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紅帽子

　　國內(nèi)，一輛由京城駛往廣州的火車上……

　　李家的八個孩子，兩個出國留學(xué)，兩個在京城上學(xué)，其余四個都在這趟列車上。

　　李秦這一世的父親叫做李元鴻，浩劫前是八二制片廠的導(dǎo)演，按道理要被拉去勞動改造一番。

　　但除了起初挨上幾頓打，李元鴻此后便在無法拍故事片的年代里，瘋狂拍起了樣板戲電影，居然越混越好了。

　　這自然有他的功勞，正是他操控李元鴻寫出了《沙家浜》、《奇襲白虎團》、《春苗》、《火紅的年代》、《白毛女》、《杜鵑山》、《青松嶺》、《閃閃的紅星》等電影劇本，他這個父親才不用像那些說相聲的家伙們一樣藏在廁所里啃蘿卜。

　　李秦的母親呂玲也是讓家族安然無恙的保障之一，作為總正歌舞團的民俗和美聲歌手，李秦在浩劫開始前便驅(qū)使她寫了許多愛國愛幫的歌曲。

　　于是從六十年代起，呂玲陸續(xù)演唱了《我愛你種花家》、《錘鐮啊親愛的媽媽》、《我和我的祖國》、《愛我中華》、《祖國慈祥的母親》等一大批無懈可擊的歌曲。

　　這樣一批滴水不漏的主旋律電影+歌曲，總算是讓李家在那個年代里安然無恙。

　　李秦的腦波無法像漫畫里的X教授一樣影響他人的記憶和思維，除了七個弟弟妹妹和韓立等人融合了被他剝離的靈魂，才會有這種效果。

　　李元鴻和呂玲并沒有融合這些靈魂，但或許是因為與這個身體有血緣關(guān)系，李秦還是可以把一些靈感傳輸給他們，但卻無法像改變弟弟妹妹一樣轉(zhuǎn)變二老的思維方式，雖然這樣已經(jīng)足夠了。

　　李元鴻原本是八二制片廠的代廠長，現(xiàn)在本應(yīng)該轉(zhuǎn)正才對，但卻被調(diào)任到了八大制片廠里倒數(shù)第一的珠影制片廠，雖說是擔(dān)任廠長職位，可依舊是明升暗降。

　　這也沒辦法，李元鴻雖然沒在那個時代整人，站隊的方向也一直正確。

　　但有時候站的太正確了，本身就不是一件好事。

　　此刻許多調(diào)任到珠影廠的前八二制片廠員工，也都在這座列車上。

　　李家的老二李漢，這次也從總正話劇團調(diào)到珠影廠，擔(dān)任故事片部主任。

　　李秦為這個弟弟選擇的是子承父業(yè)，李漢17歲就調(diào)去了總正話劇團，很快就將八大樣板戲逐一改編成話劇搬上了舞臺。

　　這些年由李漢改良并出演的舞臺樣板戲都成為了時代標(biāo)桿，除了在城市劇場公開演出外，他還經(jīng)常率隊深入部隊駐地、邊防海島、戰(zhàn)地前線、甚至出訪國外演出。

　　李元鴻拍攝的樣板戲電影也是由他出演，這些電影很快就在全國各地鋪天蓋地的播放。

　　這么多年下來，他這個弟弟早就不僅僅是全國人民耳熟能詳?shù)拿餍牵巧系桨耸畾q，下到三歲，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超級明星。

　　李元鴻自認為是舉賢不避親，或者叫上陣父子兵，連17歲的小兒子李明都被他調(diào)到了珠影廠的演員隊。

　　這些調(diào)任上面沒有為難，珠影廠本身就是八大制片廠最差的一個，經(jīng)過十年動蕩后基本處于休克狀態(tài)。

　　現(xiàn)在不光演員不足，編劇、攝影、美術(shù)、化裝道具等人員都有不小缺口，同樣要從別處調(diào)來一些填補缺口。

　　李元鴻這次基本是帶著他的一整套班子去了廣州，差不多抽走了八二制片廠三分之一的骨干。

　　這么看的話，上面也并非誠心給他穿小鞋，而是想讓他把破敗的珠影廠帶起來。

　　“小晴啊，你來八二制片廠三年了吧？我聽說你老家是廣州的？”

　　李家的老三名叫李隋，人長得很精神，五官也很俊俏，但總給人一種不穩(wěn)重的感覺。

　　他在中科院工作，這次正好到廣州出差，于是跟著家人一塊坐上了這趟火車。

　　此刻他的面前坐著一個年輕漂亮，還有點嬰兒肥的女孩。

　　“哪里呀，人家老家是重慶的，你看我飯里的辣椒，還看不出來嗎？”

　　劉小晴也是被調(diào)往珠影廠的一員，正說著就把一大塊紅燒肉放入口中，沒咬幾口便要下咽，結(jié)果自然是噎到了，頓時難受的滿臉通紅。

　　“慢點吃，來喝水?！?p>　　李隋急忙遞過水缸，心中暗道：這怕是一個比我妹妹還要饞的吃貨，可被別紅繞肉給噎死了。

　　他這也算花血本泡妞了，火車上一碗紅燒肉最少要賣一塊錢，關(guān)鍵是普通乘客根本買不到，他現(xiàn)在的正課級也夠嗆，這是打著他爹的旗號才買到的。

　　劉小晴這副吃相完全沒有女明星該有的樣子，狼吞虎咽像極了難民。

　　但不能怪她不顧形象，因為這會的明星沒什么特殊，地位不如工人受到人們尊敬，工資也與工人基本對等。

　　二十多歲的演員每個月工資最多二三十元，與英俊或美貌沒什么關(guān)系，那些帥哥美女照樣是一個月吃不上幾次肉，拍戲時都是饅頭+青菜，但這已經(jīng)比早幾年啃窩窩頭+咸菜好多了。

　　這一行想不缺油水，除非是呂玲這種國家一級演唱家，或是李元鴻這種文藝一級（全部文藝種類），工資上才能和國家級技工差不多。

　　他們在六十年代，每個月就都是兩三百塊的工資，否則根本養(yǎng)不了八個孩子。

　　但這個時代的“文藝一級”，全國所有藝術(shù)種類加起來也就幾十人，連“文藝二級”也不超過一百人，必須是真正的藝術(shù)家才行。

　　此刻相鄰的一節(jié)車廂里，呂玲這位一級演唱家卻與普通母親沒什么兩樣，逮著二兒子就問起了終身大事。

　　李漢五官端正，長相正派，有些不怒自威的氣質(zhì)，但此刻卻滿臉無奈。

　　“兒子，那個霓虹女歌星……”

　　“媽，你就不怕我犯智障錯誤嗎？”

　　李漢這段時間被所有家人挨個問了一遍關(guān)于那個霓虹歌星的事情，但問得最多的還是他媽媽。

　　“怕什么，四長老都下臺了，你要是真喜歡……”

　　“媽，我覺得你該操心老三才對，我敢說他這會肯定在勾搭廠里的小姑娘?！?p>　　李漢一臉正直，暗地里卻使出了一招禍水東引。

　　呂玲聞言倒是表情一動，但與剛才正面情緒居多的表情不一樣，這會竟然是負面情緒居多，顯然是對那些女演員十分看不上。

　　“這不崇洋媚外嗎？霓虹歌星就支持，國內(nèi)演員就排斥？”

　　李漢很蛋疼，他這個老媽的反應(yīng)過于真實了，哪有點“文藝一級”的樣子。

　　…………

　　兩天之后，一行人順利從京城來到廣州。

　　珠影廠從名字上看似乎在珠江，但廠址實際上在廣州。

　　這時各大電影廠主要靠政府支持，對于李元鴻這個北方人，廣州政府方面的態(tài)度比較冷淡，這是一早就能預(yù)料到的事情。

　　李元鴻之所以帶來一整套自己的班子，就是不想受到太多影響，同時也不想影響珠影廠在中國影壇獨樹一幟的嶺南特色。

　　這是李秦的意思，他根本沒打算讓李漢在國營制片廠干多久，只打算讓他拍幾部在國際上拿獎的電影，然后就想辦法利用珠影廠成立一間紅帽子公司。

　　他知道國內(nèi)一直到95年才允許民營公司出版影視作品，這之前只有國營制片廠才能拿到出版許可證，所以民營電影公司拍了電影也無法上映。

　　這也是國內(nèi)的民營電影公司直到95年以后才成立的原因，但真要找漏洞并非沒有，比如弄一個紅帽子公司，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所謂的“紅帽子公司”，簡單說就是由私人資本投資設(shè)立，然后以公有制、國有、集體企業(yè)的名義進行注冊登記的企業(yè)，或掛靠于之下的企業(yè)，即名為公有制企業(yè)，實為私有制企業(yè)。

　　當(dāng)然了，以公有制名義進行注冊登記很不明智，將來會生出很多產(chǎn)權(quán)糾紛問題。

　　但只是掛靠于國有企業(yè)之下，收支自理，盈虧自負，這樣就容易解決多了。

　　實際上，未來許多鼎鼎大名的企業(yè)都是紅帽子企業(yè)出身，但那些公司多是地產(chǎn)、電器、電腦公司。

　　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沒有紅帽子出身的電影公司呢？

　　這個原因很簡單，首先是操作難度大，即便李元鴻是珠影廠一把手，但如果要成立下屬公司，依然要市里的相關(guān)部門批復(fù)，他自己不能完全做主。

　　所以想辦成這件事，首先是制片廠一把手遞交申請，然后這個一把手和創(chuàng)立紅帽子公司的人，還要有足夠的影響力促使政府方面批復(fù)。

　　但問題是：即便辦成了這件事，利益又何在呢？

　　電影公司不像房地產(chǎn)企業(yè)，未來二十年國內(nèi)的電影市場還賺不到什么錢，真有這個關(guān)系，干哪一行都發(fā)了，為什么非要去做電影？

　　還有，就算真想做電影，那為什么不去香港成立一間電影公司呢？

　　香港可是想拍什么都行，市場環(huán)境也更好，國內(nèi)卻連鬼片都拍不了，最多拍些傷痕電影。

　　所以費了那么大力氣，最后圖什么??？

　　李秦也知道讓李漢去香港成立電影公司最好不過，但那些融合過的靈魂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情緒，他覺得“香港電影”不完全算是“中國電影”。

　　這種想法槽點很多，但他就是不愿意改變自己的想法。

　　他的最大執(zhí)念當(dāng)然是振興國內(nèi)的IC和IT行業(yè)，但心里也有一些小夢想：中國電影、中國音樂、中國漫畫、大球類運動，這些為什么不能一塊復(fù)興呢？

　　所以他就是要在內(nèi)地拍電影和電視劇，他就是要想辦法扶植國內(nèi)的動漫行業(yè)，他就是要培養(yǎng)國內(nèi)的籃球和足球明星……

　　這些事做起來太困難？

　　當(dāng)然困難！

　　但不經(jīng)巨大的困難，就不會有偉大的事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