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7:10 p.m
806路公交車上。
一璨在公交車的最后一排，靠窗坐著。她將灰藍色的梅花刺繡做舊雙肩包，放在雙腿上。雙手放在包上，十指交叉著，視線望向車內(nèi)。這個角度，正好能縱觀整個車廂。
剛過下班高峰。
雖沒有像下班高峰時那般，黑壓壓的一片看不見司機，但此時，整個車廂坐滿了乘客。
“C街悠悠公園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從后門下車，關(guān)門請當心。下一站保利路！”
普通話播報之后，是相同內(nèi)容的滬語播報。
“還有3站?！币昏策呧哉Z，邊望向窗外，看著匆匆而過的街景。
腦海中浮現(xiàn)著昨日趙姐和自己的對話，準確的說是趙姐的單口相聲，自己仿佛是一個捧哏的。
“有對象了嗎？”
“嗯?！?p> “怎么可能啦！趙姐我看人看事那叫一個準??！你嘛，手指上一個戒指也沒有的。和你搭班也好多次了，這么晚的班，男朋友都不來接你？你么，一看就沒有男朋友的呀！”
“趙姐給你介紹個小鬼(Ju)頭（小伙子）好哇啦？他工作很好的，人很來賽的呀！長得白白凈凈的！”
“不用了，謝趙姐。”
“別呀，他家就住我家樓上的。明天你休息對挖啦？明天吃好晚飯，晚上見一面！他呀，是國家公務(wù)員咧，名牌大學畢業(yè)咧。就是啊單親家庭出身，比你大6歲。在D郊剛按揭買了一套房子，憑他的工資啊，貸款很快就還完了?！?p> “他對對象的要求很高的啊，如果萬一你要被他看上了呀，你記得要謝謝趙姐我哦！”
......
“不用了，謝謝你，趙姐?！?p> “你怎么這么...見一面，見一面，你的緣分就來了呀。”
拗不過熱情的趙姐，一璨心想，都要離開這里了，好聚好散吧，別再引起矛盾，只好應(yīng)道，“那好，謝謝?！?p> “明晚7:30，森林商場一樓肯德基見。你別遲到啊，你給他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的，他很忙的?！?p> ......
“藤蔓路站到了......”晃了神的一璨，聽見車內(nèi)的滬語播報，瞬間回過神來。
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19:25。
一璨匆匆下車，心想，既然已來了就不能遲到，父親說這是對人起碼的尊重。
她便一路小跑。
森林商場。
一璨氣喘吁吁地在森林商場感應(yīng)門前停下，背上雙肩包，彎曲背部，雙掌搭在雙腿上，喘著粗氣。
“19:28。”
她心想，還好沒遲到。
一璨直起身，舒緩了一口氣，向著東南角方向的KFC森林商場店走去。
推開肯德基南面的落地玻璃門。
一眼望去。
或三五成群，或三三兩兩，或一男一女。
一璨心里默念著趙姐所描述的關(guān)鍵詞，“美男子”、“白白凈凈”、“白襯衫”、“戴眼鏡”......四處打量著……
突然。
“皮卡~皮~~皮卡丘~~~”
一璨的電話鈴聲響起。
她拿起手機，食指觸摸智能手機屏幕，向左劃動著綠色的“電話”標志的接聽鍵。
“喂，趙姐。”一璨說道，“我到了?！?p> “哎。一璨妹妹！男小囡還在吃飯，你稍微等等，他太忙了。”
“好的，沒事?！币昏不氐?。
一璨向收銀臺走去，望著琳瑯滿目的肯德基炸雞產(chǎn)品，聞著香味。
她好想和多年前一樣，不看價錢的挑選一番，可她還是忍住了。她毫不吝嗇的給家人購買東西，平時卻舍不得買一個雞翅，一件衣服。工作后，她深知賺錢的不容易。
她心想，要不買杯可樂吧，自己不喝，對方應(yīng)該也會渴吧？尷尬的時候還能假裝喝可樂。
“麻煩您，兩杯可樂不加冰?！?p> 一璨端著兩杯可樂，挑了一個正對著玻璃門的位置，坐下。
門外。
莫非左手接聽著電話，邊聽著電話那端的人說話，邊低頭翻閱著文件夾內(nèi)的資料，回答道，“好的?！?p> 似乎電話接近尾聲。
莫非仰頭仰，松了松肩膀，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
視線飛速掠過肯德基南面的玻璃門，他仿佛看見一個身影。
白一璨？
莫非回過頭，透過玻璃門，“白...一璨？”
“你說什么？”電話似乎有些驚訝，問道，“你認識十三？”
莫非回道，“肯德基看到一個女孩子，一面之緣。我現(xiàn)在過來?！蹦菕炝穗娫挕?p> 嗯？十三？十三是誰？
莫非停下腳步，站立在那里望著一璨。
白色羽絨服，毛茸的連帽，長發(fā)順直，素顏清麗，相比多年前已脫稚氣。
沒錯。
是她。
她似乎沒有看到自己。
正等待著誰。
莫非尋找著。
那個女孩呢？
那個當年在她身旁的精致妝容的女孩，幾近完美的身材。特別是那個笑容，仿佛瞬間春暖花開一般，內(nèi)心冰融的大地，拂過一片綠草，景色如春一般。
莫非剛想推門而入，想過去打個招呼，想去問一問白一璨，她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冷漠的面容，漸漸柔和。
但想起在地下停車場等著自己的古亙，他還是往前走著，恢復著日常的冷漠，看不出情緒的神情。
“塔——塔”
手插褲袋的古亙，朝著莫非走來。
兩人用眼神無聲的交流著，古亙將視線掠向一璨，又向莫非微抬了下頭。（認識？）
莫非點頭，望向一璨又轉(zhuǎn)頭看向古亙，歪了歪。（你也認識？）
“進去？”古亙問道。
“角落？”莫非回應(yīng)道。
兩人相繼，從肯德基北面玻璃門進來，正好從一璨的背后而來。坐下。
古亙面朝著一璨的后背。
莫非背對著一璨，卻時不時轉(zhuǎn)頭望去，似乎在看白一璨等待的人是否有來。
他期待著再次遇見那個女孩。
古亙輕聲說道，“看什么呢？！”
“她的閨蜜來了，給我個眼神?！蹦禽p聲回道。
“林顏？”古亙松了一口氣，原來莫非想見的人是林顏。
林顏？
莫非暗自說道，“原來她叫林顏?！?p> 就這樣。
兩人。
不。
三人，等待著。
十分鐘。
二十分鐘。
半小時后。
正打著游戲的莫非，說道，“遲到了？”
此時，全程注視著一璨背影的古亙，稍稍放大瞳孔，眼眸中的白霧似乎就要漫起，唇邊飄出幾個字，“可能...來了。”
PSP屏幕上的警車，一個打彎撞在欄桿上。
瞬間。
火花四濺，輪胎打滑，漫起白色煙霧。莫非放下PSP，立即轉(zhuǎn)頭。
古亙和莫非的視線。
同時。
望向那個向一璨走去的男人。
只見，對方說道，“你就是白一璨？”
“是的，你是張霖吧，我給你買了一杯可樂?！币昏矊η皝淼哪凶涌蜌獾恼f道。
張霖？
古亙心想，張霖又是誰？
古亙的眼眸中，瞬間漫起白色的霧氣，如游戲里的煙霧一般，滾滾而來。
這是誰？
目測眼前的男子。
身高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穿著一件軍綠色棉衣，顯得皮膚更為黝黑。普通的長相，戴著一副眼鏡，左腮大右腮小，有些許的不對稱。
張霖在一璨面前坐下。
莫非回頭，看了看面前的古亙，心想，不是她?？磥恚肟聪氯?。便繼續(xù)他的“極品飛車”世界。
張霖望了望眼前的一璨，心想，這女孩不化妝，挺好，省錢。
又看了看桌上的飲料，說道，“我不喝可樂，我勸你也少喝這種碳酸飲料，天氣這么冷，怎么還喝這個？！肯德基買可樂喝最不劃算，怎么不買雞翅？”說完，推了推桌上的可樂。
“嗯?！北硨χ艁兊囊昏舱f道，“我以為你會口渴?！?p> 張霖雙手環(huán)抱胸前，沒有對遲到感到絲毫的歉意，直接切入正題，似乎是在面對一個任務(wù)一般，他問道，“聽說你在凡諾古做營業(yè)員？恕我直言，我不喜歡你的工作，既然我們見面了。那你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吧?！?p> 這是相親？
還是面試！
“你想聽哪個方面的介紹？”一璨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吸了一口可樂，望著對面的張霖說道。
白...白凈凈？
美男子？
只見對面的張霖說道，“還是我先說吧，我看你長的還可以。我的條件，想必介紹人已經(jīng)說過了！之前剛把郊區(qū)的房子，在市中心換置了一套房子，60個平方，剛買的。本人名牌大學本科畢業(yè)，一輛大眾轎車，都是自己買的。你工資一個月多少？我算算我們結(jié)婚了以后，你公積金能貸多少款？我們可以換一套大平方?！?p> 公積金？
換大平？
不過相比自己，眼前的男孩的確很不容易，靠自己能擁有現(xiàn)在的一切。
只是，似乎。
有些不太尊重自己。
“3000元?！币昏蔡谷弧?p> 張霖搖頭。
繼續(xù)問道，“你房子有嗎？幾套？多少個平方？”
有。
3套。郊區(qū)一套鄉(xiāng)間別墅，市中心兩套大平復式。
一璨默默在心中回答著。
“我住在我好姐妹這里。”隨后，一璨回答道。
“那你車子有嗎？小奧拓也算?！睆埩乩^續(xù)問道。
有。
一輛黃色英菲尼迪。
“目前特殊情況，所以我暫時開我小姐妹的車?！币昏怖^續(xù)回答著。
張霖心想，她的這個小姐妹條件倒挺好，可以先和白一璨接觸著，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認識她的小姐妹，他繼續(xù)問道，“學歷呢？”
“自讀了本科。”一璨又吸了一口可樂，繼續(xù)回答。
“還是非全日制的？”張霖皺眉，再次搖頭。
一璨面對張霖對自己的態(tài)度，并無任何不快，也并不想有任何的隱瞞。她只是認為，自己現(xiàn)在擁有的，除了自己的工作，除了工作中的成績，其余的都不是通過自己的努力而來的。只是自己比較幸運，出生在這個書香門第的家庭，所以她不想說。
眼前的男孩，還是有自己學習的地方。
莫非邊游戲邊說著，“相親？”
古亙不語，眼眸中的霧，凝結(jié)成冰塊。
只見，張霖說道，“那你認為，對于你同年齡的女生，你有什么優(yōu)勢呢？”
莫非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
“唰——”
古亙將手邊的資料向莫非懷里扔去，繼續(xù)聽著一璨和那個叫張霖的男人對話。
莫非單手迅速接住資料，說道，“生氣就過去?！?p> 只見張霖滔滔不絕，如入無人之境，“既然大家都是以結(jié)婚為目的，我對女孩有幾點要求。一、婚后，對方要和我一同還貸款，但房產(chǎn)本上不能寫名字，因為首付是男方付的。二、以后要兩面住，要生兩個孩子，一個男的，一個女的。都要姓男方，這是傳統(tǒng)。三、結(jié)婚半年內(nèi)要孩子，工資歸我管。你條件一般，肯定對我印象不錯。你年齡小是小了點，外貌還算過的去吧。你在我這里算是過了，我回去問下我媽，她覺得可以，我們就談戀愛?！?p> 靜靜聽著對方的話，一璨不語，始終彬彬有禮，心里想著，這......是什么情況？
怎么對他說呢？說今天來，是出于禮貌？
說自己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怎么樣說才顯得有教養(yǎng)呢？
自己就不該來。
正在猶豫時。
不遠處。
“嗖——”的一聲！
古亙站起，向他們走去，穿著深灰色羊絨大衣的背影，透著霸氣，如冰峰上的“獅王”一般。單手插著口袋，王者的氣場瞬間覆蓋全身散發(fā)的裊裊“仙氣”。
“踏—踏———”周圍視線，紛紛情不自禁的聚焦在這個高貴又冰冷的男人身上。
十三。
你為何?
我古亙心中的“璀璨”，誰也不可以褻瀆。
十三。
到我身邊來。
眼底的“冰塊”，燃著冰藍透紫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