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郭品尚也并不是需要哥哥來給自己參謀,完全是下意識地問了這一句。
再回顧了一下徐牧的步驟后,郭品尚搖頭嘆道:“后生可畏!一個十八九歲的鄉(xiāng)下娃子就有這般見識,虧我還一直以為……”
以為什么,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
不過郭大強也猜的出來,自家這弟弟打小自視甚高,表面看起來和氣有禮,其實心氣傲的很,根本就瞧不起同村人。
想不到從小看著長大的徐家娃子,卻是讓他狠狠地震驚了一番。
不過,那徐牧真有那么厲害?
瞥了正吃西瓜吃的稀里嘩啦的兒子,郭大強心里酸溜溜的,臉色莫名有些陰沉。
一家人心思各異,屋內(nèi)頓時陷入沉默,除了電風(fēng)扇嗚嗚作響,沒有別的聲音。
郭嘉涵對父親向來崇拜有加,聽到父親夸別人家的孩子,當(dāng)下不服氣地嬌聲道:“爸,他哪有你說的那么厲害,我看啊,肯定是他異想天開,說不定到最后,一輛車都賣不出去呢?!?p> “那倒不會。二十輛車,剛好夠泰禾消化,這個數(shù)字,想必徐牧也是有過考慮。咦,不對……”
郭品尚思索著搖頭道,說到這里時,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頭盯著郭震,急聲問道:“你們有沒有問他,這生意都做完了,還開店干嘛?”
設(shè)身處地去考慮,若是他一下子賣出去二十多輛車,大可以用相同的模式去其他鎮(zhèn)上推廣,何必要死守著榆林,還開個店浪費精力。
按那小家伙表現(xiàn)出來的手段,不至于這么保守才是。
還沒等郭震開口,郭嘉涵倒是搶著嚷嚷:“我知道呀,那家伙說是要追女孩?!?p> 這個答案直接被郭品尚無視,以徐牧表現(xiàn)出來的心性,根本就不會如此。所以,他仍然盯著郭震,等著侄兒的回答。
被郭品尚的情緒帶動,全家人的目光,此刻全都匯集在郭震身上。
郭震茫然抬頭,抹了把嘴邊的西瓜汁,搖搖頭:“牧子肯定有他的道理,不過他不說,我也懶得問。”
懶得問!
好強大的理由。
郭大強氣極反笑,狠狠地敲了兒子腦袋一個爆栗,這才回頭道:“徐家那娃子鬼精鬼精的,開店總歸是要賣車。現(xiàn)在賣給泰禾二十輛,總不可能他還能賣給別的廠二十輛吧……呃……”
說到這里時,郭大強突然愣住,腦中似乎有道亮光閃過,但他努力去抓,卻硬是沒有頭緒。
被郭大強提醒,郭品尚的眼睛卻亮了起來,神色也開始有些激動,在腦中再把整件事情過了一遍后,繼而滿臉贊嘆地拍案而起。
“妙,沒錯了。好小子,怪不得肯自己花錢做廣告,他這是莊公舞劍意在沛公?!?p> 郭品尚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在場眾人都是一臉茫然,倒是郭大強似乎被提醒了,半晌才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不會吧,人家福盛的周老板會那么傻,巴巴地跑去買他家的車?”
在榆林,福盛是最大的糧食加工廠,而周福哲作為當(dāng)?shù)厥赘?,他的動向,都是莊戶人家茶余飯后的談資。
對福盛與泰禾之間的嫌隙,經(jīng)常跑鎮(zhèn)上的郭大強,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
“怎么不會?”郭品尚似乎心緒難平,來回走動著分析道:“若是泰禾這次收糧搞得紅紅火火,作為同行的福盛,肯定不會眼巴巴地看著對手出風(fēng)頭。要是我,不僅要買,而且還要買的多,起碼在氣勢上不能輸?!?p> 說到這里,郭品尚拳掌交擊,充滿肯定地道:“這不是陰謀,完全就是陽謀。整個縣城就徐牧手頭有現(xiàn)車,就算周福哲明知道這是個坑,他也得要跳進去。更何況,只要他不傻就該明白,這買車賣車如果操作得當(dāng),還能小賺一筆呢?!?p> 的確,整個青洪縣城,只有他郭品尚手頭有賣農(nóng)用車,現(xiàn)在則是換成徐牧獨家經(jīng)營了。
如今這年頭,買車可不是買大白菜,特別是這種特殊車輛,就算找廠家都沒用,為了避免經(jīng)銷商串貨,廠家早就劃分好了代理范圍。
至于其他品牌的車,根本都還沒有打入青洪這個小縣城里面來。
等郭品尚說到這里的時候,在場眾人也都反應(yīng)過來。
這擺明了就是請君入甕嘛。
一直和白曉娥坐在旁邊不說話的陳舒婭望著老公,突然優(yōu)雅地起身,遞過去一杯茶,微笑著提醒道:“好了好了,別那么激動。錢都是人家賺走的,跟你又沒關(guān)系……你說能不能繞過他,直接讓震震來操作這筆生意?”
“嗯?”
眾人齊齊一愣,除了郭震,其他人的目光開始復(fù)雜起來。
若是按后面那三十多輛車的利潤來算,這起碼就是二十多萬的收益。
的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郭品尚完全可以親自動手來賺這筆巨款。
財帛動人心,就算他舍不下臉面,可以支持郭震出面,反正現(xiàn)在榆林那家店面是郭震在一手操持。
“荒唐!”
嘴里迸出這兩個字后,郭品尚平靜地看著相伴近二十年的妻子,突然失笑:“怪不得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你以為徐牧?xí)]想到?他讓我簽了特許經(jīng)營授權(quán)書,就是防了我這一手,從法律層面上禁止我串貨。再說,我郭品尚,至于為了這么點錢去跟后輩搶生意么?”
若真想繞過徐牧賺這個錢,郭品尚也不是沒有辦法,關(guān)鍵是,若他真這么做了,以后讓他如何在村里抬頭做人?
況且現(xiàn)在兩個孩子也在,他還怎么教育后輩?
不得不說,在某一個瞬間,郭品尚也考慮過繞過徐牧的可能性,但最終,他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fēng)。
在縣城打拼這么久,他深知名聲的重要性。
哪怕這二十來萬唾手可得,這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到時說不定還惹出個商界笑話。
最關(guān)鍵的,這老話說的好,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他還不想往死里得罪徐牧這個心機深沉的妖孽。
天知道那小家伙暗地有沒有挖坑?
不得不說,在見識了徐牧天馬行空般的思維后,郭品尚已對那少年有了些些忌憚。
反復(fù)權(quán)衡利弊,他很快就有了決定,得罪徐牧,長遠(yuǎn)算起來,不值當(dāng)。
多年后,已是億萬富翁的郭品尚,無數(shù)次慶幸自己這個英明的選擇,若不然,后果……簡直難以承受。
當(dāng)郭品尚一番話結(jié)束后,他分明看到,哥嫂松了口氣不說,侄兒和女兒眼中的崇拜,簡直要溢出來。
“好啦,開個玩笑那么認(rèn)真干嘛?”陳舒婭笑著錘了老公一拳,款款回到位置坐下,滿臉云淡風(fēng)輕,好像剛才真的只是戲言一般。
真的只是玩笑么?
郭品尚自然不會繼續(xù)這個話題,他知道,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下,人的陰暗面會肆無忌憚地釋放出來,妻子也是為了自己著想,無可厚非。
但作為成年人,他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的心魔。
很快,他又有一個新的疑問提出來:“徐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這么大個彎子,也就是賺了點錢,對福盛造不成任何打擊,也幫不了泰禾。以他表現(xiàn)出來的手筆和謀算,應(yīng)該不會這么簡單啊。震震,還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郭震:“……”
郭嘉涵:“……”
郭大強夫婦:“……”
陳舒婭莞爾一笑,挽了挽耳邊亂發(fā),嗔怪道:“好啦好啦,哪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人家徐牧才多大,你以為他是諸葛亮算無遺策吶?!?p> 郭品尚眨眨眼,最終搖頭失笑。想想也是,那徐牧再如何妖孽,終究也是個少年。
老婆這話有道理,怕是自己魔怔了。
當(dāng)初他這么大的時候,還跟在哥哥身后挖泥鰍捉鱔魚咧。
怪只怪,那小子表現(xiàn)太驚艷了,讓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吧!
到了現(xiàn)在,郭嘉涵已經(jīng)滿眼復(fù)雜。
郭品尚是她崇拜對方,她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推崇一個同齡人,難道說,那徐牧,真有那么出色,讓父親都這般推崇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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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為算無遺策的徐牧,現(xiàn)在卻是失算了。
到了江城后,他在華陽區(qū)逛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能找到目的地。
記憶中的地標(biāo)建筑全然不見,展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九九五年的華陽,正處于開發(fā)中的華陽。
他能找到熟悉的公交站點,但是,他沒能想到,這里居然是一片即將要拆遷的棚戶區(qū)。
錯落雜亂的矮房,逼仄彎曲的小巷,對他而言,就仿佛此刻正身處一部老電影中,遙遠(yuǎn)而又陌生。
來到江城已是晚上,夜幕下更是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參照物,失望至極的徐牧,無奈下,也只能暫時找個旅館休息。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夜無眠。
翌日清晨,天色陰沉,云層翻滾不休,陰郁得仿佛徐牧患得患失的心情。
退了房來到街頭,徐牧潦草地吃過早餐,便直接上了輛出租車。
“師傅,知道清江花園嗎?”
“啥?哪個區(qū)的?”
“師傅,你就在附近繞繞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熟悉地方?!?p> 司機瞟了眼后視鏡,拉起手剎,無聲地笑了笑。
得,拉到個傻貨。
“找親戚啊,沒電話聯(lián)系?”
聽到這話,徐牧苦笑,有倒是有,但那135開頭的手機號,能打通嗎?
給了五十的定金,司機才啟動車,遵循徐牧的吩咐,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緩緩行駛。
功夫不負(fù)苦心人,或者換個說法,這時候的華陽開發(fā)區(qū)終究只有那么大,兩個小時候,徐牧終于找到有些眼熟的一條路。
“師傅,慢慢開,大概就這里……呃……”
徐牧的話突然噎住,繼而,他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