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茶室內(nèi)的尸體已被衙役拖走,畫在地上的石灰線還沒有擦去,茶室暫時被封住,不能進去。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币蛔叱鲫戩o的雅間,徐鎮(zhèn)就跟陽清月說道。
“什么問題?”陽清月款款地走,款款地反問道。
“找個安靜的地方仔細說?!毙戽?zhèn)說道。
陽清月剛好也幾個疑惑要問他,正愁找不到機會開口呢!,就說:“去我練琴的房間吧,那里沒有人去打擾?!?p> 這是個空闊而冷清的琴房,一張長桌上擺著架長長的古箏,一張簡約卻又不失簡單的圓凳蹲在古箏前。
除此之外,足以容納二三十人舉辦酒宴的房間內(nèi),竟然再也沒有多余的物品。
徐鎮(zhèn)內(nèi)心暗驚,她也當(dāng)真能耐得住寂寞,與普通女子仿佛完全是兩種人,“你和張公子第一次見面是在什么時候?”
陽清月道:“去年中秋。”
徐鎮(zhèn)心想,以張公子場場不落的頻率,她和張公子之間也算是老熟人,男人往往很難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藏住秘密,她理應(yīng)知道些什么。
“今年來,張公子有沒有和你提起過珠寶生意上的事情?”
陽清月想了一會兒,“有過。那是大約在三月初的時候,他說他的一筆珠寶生意泡湯了,并且看上去很氣惱?!?p> 徐鎮(zhèn)動容,“具體情況是如何的?”
陽清月有些皺眉,“我也不太記得了。只記得他似乎想要從某人手里收購一筆珠寶,對方本來也答應(yīng)好了的,卻臨時反悔,他看上去很生氣。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還說了要找人教訓(xùn)對方?!?p> 徐鎮(zhèn)不禁想到,白梅山莊第一起盜竊案發(fā)生在二月份,并且丟失的也是珠寶,如此說來這兩個人倒是聯(lián)系上了,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什么張公子在此地撞見程鷹,就發(fā)生了矛盾沖突。
可是這樣依舊沒有辦法解釋程鷹殺死張公子的動機,就算張公子要找程鷹的麻煩,也頂多是爆發(fā)矛盾打一架,除非……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徐鎮(zhèn)的腦袋里一閃而過!
“難道是這樣?”他不由地喃喃說道。
陽清月見到徐鎮(zhèn)這幅宛如頓悟般的表情,以為他已找到了殺人動機,忍不住問道:“動機是什么?”
徐鎮(zhèn)卻沒有回答她,直接問道:“昨天晚上,是不是程鷹離開之后,張公子也隨后就走了?”
陽清月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當(dāng)時我還疑惑,他才坐下來喝了兩杯茶。以前都是喝完一整盅才走的?!?p> 徐鎮(zhèn)又問道:“保鏢呢?去年他一般都帶幾個保鏢出門?”
陽清月想了想,說道:“去年他都是一個人來,也許暗地里有一兩個保鏢,但我沒發(fā)現(xiàn)過。”
徐鎮(zhèn)內(nèi)心大叫起來:“一定是這樣!”霍然起身,大喜道:“謝謝你。程鷹的殺人動機我已經(jīng)找到了!”
陽清月也不由地動容,“哦,他的殺人動機是什么?”
徐鎮(zhèn)按捺住想要廣而告之的心情,說:“眼下還有待驗證,還不能告訴你!眼下我要去一趟張公子家里!”
陽清月本來是想著,張公子與自己相識一場,卻死在了程先生手中,這會不會與自己有關(guān),才一心想要追查動機,積極配合徐鎮(zhèn)調(diào)查,卻沒想到他有了眉目也不告訴自己,不免心生不快。
心想:“我告訴了他這么多,他卻什么都不肯說,是看不起我這種賣唱女嗎?”又想到之前他出手救自己,恐怕也是順手而為。
越想,心中就越來氣,便冷聲道:“隨你,恕小女子不能相送?!?p> 徐鎮(zhèn)此時正處在欣喜之中,哪里能注意到陽清月的不快,徑直朝琴房外走去。
2
河提路邊插滿了纏在青竹上的黑旗,青竹的竹尾矮矮地垂下。
黑旗的盡頭就是張公子的家,也是珠寶商張海深的府邸,在揚州算是略有名氣的商人。
張府的院內(nèi)院外都掛滿了白綾,地上鋪著像落葉般的冥幣,有個老仆跪在靈堂前,揚手將打好的冥幣拋到空中。
當(dāng)?shù)氐囊?guī)矩白發(fā)人不能去送黑發(fā)人,徐鎮(zhèn)在后院見到了張海深夫妻。
張海深今年五十歲,興許是整日照料珠寶商行,不受風(fēng)吹雨打的緣故,兩鬢并沒有白發(fā),眼角雖然有幾條稀疏的皺紋,但失去兒子的痛苦讓他看起來,瞬間蒼老了二十年。
張母大約四十出頭,從面容可以看出來,年輕時是個美人,保養(yǎng)得很不錯,幾乎沒怎么看到歲月的痕跡,儼然是個尊貴的美婦。
此刻她并沒有哭泣,通紅而腫脹的眼睛也沒有流淚,也許她已流干了淚水。
她的兒子就在距離她不足十丈遠的靈堂中,躺在棺木里,她卻沒有辦法與之見面。徐鎮(zhèn)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很抱歉,這種時候還來打擾你們,但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們?!彼脸霾犊炝钆?。
張母吊起眼角?!笆裁磫栴}?”
徐鎮(zhèn)拋出問題:“您和令郎最近半年有沒有來往過?”
張母道:“沒有。他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那你們知不知道令郎最近在做些什么?”徐鎮(zhèn)看了眼張母,然后又看了看一直在抽燜煙的張海深,心想:“這兩人之間好像有層無形的隔膜!”
“這種事情得問孩子他媽!”張海深站起來,看向張母,埋怨地說道:“都是你把孩子慣著,罵半句都不得!還給他住在外邊,現(xiàn)在出事情了!好了吧?”
“你現(xiàn)在跑過來怪我?是我害死他嗎?”張母臉色突地一變,睜大眼睛?!澳愠藭蛄R之外,還會什么?當(dāng)初不是你說自己沒空,讓我管教他的嗎?現(xiàn)在卻反過來怨我?”
張海深動了動嘴皮子,但什么話都沒有說出來,似乎不想與她爭辯,甩手走了出去。
看到他走出去,張母似乎很氣憤,伸手猛地一推,擺在桌上的茶杯、茶盅全都摔落在地上,一頓稀里嘩啦。
“聽說令郎在二月份的時候做了一筆珠寶買賣,你可曾知道?”盡管張母很生氣,但徐鎮(zhèn)仍然拋出問題。
“聽他提起過。”張母喘著粗重的氣息,眼中又涌現(xiàn)出股恨意,“但沒有做成,賣方出爾反爾,把我兒給騙了,害得我兒損失了上千兩銀子!”
徐鎮(zhèn)又問道:“那么事后令郎是怎么處理的呢?”
張母臉上浮現(xiàn)出驚慌失措的神色?!拔覂菏莻€老實人,就算被對方給騙了,又能怎么樣?只能不了了之。”
“真的是這樣嗎?”徐鎮(zhèn)盯在張母的臉上,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在撒謊。
張母感覺到徐鎮(zhèn)的目光仿佛要刺進血液中一般,她迅速低下頭,不敢直視,說道:“那孩子的事情,我不知道……這兩年他住在外面,很少回來?!?p> 這挫劣的演技,一看就是在撒謊!
徐鎮(zhèn)忽然道:“賣方為什么要殺死令郎,這點你們應(yīng)該很清楚吧?”
張母猛地抬起頭來?!八麨槭裁礆⑺牢覂?,我們怎么知……”話還沒有說完,她的臉色忽然就變了,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其中剛剛徐鎮(zhèn)的那句話,只是一個假設(shè)的陷阱,目的是為了看張母會不會跳進來,沒想到她真的就跳進來了。
徐鎮(zhèn)心道,這女人果然有問題!程鷹一死就被衙役帶走了,她不可能見過程鷹的尸體。但她卻知道殺死張公子的兇手是賣主,這說明她一早就知道兇手是誰了,所以他們也只是去衙門領(lǐng)走了張公子的尸體,并沒有囑托衙門查找兇手。
“令郎這段時間,一直都在尋找程鷹吧?”
張母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徐鎮(zhèn)又緩緩說道:“我已經(jīng)問過拜月樓的人。去年令郎出行,身邊從來不帶保鏢,今年卻忽然請了七個保鏢,連泡妞都帶在身邊。這難道是他怕自己走在半路會摔死嗎?就算摔倒在刀山上,也用不著七個人一起扶吧?”
張母臉色蒼白,但緊緊抿著發(fā)白的雙唇,似乎已打算不管徐鎮(zhèn)怎么說,她都不會開口。
徐鎮(zhèn)冷笑道:“令郎身邊的七個保鏢,其中有兩個是虎鶴門的高手,一個善于使用暗器,一個截腿門的高徒,一個是寒林寺的棄徒,還有三個是武校場殿大師的學(xué)生,他們每個人都是以一敵三的好手,但他們卻同時集聚令郎身邊,你猜這是為什么?”
張公子被殺害當(dāng)晚,無雙師爺已趕到現(xiàn)場,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已調(diào)查清楚這七個保鏢的來歷。
張母忍不住道:“為什么?”
徐鎮(zhèn)冷聲道:“那是因為,這七個人本就不是來保護令郎的,而是令郎找來的七個打手!”
張母泣道:“你胡說!我兒不是那種人!就算賣主騙了他,他也絕不會做那種事!”
徐鎮(zhèn)盯在她臉上,緩緩說道:“你不是你不知道令郎在做什么嗎?為什么如此肯定他不會這種事?還有,我也沒有說他找來這七個打手是為了找誰的麻煩,你又怎么會覺得我說的就一定是賣主呢?”
張母似乎不敢與徐鎮(zhèn)的目光接觸,扭向別處?!爸挥幸淮巍徇^一次,說要調(diào)查賣主的來歷,懷疑賣主的珠寶來路不正?!?p> 頓了頓,她又接著說道:“我相信我兒并沒有做錯,他本來就被騙了,找?guī)讉€會武功的來保護自己有什么不對?而且我兒都被殺害了,在這場事件中,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徐鎮(zhèn)聽得內(nèi)心毛火,母愛真是偉大,自己的兒子在外面做什么都不知道,卻相信他沒有做錯!
“令郎為什么要找人來保護自己?他一早就知道賣主會加害于他?”
見張母不為所動,他又繼續(xù)說:“有人曾看見令郎在白梅山莊附近出現(xiàn),恐怕他是打探清楚賣主乃是白梅山莊的管家之后,就想著要打白梅山莊的主意了吧?”
聞得這句話,張母頓時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