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月又多了一個小妹妹以后，她堅決反對“招娣”這個帶有明顯的目的意味的名字出現(xiàn)在自己家的藍(lán)印戶口本上。她和媽媽軟磨硬泡，最后還是編了又一個“有寓意”的名字，——“群群”。
四月是這么和媽媽說的，“兒女成群，天倫之樂。小妹妹要不就叫群群吧？免得外人聽了‘招娣’這倆字兒，覺得咱們家生不出兒子。”這幾句明顯偏向于“生兒子”的話取悅了正在給孩子喂奶的媽媽和坐在一旁抽煙的爸爸，“那就叫群群吧?！?p> 四月和媽媽都松了一口氣。
四月回到屋里，拿出手機，點開和田旭的短信聊天記錄，“田旭，我今天說了一堆我特別討厭的話。但是最后小妹妹不叫‘招娣’了，叫群群?！?p> “?！?p> 田旭無暇顧及響了的手機，“爸，咱不鬧了，啊？行嗎？咱先歇會兒累一天了……”過了得有半個小時，田旭扶著醉酒的爸爸去廚房抽煙、收拾好飯桌、把煙灰掃干凈，又去拿了條濕毛巾給爸爸擦手、擦臉。做完這一切，田旭才有時間回屋寫作業(yè)、做自己的事情。
“是嗎？！你好棒啊四月。我剛剛在外面吃燒烤呢，噴香?；仡^等你來我家，帶你吃。讓你叫小妹妹聞著。嘻嘻嘻?！?p> 四月只覺得剛剛的疲憊一掃而空，“？？？”
“田旭你過來，我保證不揍你?！?p> “嘻嘻嘻，偏不?！?p> 田旭趴在床上，抱著自己的小棉被，她在想，“如果自己和四月都是男孩子，會不會這一切就變得簡單多了？自己不用因為扶不動爸爸偷偷的哭、也不會變成撒氣筒；如果四月是個男孩子，可能四月的媽媽就不會再繼續(xù)生孩子了。
“為什么我是我，我是一個女孩子，不是一個魁梧的大老爺們兒呢？如果我是的話，我就可以保護四月了。唉。”
很快，田旭就不再想這些了——她還有學(xué)校老師留的作業(yè)沒有寫。
“四月，加油?！?p> 那邊，在四月報喜不報憂的、田旭看不到的一側(cè)，四月幾乎在群群出生之后，擔(dān)任了家里除了奶孩子以外一切的工作。
爸爸看群群是個女孩子，早就出去跑工程繼續(xù)賺錢了，對媽媽不聞不問；媽媽還在坐月子，但是還要強撐著去盯店賺錢；家里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雙雙小妹妹………
四月第一次感覺，生活的重?fù)?dān)壓得她喘不過來氣。
過了一個多月，在四月放寒假的時候，四月的爸爸終于回家了——那個工程爛尾了。于是，四月爸爸作為這個越來越大的家里的唯一的男人，開始了四月和田旭都不能理解的頤指氣使的作態(tài)。
四月的爸爸張華國在家里最經(jīng)常做的事，就是大搖大擺的走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本來就不大的沙發(fā)最中間的位置永遠(yuǎn)被張華國霸占著。他開著電視，玩兒微信搖一搖，哪怕孩子在他面前哭了，也只是默默地抬頭看一看、然后繼續(xù)低頭漂流瓶。
整個家里的女性都成了張華國出氣的對象…首先是四月的媽媽——“你自己肚皮不爭氣，二十年了連個帶把兒的都生不出來，你看看我這張老臉！”他拍了拍自己的臉，一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媽媽，“我都沒臉回老家見親戚了！你呢？天天只知道在家呆著洗衣服做飯，那么多生兒子的藥你都白吃了？你還會干什么？”
四月聽不下去了，“爸，你干什么又罵我媽媽？生兒生女是我媽媽能決定的嗎？為什么一定要生個兒子才行？我們長大了不也能養(yǎng)你們嗎？”“——操！你這個賠錢貨你這白眼兒狼啊！我跟你媽媽為了給你弄個藍(lán)印戶口讓你在本地上學(xué)，花了我們多少錢？你還在這里……”
話音未落，四月第一次在家里插話，她顯然是忍不住了，她看不得媽媽在家里受委屈，“你確定戶口是給我弄的嗎？不是要給我媽肚子里的孩子弄？不是為了給老張家留香火？你怎么什么都怪孩子？我們能決定………”“啪！”
四月捂著被打的發(fā)懵的臉，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