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碎魂亡身

　　容安五十二年，丞相嫡女，安寧溫婉端淑，打敗叛軍，驍勇善戰(zhàn)故冊封為皇后，掌管六宮，大赦天下，同慶三日。

　　容桀從未見過安寧著除藍(lán)色以外的衣飾，大婚當(dāng)天，見到她那刻，容桀呼吸一窒。

　　她一身鳳冠霞帔，妝容精致，艷麗的紅唇如此誘人，步步生蓮，美得不可方物。

　　饒是如此，安寧還是不出意外的，獨坐空房一晚。

　　安寧并不覺得難過，這是她早就料到的。

　　是的，很早......就預(yù)料到的。早到，她八歲那年，瞥見容桀見她跪佛堂時的表情，她就知道容桀不待見她。

　　坐了一晚，她感到的也不過是眼睛有點澀罷了。真的，一點都不難過。

　　“晚霜?！卑矊巻緛礞九?，“更衣吧。”

　　晚霜是安寧的貼身丫頭，跟著她久了，躁動的性子也改了不少，她語氣平靜，“娘娘，昨晚陛下去了平陽宮?！笔侨钅畹淖√?。是了，她早該料到的。

　　安寧睫毛微顫，站起身來，坐得太久血脈不通，差點摔倒，“給陛下送碗蓮子羹去吧。想必此刻，他也該早膳了?！?p>　　晚霜連忙扶住安寧，“是。娘娘呢？要用什么早膳？奴婢吩咐人去做。”

　　“不用了。你且快給陛下送去就是?！?p>　　安寧一如既往的清雅，好似不管歲月過去多少年，她一身的寧靜淡然之氣不僅沒有磨去半分，反而愈發(fā)沉靜起來了。

　　無一個宮人跟隨，安寧只身一人去了東宮。原本威嚴(yán)的兩扇大門東倒西歪，門前布滿青苔，安寧踏進，到了東宮地下牢獄。

　　廢太子，容枳囚禁在此處。看來，這些年，他過得也不算太好?。?p>　　不復(fù)當(dāng)年的光鮮榮耀，安寧站在他面前，他還是一身紫衣，狂妄得如同初見。

　　容枳笑，“聽聞皇后娘娘昨夜獨守空房，怎么？惱羞成怒，今日便到我這兒來撒氣了？要賜我一死？”

　　安寧也不生氣，眼里也沒有一絲差異。

　　眾人皆道，廢太子是個草包。可他是先帝最寵愛的兒子，又怎會無頭無腦，到了這地步，竟也還笑得出來。

　　“殿下見到臣女不驚訝嗎？”安寧也笑，“不過安寧，確實是來賜死的。”

　　“我當(dāng)然知道一箭不能將你致命，又何來驚訝？不是賜死嗎？毒酒呢？”

　　容枳懶懶站起，少了紈绔，多了幾分不羈，還有與安寧極其相似的淡然平靜。

　　一個無所事事的太子，即使有先帝的保護，可想要坐穩(wěn)自己的位置，是萬萬不可能的。

　　安寧早就知道太子不簡單，不然她也不會處心積慮這么多年，還是用了半年光景才扳倒太子，讓先帝不得不廢了他。

　　可是，即便如此，他人在牢中，也險要了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她的命。

　　“殿下可知，五年前的御林將軍是如何死的？”安寧從袖口處拿出一瓶蝕骨散，遞給容枳，“若是殿下不用這般，還可以免一死?！?p>　　她垂眼看著地上枯死用來鋪地的稻草“安寧，從不是個好人，也小氣得很，總是睚眥必報。殿下當(dāng)初做的時候，有想過這個結(jié)局嗎？”

　　“結(jié)局？我向來也是肆意妄為，敢做也敢當(dāng)。你死了，這一日我便猜不到，你沒死，我便知道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局?！比蓁捉舆^，看著瓶子一會兒，便大笑起來，“尸骨無存？安寧！你果然是個心狠的女人！”

　　不僅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六弟說得不錯，你就是太討人厭！”

　　安寧心微抽，是……討厭嗎？這就是容桀對她的評價？

　　“從前是丞相小姐，叫一個廢皇子為殿下。如今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卻叫我一個快死的廢太子為殿下！如此高傲，果真叫人一點也喜歡不起來?！?p>　　容枳猛地拉住安寧，把蝕骨散置于安寧臉上幾寸高度，“不過皇后娘娘也有犯傻的時候啊，竟把這樣危險的之物交與我一個罪臣，一個如此恨你的罪臣，也還未有半點防備。安寧，這次誰也保不住你！”他這么說著，眼中卻是一派平靜，無恨無殺。

　　安寧依舊面不改色，聲音清麗，“叫殿下是因為安寧本就為臣女，不管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不可逾矩，并不是高傲。況且，殿下是不會殺安寧的。”她很肯定。

　　“你就這么自信？”

　　“安寧知道殿下接近阮念的緣故。自古帝王最無情，作為太子，殿下又怎會動真情呢？”

　　容枳一怔，放開安寧，嘟嚷一句，“你這女人，真是無趣至極！”

　　“若是你當(dāng)初沒那么喜歡容桀，如今想想收了你倒也不錯?！?p>　　“謝殿下厚愛?！卑矊幮α诵?，“不過安寧沒有那個福分。這顆心也再生不出其他感情?！?p>　　容枳拿著瓶子看了許久，才道，“看在你叫我殿下的情分上，便給你句忠告。人言常道，最是無情帝王家，你身為容桀的皇后，不會有好下場的。早些脫離，也許還有條活路?！?p>　　安寧眼中一閃而過的悲涼被容枳捕捉得清清楚楚，她抿唇淺笑，“殿下說笑，安寧活不長了。哪來什么下場不下場？”

　　容枳瞧了安寧一會兒，忽然想起多年前關(guān)于安家世代的一個傳聞。

　　沒想到這女人真能安然到連死也不懼怕，身為太子的他若是再磨蹭，未免也太好笑了！

　　容枳微嘆一聲，一口飲盡瓶中液體，“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返。本宮，也該上路了?！?p>　　安寧跪下，莊嚴(yán)而又鄭重地一拜，“多謝殿下成全。安寧自當(dāng)拼盡全力護容安一世錦麗河山！”

　　須而，安寧親眼看見容枳的軀身被風(fēng)吹成一縷青煙，轉(zhuǎn)逝即瞬。她將地上的裝過毒藥的瓷瓶撿起來，目光柔和而平靜，當(dāng)真溫婉。

　　俄爾，她好似沒有拿穩(wěn)一般，瓷瓶從她手里滾落下去，碎了一地。安寧仿佛瞧見了自己的未來，頭也不回地便出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