么做怕是不妥吧,她要是有什么事,大人那邊不好交代啊?!?p> 易言歡警鈴大作,怕是沖她來的。
“老爺此刻不在府里,這是最好的機會,這個小賤人勾引霖兒,我定要她死?!?,說完丞相夫人朝家丁吩咐道,“將她給我拖出來!”
家丁上前卻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鎖上了。
“廢物!把門撞開!”
家丁得令,三兩下便把門撞開了,一群人圍了進去卻發(fā)現(xiàn)屋里空無一人。
易言歡從窗戶溜了出來,一路避開巡防的護衛(wèi),竟陰差陽錯地到了禁地,她心下猶豫,上次來這里便得罪了丞相,這個地方還是不去為好。
易言歡正想換一條路,沒想到搜查的家丁正從那個方向來,她一時沒了選擇,只能硬著頭皮闖了進去。
易言歡躲在假山后,仔細聽著動靜。
“夫人,前面就是禁地了,這里——”,家丁言語之間盡顯為難。
易言歡一口氣提了起來,這丞相夫人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她若是真的闖了進來,她該怎么辦?易言歡不由得手指嵌入掌心。
半晌,丞相夫人道,“到別處找找?!?p> 隨著她一聲令下,一群人漸漸走遠了,易言歡探出個頭確認情況,驀地被人拍了肩頭。
午夜驚魂!易言歡一時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緩緩轉(zhuǎn)過頭,卻看到一個姿容絕麗的女子,她頓時松了一口氣,是人就好。這個女子穿得素凈,但面貌極美,她看起來比自己大十來歲,臉上卻帶著少女般天真的神色。
這女子看到她,臉色瞬間變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里帶著震驚和不敢置信,又似乎壓抑著某種極端的痛苦。
易言歡剛剛平定的心又提了起來,大半夜的,這個場景甚是駭人,她動也不敢動,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腕,囁喏地說道,“姐姐,您是人還是鬼?”
聞言,那女子神色緩和了些,卻還是沒松手,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正常的嗓音總算帶點兒人氣兒了,易言歡道,“我叫小顏?!保谪┫喔阋恢笔沁@個名字。
“小顏,小顏——”,女子喃喃,陷入沉思,手上便松了力道。
易言歡手腕得以脫離,被那女子握住的地方都發(fā)白了,她趕緊揉揉。
那女子又問道,“你多大了?”
這女子雖出現(xiàn)得突兀,但易言歡并不討厭她,不但不討厭,而且看著她竟有點兒說不上來的親切,易言歡也沒遮掩,按照小顏的年齡回道,“十八了。”
那女子聞言激動不已,不禁握緊她的雙肩,似乎急切地想要確認什么東西。
易言歡道,“姐姐,您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這時禁地的護衛(wèi)發(fā)現(xiàn)了動靜,喊道,“什么人?”
易言歡大驚失色,還沒反應過來,已被眼前的女子推到假山里面,她扶著石壁,險險地站在假山石后。
那女子卻突然癲狂起來,指著假山,不受控地大喊道,“周文軒,你混蛋,你為什么要殺了我的孩子!”
護衛(wèi)立時緊張起來,似乎想叫醒她,“三夫人——”
那女子卻全無反應,繼續(xù)喊道,“周文軒,我恨你!”,說完便狠狠撞向眼前的假山石,似乎是把假山當成了周文軒,想要與他同歸于盡了。
易言歡駭然,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那女子倒在地上,血不停地從她的額頭流下,護衛(wèi)大驚失色,沒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暗暗地看向易言歡藏匿的方向。
易言歡心里隱隱猜到她的身份,傳說禁地里住著相府三夫人,她便是三夫人了吧,也就是曾經(jīng)她聽到午夜唱著哀婉歌曲的人??墒牵秊楹螘妥约旱饺绱说夭侥??她剛剛看到自己時,分明很激動,難不成小顏是她女兒?不對,易言歡當即否認了自己這個想法,這個夫人本就精神失常的樣子,她的判斷不足為信,更何況,她剛剛說,她的孩子被周丞相殺死了。
三夫人被下人們抬回了閣樓里,易言歡只怕因三夫人一鬧,丞相可能會來禁地,到時她便藏不住了,再說即使丞相不來,這里白日也藏不了人,她現(xiàn)在唯一的出路,也只能趁著夜色逃出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