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暗未暗的暮色里,一輛公交車停在了秀林街口的站臺邊。
“終點站到了!”司機扯著嗓子喊,把何田田的倦意嚇得煙消云散。
下了車,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趕緊換點新鮮空氣。
街邊的夜市小攤已陸續(xù)就位,諸多麻將桌也當街支了起來。摩托車毫無顧忌地穿行在路上,與行人如膠似漆,掀起的灰塵絲毫沒有影響坐在路邊吃飯的人。
這便是被諸多墨城人羞于提及的秀林街,充斥著外來戶、暫住者、剛步入社會的青年……人們?nèi)缦N蟻般在這里出現(xiàn)又消失,不為旁人所在意。
許多人模狗樣的人提起這地方,必須眼神語氣高度統(tǒng)一流露出極度的鄙夷,才能顯示自己的高貴。
何田田早已對眼前情景習(xí)以為常,自顧自地想著晚上做點啥應(yīng)付自己的胃,卻被一通電話打斷了思緒——是少有聯(lián)系的姐姐何翩翩。
接通電話,還未寒暄,何翩翩便鋪天蓋地甩來一段話:“田田我跟你說,咱有個親戚這兩天要去墨城,我把你地址給他了,你記得招待一下??!不說了,我這里忙,回頭聯(lián)系,再見!”
何田田還沒反應(yīng)過來,電話那頭早已變成了嘟嘟聲。
母親離世后,何翩翩便離家到了臨省的江城工作,就每年大年夜趕回來見一眼田田,給她塞點錢。何田田至今沒有問清楚姐姐的工作和近況。
這親戚又是何方神圣?值得何翩翩專門打個電話過來?
想來母親那些年獨自帶著兩個女兒,親戚們無不避而遠之。窮在鬧市無人問,何田田早已想不起還有什么親戚。
舊事一樁樁漫不經(jīng)心地浮上心口,早已沒了興致去傷心或生氣,只是過不去,而已。
“何田田?”一個男人坐在家門口邊的樓梯上,抬起頭跟她打招呼。何田田心中一熱,只覺這男人的長相莫名熟悉。
“好久不見。我是何思遠,你姐姐應(yīng)該給你提起過我了。”男子站起來看著她,似笑非笑的樣子。
何田田抬起頭看站在面前的這個男人,白T恤,工裝褲,干凈的板寸,不像時下的小青年那般花里胡哨,卻讓人感覺特別順眼,還有一點……安心?
五官不是驚為天人,卻俊朗得恰到好處。高挺的鼻梁,薄嘴唇,細細的眼睛在濃眉下安然自得。
身上是草木的清香味……什么味的香水?。磕敲春寐劇?p> “怎么了?你不先開門嗎?”男子居高臨下盯著她,眼里似乎霧蒙蒙的,卻有笑意溢出來。
何田田一時間方寸大亂,訥訥地回了一句:“嗯,是的。”一邊打開大門。
等冷靜下來,何田田已經(jīng)站在自家廚房里了,心中無比羞憤。
何田田啊何田田,你真是沒見過男人??!
人家兩句話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了!
女孩子孤身在外就要保護好自己,稍有不慎就是上社會新聞的下場!
即便是親姐姐事先告知的親戚,即便這長相實在太順眼,也不能沒有警惕心!
看吧,現(xiàn)在這個男人已經(jīng)登堂入室,大咧咧坐在客廳了!
何田田趕緊悄悄打個電話給姐姐,問她這親戚到底是哪里冒出來的。
沒想到電話一通,差點被姐姐那邊傳來的音樂震聾耳膜。
“田田啊……你說什么?親戚……嗯,哦,他好像是媽媽那邊的親戚哦……”聽著姐姐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明顯是喝醉了。
何田田發(fā)現(xiàn)無法溝通,直接掛了電話。
深呼吸,冷靜下來,何田田決定靠自己。
這時這個男人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家中的小破沙發(fā)上,專心地看著電視新聞。好像在自己家一樣!
何田田擺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問他:“喂,話說你到底是我什么親戚???”
何思遠轉(zhuǎn)過頭來,很認真地盯著何田田說:“哦,你姐姐沒跟你說清楚,我是你媽媽的表姐的堂哥的兒子,這是真的。我是來墨城找工作的?!?p> 看著他誠摯的眼神,更重要的是好看的臉,何田田決定相信他了。
“你在廚房呆了那么久,飯做好了嗎?”輪到男人反擊了。
何田田裝出來的氣勢瞬間煙消云散。
誰說女孩子就得會做飯啊,天天在外面工作那么累,應(yīng)付了全世界還得回來應(yīng)付自己的胃,人生是有多難!
對了,憑什么要做飯???
不知為何,何田田張嘴卻變成了:“誒,我只會煮面條和炒飯誒,要不我們出去吃吧?”
那么微薄的工資,哪里請得起大餐,隨便一碗宵夜打發(fā)他吧。
沒想到這男人直接向廚房走去,丟下一句:“算了,那么晚了別出去亂跑了,我來煮面吧?!?p> 這會兒換成何田田在沙發(fā)上坐著了。
廚房里男人正認真的忙活著,一句話沒說,切菜聲炒菜聲卻異常明晰。
想來也有3年了,除了何田田自己,沒人再進過這個廚房,即便是何翩翩回來,也是圖省事帶她下館子。
有時候,溫暖也不過一頓平常飯菜。
不一會兒,男人端著面出來了。
熱騰騰的面上蓋著青菜和雞蛋,很好看。好看得何田田差點認不出這是自家的面條。
她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倒是何思遠先說話了:“我也經(jīng)常一個人做飯吃,手藝還行。”
何田田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對何思遠刨根問底:“對了,我看你也不小了,30左右了吧?”
“29歲?!?p> “也不小了,怎么會突然決定來墨城找工作呢?”
“之前生意失敗,聽說墨城工作機會多,我就來試試唄。”
“哦?!焙翁锾锿蝗幌氲胶苤匾膯栴},停下手中的筷子:“你今晚先就近找個旅館將就一下吧?”
何思遠微微皺了下眉毛,卻在何田田沒發(fā)覺之前整理好了表情,半開玩笑地問她:“你對外面的旅館都很熟悉啊?”
何田田趕緊擺手:“你說什么??!”
“我看你這不是有一間空房嗎?”
何田田輕描淡寫地說:“有是有的,但那是之前家人住的。雖然說是親戚,但男女有別……”
“這樣,我給你付房租。”
何田田糾結(jié)了3秒,然后堅定地搖頭。
“我給你這地段市場價的2倍房租!”
何田田沉默了。
“我找到工作,就會租房子搬出去的!”
何田田面無表情,也不回應(yīng)。
“這樣,我還包做飯,菜我來買。”
何田田憋出了一句:“好!”
飯畢,何田田自動請纓洗碗——畢竟人家初來乍到,也要象征性客氣一下。
等何田田洗好碗,聽見了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這人,還真不認生?。?p> 何田田坐在客廳,開始拷問自己的靈魂。
一邊是雙倍房租加改善伙食,一邊是自己平靜正常的生活。
就這么沒氣節(jié)?
……好像是的。
“你在想什么?”
何田田轉(zhuǎn)過頭,看見何思遠站在自己身旁,還沒穿上衣!
只穿著一條沙灘褲,身上的水跡還沒完全干。
開始只是覺得他精壯,沒想到衣服下面這么有料!
何田田感覺自己騰地一下,臉已經(jīng)紅得掩飾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