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房中。
沈太師正在喝茶,于氏在一旁給他剝柑橘,單單這樣看這畫面倒也有幾分溫馨。時不時倆人還說幾句話。
沈太師言道:“孩子們都大了,前幾天不少同僚向我打聽家里孩子的,這一轉(zhuǎn)眼墨兒都十五了,碧兒也十二了。我也老了?!?p> 于氏嗔怪道:“老爺這話是說給我聽的吧,是嫌棄我老了?!?p> “哈哈,媚兒說得哪里話,”說著便去握她的手,“媚兒容顏未改,只是我已經(jīng)生了華發(fā)?!?p> “老爺”于氏深情款款看著眼前已經(jīng)略顯老態(tài)的男人,“您一點(diǎn)都不老,在我心里,你還是當(dāng)年的模樣?!?p> 于氏是真心愛著面前的這個男人,那年他一朝得中狀元的時候,她正扮成丫鬟溜出門去,在長街上看他的儀仗打馬而過,當(dāng)年他還是個少年郎,氣宇軒昂,就是那畫本里翩翩公子的模樣,她一見傾心。
多方打聽才知他已經(jīng)要和大理寺卿之女結(jié)為秦晉,便求父親,父親說他不肯,說是已經(jīng)取得賢妻不敢辜負(fù)好意,還是她多次“恰好出現(xiàn)”在他面前,使了不少力氣,當(dāng)時正好他心情不佳,像是和夫人吵了架,于是她便多次寬慰,這一來二去,也成了這府里的姨娘,后來更是一番折騰,才有了如今的沈府二夫人。
沈太師名叫沈智,想當(dāng)年也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當(dāng)時他也是個寒門子弟,一朝得中,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便娶了沈墨君的娘親也是沈府的大夫人楊氏昭君,楊氏乃是大理寺卿楊樓嫡女,本是一樁美事,倆人也曾恩愛過,不知最后為何楊氏竟落得個終身不再見君的結(jié)果。
府里的老人見過楊氏的,沒有一個不夸的,楊氏性情溫和,待人都是和和氣氣,打罰都是有理有據(jù),人長得也很美,尤其是一雙杏眼眼尾微微往上勾,冬天的時候最喜歡披著一個紅色的斗篷,斗篷頸處是一圈雪白的狐貍毛,在雪中摘紅梅。
要說這沈智也是有手段,寒門子弟搖身一變成為天子面前的紅人,這可不僅僅是有才學(xué)便能辦到的事情。
這于氏出身也不低,是太仆寺少卿于遠(yuǎn)山之嫡次女于媚,人如其名,嬌媚無比,深得沈智喜歡。當(dāng)時楊氏還在的時候沈智一月也要去看他一次,楊氏不在之后便是她一人獨(dú)大,她接管府中事物以來做的一直也不錯,是以府中許多新人都不知道還有大夫人這個人存在。
阿染初來時并不知道,只是有一年元宵的時候偶然間沈墨君醉酒了,一直念叨著“娘,娘”,阿染一直以為二夫人便是他的娘親,然后沈琛便向她說了這些往事。
“阿染,前幾天你幫了我的忙,少爺我今日心情不錯,帶你出去逛逛如何?”沈墨君心情似乎不錯,不知道為什么,阿染總覺得有什么陰謀在醞釀。
但是,但是,能出去玩誒。
“好啊好啊,咱們出去玩兒?!卑⑷具@下笑得是真開心,那雙鳳眼含笑的樣子比她平日里乖巧的模樣更讓人看著開心。
“別急,你去換身衣服?!鄙蚰龔募茏由铣榱藗€折扇,“啪”的一聲展開折扇搖了搖,嗯,不錯,很有幾分紈绔子弟的氣質(zhì)。
街上。
“不叫阿琛哥會不會有點(diǎn)不好?”阿染此時已經(jīng)換了一身月牙色對襟長袍,腰間掛了個竹葉青色的錦囊,一頭黑發(fā)用木簪全部束了起來,顯得格外有精神,膚色雖然略黑,小臉卻俊秀得很,倒是看著更健壯一些。
沈墨君著淺青色闊袖外衫,手持一把折扇,倆人并排走著,倒像是哪家的兄弟兩,惹得街上的姑娘頻頻側(cè)目。
“阿琛有事,來不了。我都不知道,我們家阿染這么討姑娘喜歡?!鄙蚰凵劝霌跄?,低頭對著阿染說道。沈墨君比阿染高一個頭還要多,離這么近的情況下阿染得昂著頭才能看到這人的眼睛。
“少爺,咱院里的留香姑娘可還在為您落著淚呢?!卑⑷舅菩Ψ切Φ目粗蚰?p> “咳咳,咱們?nèi)ダ锩婀涔洌纯茨憧捎惺裁聪矚g的?!鄙蚰嗣亲?。
阿染平時待在府中很少出來,街上那些捏泥人啊雜耍的她都沒看見過,這會正津津有味看著那捏泥人的大叔給一個小孩兒捏齊天大圣呢。
“阿染,阿染,前面有個書屋,我?guī)闳タ纯矗d許有你喜歡的。”沈墨君拽著阿染的袖子,扯著她往前走。
不知為何,阿染覺得今天的少爺不一樣,平時的他舉止謙和有禮,待人接物讓人感覺十分舒適,但是她能感覺到在這份舒適里悄悄藏著的兩分疏離。但是今天的他好像很開心,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阿染想到這,心情也不錯,是啊,太師府里固然是富貴生活,但終究是限制了自由,雖然眼下的這份自由也是有限制的,卻還是值得珍惜的。
阿染一瞬間有些恍惚,為什么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就好像曾經(jīng)也有個人這樣牽著她,帶她滿世界亂跑,腦袋里似乎有個模糊的影子,究竟,忘記了什么······
逛完了書店買了不少精怪雜談,兩人又去酒樓里用了些飯,暮色漸進(jìn),倆人才將將往沈府趕去。
“阿染,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娘親。”走在青石板的路上,叫賣聲已經(jīng)漸漸平息,華燈初上,這座城歸于沉寂。
“少爺,你怎么了?”阿染能察覺到,氣氛一下了降了好幾個度。
“自我八歲起,我便沒有再見過她,你說世上有這樣的母親嗎,她,難道就不想我嗎?”他聲音低沉,仿佛是迷路了的小孩子。
“少爺,我雖記不得我母親是誰,但我很清楚,她一定很愛很愛我,不然為何她要冒著生命危險,只為了將我?guī)У竭@個世上呢?”阿染抬頭看了看這亙古不變的月亮,神色溫柔,語氣輕快,“我不知道她是否還在這個世上,但是我知道,只要她活著,她一定像我想找到她一樣,想找到我。我不知道您的母親為何要不見您,但我知道,她一定是覺得這樣做比她在您身邊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