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敏兒從房間出來，靠近隔墻，笑瞇瞇道：“郭嬸，不好意思，這布我爹想分些給你們家的，可實(shí)在是勻不出……”
“哎呀，二娘，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夸你們穿得好看，真的！”郭李氏連忙擺手，人家有糧都分給自己吃了，這穿不穿的，對于她這樣的農(nóng)人來也只有過年過節(jié)才會扯些新衣裳，就是覺得……唉，人家可是京城人啊，到底跟自家不一樣。
“謝謝郭嬸?！?p> “看二娘客氣的，我……我去做飯了?！惫钍线M(jìn)了房間。
“我也要做早飯了?！甭槊魞撼恍?，小聲說道：“女人的事，還要女人來解決?！?p> 麻齊風(fēng)伸手拍了一下女兒的頭，“別跟七姑八婆似的?！?p> “嘻嘻，我去做窩窩頭了。”
有了門前一出，麻齊風(fēng)也不站廊下看風(fēng)景了，趕緊進(jìn)屋，余下些布頭，他做了些帕子，香囊，“等天不下雨了，拿到繡坊去賣，換些銅子買糧吃。”
“爹，我?guī)湍憷砭€?！甭槿尚⊥扰苌锨?。
“不用，爹自己來?！?p> 麻三郎撅起小嘴：“可我想幫爹?！?p> “你是男孩子，不要干這些?！?p> “可爹你也是男的呀！”
麻齊風(fēng)頓下手，瞇瞇笑道：“等你娶了娘子后，你娘子需要你幫忙理線，你再幫！”
“爹，我知道了，娘讓你幫，你就學(xué)會了，是不是？”麻三郎仰起小臉問道。
麻齊風(fēng)臉上的笑意沒了，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
“爹……”七歲的麻三郎，記得娘親，想到娘親，他亦難過，雙手抱著爹的腿，伏在他腿上。
唉，麻齊風(fēng)在內(nèi)心暗暗嘆了口氣，娘子，你要是在我們身邊，那該多好啊！
麻大郎立在門口，臉朝外面的雨天，娘，我想你了！
麻悅兒感覺到了什么，跑到大哥腿邊，也抱著他的腿，小臉貼著他的腿，安靜的看向外面的雨天。
麻敏兒在巴掌大的小廚房里做早飯，正在為可憐的食材發(fā)愁，根本沒感覺到其他人的變化，“老天啊，已經(jīng)見缸底了，這可如何是好……”舀面舀了幾次，一會兒想多做些，一會兒又想省些留到下頓，好一會兒才把面和上。
把面團(tuán)放到鍋內(nèi)蒸，坐到灶后燒火時，麻敏兒內(nèi)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賺錢，趕緊讓廚房的食材豐富起來。
可大災(zāi)之年，這又談何容易呢！
麻家庶二子灰溜溜的從興安城回來，兩手空空，麻老夫人用貼幾銀簪子打發(fā)了車夫，一家人垂頭喪氣的坐在衙門后院。
房間內(nèi)，老夫人無聲的抹著眼淚，“老爺，我們可斷炊了。”
麻承祖閉眼躺在竹椅上，聲音很輕，“那就餓死在云水鎮(zhèn)。”
“不，我不要餓死！”麻九從房門檻上跳起來，“我去找吃的?！?p> “老九，算我一個?！甭槔衔甯酒饋怼?p> “我也去……”麻七郎也餓得前心貼后背，也跟了出去。
……
不想餓死的陸陸續(xù)續(xù)都跟了出去，麻家嫡子麻齊蒙朝他一動不動的父親看了眼，嘆口氣，轉(zhuǎn)身也出去了，麻三夫人見丈夫出去了，也拉著孩子們出去。
不一會兒，整個衙門后院，只余麻承祖老夫妻倆，還有嫡長孫麻奕輝。
“輝兒，你怎么不去？”
“祖母，去那里？”
麻老夫人被孫子問愣住了，這孩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么。
麻奕輝在祖母的沉默中似乎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铮贻p光潔的額頭皺成了川字，“祖母……”
“孩子誰都可以餓死，你不能！”麻老夫人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祖母，那我們王家的氣節(jié)呢？”
“……”麻老夫人看向屋內(nèi)，麻承祖睜著眼直直的看向屋梁，仿佛沒有聽到祖孫二人的對話。
雨漸漸的停了，但頭頂?shù)臑踉茮]有散去，小乞丐付小有帶著祖父避在某戶院后柴房，見雨停了，主家沒說什么，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呆了，從院子出來，到了街上。
祖父年紀(jì)大了，走不動，坐在某街角，小乞丐在街上晃來晃去，想找點(diǎn)吃的，突然發(fā)現(xiàn)麻家那兩人朝鎮(zhèn)外跑，連忙去申家木匠鋪，“申叔……申叔……那兩人又去找你恩人的麻煩了?！?p> 申猴兒正蹲在門口吃早飯，一手端著水碗，一手拿著糙面餅，聽到小乞丐的話，連忙站起來，伸手剛要把餅往嘴里塞，看了眼餓得直噎唾沫的小家伙，把剩下的一小角餅給了他。
付小有高興連忙接過來，轉(zhuǎn)頭就跑向街角，把餅掰了一半給爺，“爺爺，你坐在這里，我去看熱鬧?！闭f完，把另一半餅塞到嘴巴里又跑了。
“它娘的又找恩人的麻煩，看我揍不死你們……”申猴兒跳腳的同時，女兒枝兒把他手中的水碗接了回去，他跨腳嚷嚷上了大街。
鄰家鋪?zhàn)涌吹剿L(fēng)風(fēng)火火朝鎮(zhèn)子口去，他們也跟了出來。
大雨初停，天空雖暗沉，但空氣濕潤，人們感覺舒爽極了，人們紛紛走上街道，見有熱可瞧，不知不覺跟了上去，等到了街口，青石板沒了，都是泥地，人們停止了腳步。
申猴兒看了看腳下，又看了看前方，“咦，怎么有一群人？”
“好像團(tuán)在衙門后院的麻家人都出去了?！?p> “這是要拆家的節(jié)奏??！”申猴兒念了一句。
“是啊，申猴兒，你還要不要去幫你恩人？”
申猴兒抓抓后腦勺，“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說完，挽起褲管，脫了腳上的布鞋拿在手里，跟著麻家人過去了。
其他閑人，有人好奇跟了過去，有人搖搖頭回家了。
又是一頓飽飯，麻齊風(fēng)一家五口人滿足的擦好嘴角，“爹，要是以后每天都吃這么飽就好了?！甭槿擅《钦f道。
兒子已經(jīng)完全忘了京城的生活，不僅不挑食了，還相當(dāng)滿足，麻齊風(fēng)伸手摸摸兒子的頭，“為父會讓你們吃飽飯的。”
麻敏兒聽到這話，眉微微動了一下，難道父親要去找工作掙銀子？
看了看外面，大雨停了，麻齊風(fēng)說道：“大郎，帶好弟弟妹妹，爹去縣城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有沒有活干。”
“爹……”麻大郎擔(dān)心的問：“是平定縣城嗎？”
“是啊，聽說只有十幾里地，爹早去早回?！?p> “哦！”麻大郎很擔(dān)心，卻沒有辦法。
麻敏兒也擔(dān)心，除了擔(dān)心他不好找工作，更想到了上次在申猴兒家賭錢的事，如果找不到工作，父親會不會是去賭……
還沒等她想完，簡陋的籬笆門被人推開了，一群麻家人轟然進(jìn)入他們迷你型的小院子，瞬間就把小院里里外外都擠滿了。
家里家什，鍋碗瓢盆，都亂翻一氣，整潔的小木屋瞬間變得雜亂無章。
“你們干什么？”麻齊風(fēng)護(hù)著孩子們疾聲問道。
“干什么？”麻九齊運(yùn)已經(jīng)把小廚房里的糙面全都倒了出來，裝了一小瓢，“麻老六，有吃的，你不想著大家，你有種?！?p> 麻齊風(fēng)冷冷笑道：“你們有吃的想到我了嗎？”
“你算老幾，我要想著你?！?p> “那你又算老幾，我要想著你？”麻齊風(fēng)沒了往日的廝文，對方吼，他也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