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多天，上班時簡空在醫(yī)院門口看到了那陳學君，她打下車窗，“你有點病人的自覺好歹穿個外套吧？”
十二月的天氣了，他坐在電動輪椅上只是穿著單薄的病號服，戴了頂棒球帽。
陳學君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轉頭往外科樓走。
而簡空查房率先去了神外科，其實那陳學君各方面都已經穩(wěn)定，她可以不去查。
“差不多可以出院了?！焙喛湛赐觋悓W君最新的各項檢查數(shù)據。
“那些護士說你結婚了，是嗎？”陳學君突然問。
“是…”簡空被和病情毫不相關的問題愣了一秒。
陳學君卻沉默，并沒往下說。
噢，差點忘了，這人好像失戀了，簡空回想起那天偷看到的場景，“你那朋友怎么沒來？”她還挺想知道故事的后續(xù)發(fā)展。
“他不會來了?！?p> 那就是真的失戀了，哎，簡空心里嘆了口氣，“你想開點…”
鑒于身后還有跟著的下級醫(yī)生她倒也沒明說。
陳學君卻敏感的看著她，表情有些錯愕。
到簡空查完她自己的手術病人，包括去和那個腹腔鏡Kasai術后的孩子家屬解釋或者說理論一番之后回到辦公室，卻看到陳學君坐著輪椅在門口。
“你四肢沒力氣？為什么要用輪椅？”簡空問。
“有個小護士看我沒有陪人非要我用，說輪椅上有呼叫按鈕?！?p> “哦，住院到處亂跑是不對的?！?p> “我來找我的主刀醫(yī)生算亂跑嗎？”陳學君看了她一眼
“找我有事？”
“太悶了，想找人說說話…”
“……”簡空有些糾結的打開辦公室門，當個臨床醫(yī)生還要陪聊嗎。
陳學君跟著進去了，“你為什么不把它們掛起來。”他注意到角落里放著許多錦旗的紙箱。
“我這人比較低調…”簡空瞥了下那箱子。
“那你會看不起我嗎？”陳學君接著問。
簡空又被他突然轉彎的話題愣了一秒，“我看不起的人里應該不包括你這種。”
“大部分人都會反感的……”
“嘖，別這么喪啊，失戀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簡空看著他毫無生機的臉，真是白白辜負那清秀的五官了。
而她突然這么直接，陳學君也又錯愕了。
“那什么…單純是想鼓勵你?！焙喛找庾R到自己好像戳了人傷口，有點不好意思。
陳學君握著輪椅扶手的手指有些顫抖：“我不是難過他走了，而是怕自己有一天也和世界的規(guī)則妥協(xié)了。”
“沒聽懂…”
“我們這種人，有多少會真的走到最后呢，他比我承受的多，父母還健在，有各種親朋好友，像正常人一樣戀愛結婚是應該的?！?p> 簡空撓撓頭，她還是有些沒聽懂…“那你父母呢？”
“他們說早知道生我的時候就該把我掐死算了，后來我就走了，四處輾轉，打過不少工，他們是一個嘻哈俱樂部的，我加入了他們，他很照顧我，而照顧會產生依賴，依賴則會衍生喜歡?！?p> “哦…讓我想想，電視上失戀了想逆襲一般兩條路，一條找個更好的氣死他，另一條自己變得更好悔死他，你考慮考慮。”簡空不知道怎么安慰，在只好搜索有關的電視情節(jié)。
“呵…”陳學君笑了。
“你笑起來還怪好看，但我差不多要去手術室了，總之別想那么多，不過是男人而已?！焙喛湛戳丝磿r間。
而剛去到手術室，威爾斯卻突然給她來了電話，“簡空，我在你們醫(yī)院急診呢，我受傷了，你能不能來看看我。”
“受什么傷？”
“手受傷了，流了好多血，你過來看看我吧?！?p> 簡空只好要他們先給病人進行麻醉，換下隔離衣去急診。
然后就看到威爾斯坐在清創(chuàng)室門口，左手幾個手指都纏著繃帶。
“你…這是？”簡空奇怪他怎么弄的。
“我在學廚，跟著一個可厲害的廚師呢，然后每天都在切菜，剔骨，練刀工?！?p> “……”
“我昨天又收到你師父的郵件，這才想起來有半個月沒見你了，剛好又切到手被放了一天假，就到你醫(yī)院來想順便看看你?！蓖査菇忉?。
“我要回去手術了…”簡空不太想理他。
“那我等你，你還是需要定期找你的心理醫(yī)生我報到的?！蓖査共辉谝?。
等簡空終于完成手術再找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竟然和陳學君勾搭上了。
“你們認識？”簡空覺得玄幻，世界那么小的嗎。
“剛剛認識，看他一個人在花園里坐著就聊了幾句，你們也認識嗎？”威爾斯看了看陳學君和簡空。
“他是我的醫(yī)生。”陳學君指了指簡空回答。
“他是我的醫(yī)生?！焙喛罩钢査够卮?。
威爾斯愣了愣，突然有種自己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感覺。
簡空拉著威爾斯走，“我還有一個小時不到下班，要說什么趕緊說?！?p> “其實也沒什么說的，隨便聊聊就好，不過我發(fā)現(xiàn)你那個患者有點問題呢?！蓖査棺咧咧只仡^看了眼那依然站在原地的陳學君。
“被男人拋棄了，心里犯點別扭挺正常?！?p> “嗯？”威爾斯反應了一下。
“干嘛，你到底來看我還是看別人？”簡空木著臉。
“看你…最近還好嗎？”
“總體還可以，就有一次情緒有點不受控制，但最后也沒發(fā)生什么?！焙喛崭爬ɑ卮?。
“那你跟我說說你那次情緒不對的具體經過?！蓖査箍粗睦韺W里每一種情緒都會有原因。
但簡空卻認為既然最后她能自己平靜下來也就沒問題，并沒配合。
“我不好的時候，你幫幫我就夠了。我好的時候能不能別總想著分析我，你這老讓我覺得我依然有病。”
“那不行，心理治療是持續(xù)的，該不該不管你由我說了算。”威爾斯態(tài)度堅定。
“你這有點強買強賣的感覺啊?！?p> “呵，那不說你自己說說別人也可以，比如你剛才那個患者?！?p> “你是純粹想聽八卦吧？”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過去一個很好的朋友，已經癌癥走了，他生前花了大量的精力研究同性之間的愛情現(xiàn)象，并代表這個群體去呼吁自由，改變了很多人甚至影響了很多地區(qū)的刻板偏見?！蓖査够貞?。
“那跟你有什么關系？”
威爾斯頓了一下，“十余年前同性之愛在有的國家屬于精神病范疇，有的國家甚至違法，我那個的朋友他做的事情是真正的改變世界的事。”
“哦，他有墓嗎？需要我派人去幫忙拔抜草，送些花嗎？”簡空眼角泛起些許邪意。
“簡空！有些人是不能拿來說笑的！”威爾斯有點生氣，他非常敬佩他那位朋友。
簡空懶懶的看了他一眼，“你隨意，我要下班了?！比缓笳酒鹕碜叱鲛k公室。
她當然知道威爾斯提起他那朋友是什么意思，他從未放棄要她“棄暗從明”，大愛，大仁，大義，世界上確實是有這樣的人，但不代表她也必須成為那樣的人啊，來求醫(yī)的她必須救，不救是錯，遇見丑惡必須學著饒恕，殺人是錯，即使殺人也該盡量干脆，喜歡折磨是錯…
所有人都要她改……
不改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