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頹廢枕著右手靠坐在只零星幾片葉子還未她高的小樹上,嘴里刁了一根草,任苦澀的草汁在嘴里蔓延,壓的還未她胳膊細(xì)的小樹吱呀亂響。
她閉著眼睛,聽著周圍那群人在奪所謂的空空閣主的血凝子,她的嘴角緩緩的勾起一抹譏諷。
“空空閣主?血凝子?呵呵!”
不過是師傅隨手給自己的一個物件,說自己女孩子家家,身上卻沒有一個女孩子該有的物品,當(dāng)時的自己還以為被師傅嫌棄太男孩子氣了,后來才明白是師傅心疼自己。
哪個東西被師傅幻化成了耳釘?shù)臉幼臃奖阕约簲y帶,而后在一次跟一只千年狐妖相斗時,保了自己一命,驚蟄唯恐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師傅卻輕飄飄的回了她句“隨便撿的東西,竟然能保命就帶著吧,也不知道能保幾次!”她聽聞不是什么貴重的自己承擔(dān)不起的東西,自也樂的開心便收了,討來師傅一句沒見過世面。
驚蟄想起師傅當(dāng)時對著自己調(diào)侃那句沒見過世面時樣子,不由的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連帶著苓西葉消失的陰影都淡了許多。
“”可是師傅啊……”驚蟄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挺妖嬈!”
她抿著唇憋著笑,實(shí)在覺得在這喊打喊殺的,鮮血橫飛,苓西葉不知所蹤的的場景下笑出聲委實(shí)有點(diǎn)不像話。
但一想到某個妖嬈的身影,總是控制不住。她驀地一起身,吐掉嘴里的草,心里那點(diǎn)苓西葉消失帶來的陰霾徹底壓在了最心底。
起身伸了個懶腰,看著周圍橫七豎八躺著的奇形怪狀的尸體,猩紅的鮮血將本該焦黑的沙土染的黑紅,千萬條黑線自其中而上,陰森冷冽的氣息環(huán)著那些黑線纏繞在一旁打斗的活物上。
驚蟄默默的看了一會,而后極快的掠出迷澤森林,向著之前眾人歇腳的地方趕去。
她腳尖一點(diǎn)輕輕的落在離曦月不遠(yuǎn)的地方,看著曦月格格不入的坐在離眾人挺遠(yuǎn)的地方,一個人閉著眼睛,靠著樹坐著一條腿屈著,一條腿伸的直直的在休息,長裙因屈起的腿而被撐開露出半截小腿,白的晃眼。
驚蟄看著哪個極其豪邁的坐姿,再看了一眼周圍那些男人暗戳戳的眼神,她的嘴角就難自禁的彎了彎。
只見她捏了個訣,又將自己變成了清薇的樣子而后款款的朝著曦月走去。
此時眾人全都惶恐不安,畢竟領(lǐng)隊(duì)的兩個人都沒有回來,而迷澤森林卻傳來殺氣騰騰,毀天滅地的聲響。
他們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苓西葉跟王國慶肯定是去混水摸魚了,就怕他們魚摸不到,把自己的命丟了。
而今看到和王國慶一同出去的清薇回來了,所有人的脖子都伸的老長望著她的身后,待看清身后空無一人,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的投向清薇。
“老大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老大跟你一起走的吧?他怎么沒回來?”
……
眾人七嘴八舌的圍著清薇,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她安靜了片刻,待所有人都問完了后,才緩緩地開口解釋道“他跟我一起出去后,因?yàn)槊詽缮謧鱽懋悩?,便打算回來,后來遇到苓西葉姐姐也循著動靜過來,正好碰見了我們,所以兩個人商議著便一起去迷澤森林一探究竟了,考慮到我修為太低,便先行讓我回來了!”
眾人看她說話不急不緩,條理清晰,言語之意表達(dá)的十分清楚,便沒作他想,心里憂心著王國慶和苓西葉的安危。
倒不是真的擔(dān)心他們的安全與否,只是考慮到萬一他倆出點(diǎn)什么事情,那他們這些人在這絕跡界萬萬是活不下去的,連活下去的幾率都沒有,王國慶和苓西葉的存在好歹還能影響他們的存活率。
清薇耐心的回答完所有人的疑慮,又安慰眾人王國慶和苓西葉都是極聰明的人,萬不會做什么傻事,眾人雖心有凄凄,但也只能做罷。
她婉拒了一個男人給自己準(zhǔn)備的食物,輕輕巧巧的走到曦月的身邊,而后和她并排坐下,伸直了腿,也比曦月的腿短了半截,而后眼神繼續(xù)往下,看著曦月的鞋,不自覺的彎了嘴角,輕笑出了聲。
曦月自清薇出現(xiàn),眼神就一直似有似無投向她,看著她被眾人圍住問東問西,她很想沖上去告訴那些煞筆,王國慶死了,至于苓西葉……她緊皺著眉頭還未來得急有所反應(yīng),便被身邊之人的笑聲不自覺的勾住了魂,眉頭舒展。
她偏過頭,看著清薇,掛著淺淺笑容的臉,不自覺的心如戰(zhàn)鼓,平時舌燦生花的嘴只能干巴巴的就著剛才眾人問的問題,問了句王國慶和苓西葉怎么沒有回來?好似忘了剛才她還吐槽那些人是傻筆!
清薇嘴角含著笑,道了句“慶哥哥有事還未回來”只字不提苓西葉。
而后看著曦月的臉色在那一剎變得不悅,清薇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卻愈發(fā)大了。
只見清薇一口一個慶哥哥,說慶哥哥怎么怎么樣,說慶哥哥怎么厲害,說慶哥哥怎么好看,看著曦月的臉色一寸寸變得鐵青無比,眼睛里駭人的光黑的發(fā)亮。
還不等她夸完王國慶怎么對他好的時候,曦月陰測測的插話道“他不是死了嗎?”
清薇裝作被嚇到一般,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你,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慶哥哥?”
曦月看著眼前這個戲精上線的人,一口一句慶哥哥的人,恨不能,恨不能把她揉碎了塞到自己肚子里。
可無奈清薇根本不了解曦月的心思,只一味盡職盡責(zé)的演著“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曦月的心被清薇幾句慶哥哥激
得破爛不堪,在看著眼前的人下一瞬間似是要哭出來一般,雖明知她是演的,但一想到她都報完了仇卻還回到這里,便更加郁結(jié)。
只能起身打算先離開,不然在看著她叫幾句慶哥哥,自己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情。
但都沒反思一下,自己為什么鬼使神差的又變成這副傻到家的樣子回到了這里。
曦月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清薇,冷冷的道了句“我猜的”便甩臉而去。
清薇一臉好笑的看著比自己高了許多的背影,“師傅!”語調(diào)拉的老長,不自覺的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在里頭。
曦月的腳步一頓,而后緩緩的轉(zhuǎn)過身,又極快的掃了一眼四周,確定周圍沒人看見,而后在眨眼間就攜著清薇移到了一處砂石林立的地方,放眼望去,幾米高的巨石密密麻麻的。
舞空高大的身影隱在巨山的陰影里,驚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試探著又叫了一聲師傅。
舞空的身形在靜默了半響后,猛然轉(zhuǎn)過身,臉色沉下來,搶先一步對著驚蟄興師問罪起來,“你怎么回事,出去這么多天不知道給我傳個信嗎?能耐大了,翅膀硬了所以忘了還有我存在!”
驚蟄看著舞空臉色不對,一邊好笑一邊好氣,可笑他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佯裝成了曦月,如今卻說自己眼里沒有他,想來是感覺自己師傅的地位被驚蟄所無視了,
明擺著耍無賴而已。
剛認(rèn)了師傅的那會兒,驚蟄本著傳統(tǒng)美德的教導(dǎo)對舞空是又敬又怕,但隨著日子流逝,驚蟄才發(fā)現(xiàn)在舞空最不吃自己的一套就是尊師重道,驚蟄對他的敬重統(tǒng)統(tǒng)在他眼里都成了大逆不道。
偶爾對著驚蟄放一回臉也是因?yàn)轶@蟄每次都拿命去拼,除卻這事,基本沒有他放臉的時候。
如今乍然對著驚蟄甩臉,她還覺得稀罕得不行,所以竟一時楞住了,舞空本就是三分生氣七分佯裝,看到驚蟄認(rèn)出自己,再想想之前他用曦月的身體抱著她,便覺得臉燒的慌,害怕她問,又害怕她不問,氣結(jié)的不行。
故先發(fā)制人,將不尊師重道這樣好大的一頂帽子扣了下來,殊不知自己在每次驚蟄叫他師傅時,都惱怒的不應(yīng),直到驚蟄叫他名字才罷,他估計(jì)不知這世道有種東西叫臉皮。
驚蟄也不跟他頂嘴,只能低眉順眼的自我反省,“師傅教訓(xùn)的是,是弟子不知師傅日夜擔(dān)心之憂,是弟子心機(jī)深重,借刀殺人,是弟子心思歹毒,睚眥必報,是……”
驚蟄每說一句,心里就有一股壓抑太久的酣暢淋漓感,她壓抑的太久,太想報仇,即使手上沾滿了鮮血也不曾有半分心軟,也不曾在意別人的眼光如何,睚眥必報又如何,心胸狹窄又如何,世人從未感同身受過,又有什么資格占在道德最高點(diǎn)對自己審判。
但是即使是這樣,驚蟄也想在師傅的心里留一個干凈的印象,但是現(xiàn)在她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的在他面前陳列開來,而后極痛快又痛苦的一眨不眨的看著舞空。
嘖嘖嘖……聽聽,這算是人話嘛?這歉道的,是用刀子一刀一刀往舞空的心上扎阿!舞空本還帶著幾分的火氣此刻卸的一干二凈,滿心都是愧疚和心疼,什么叫做心機(jī)深重,機(jī)關(guān)算盡?什么叫做心思歹毒,睚眥必報?
她難道就是篤定了自己會在心里這么想她的嘛?“你……”舞空你了半天,終究什么都沒說出口,只頹敗的看了她一眼,“你們?nèi)私绮皇怯芯涔旁捳f:有仇不報非君子嗎?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雖然你沒還活著,但如果我再遲一步也早魂銷玉穎了,自然算得殺人償命里,你殺他又有什么不對!至于你所說的機(jī)關(guān)算盡?你自己心里想必也清楚,你的機(jī)關(guān)有沒有算盡!”
驚蟄默默的聽著,隨著舞空說的話,她的眼神一點(diǎn)一點(diǎn)都亮了起來,聽到舞空最后幾句話的時候,又猛的頹廢了下去!
“以后務(wù)必記得,殺人償命了一定要斬草除根,就怕以后春風(fēng)一吹又生根發(fā)芽,煩不死你!”舞空說到這里似乎還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又接著道“還有,我從一開始就跟你說過,絕跡界最不該有的就是惻隱之心和所謂的沒有能力的善良,那些個東西一文不值!”
驚蟄眼睛亮亮的看著舞空,從未想過師傅會在見識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后,還能心平氣和的和自己說這些!
但是舞空忍了幾忍終究沒忍住還是將心中的不忿說了出來“丫頭,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這話帶著幾分委屈,“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殺了該殺的人,師傅我就會在心里厭棄你?”話說到最后隱隱帶著幾分落寞。
驚蟄深吸了一口氣,嘴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嘴唇動了動愣是一個字都沒蹦出來,而后頹然的低下了頭,舞空看到她的舉動,心里了然,雖然心里明白,但親眼看到她承認(rèn)卻又是一種凌遲。
驚蟄心里確實(shí)是這么想的,可能是二十年缺愛的她,太缺乏安全感,幾年前第一次難得感受了一回苓西葉帶給她的友情,又慘遭背叛,那時候起,她可能就不太能把所有的信任都給別人。
雖然對舞空已經(jīng)很依賴了,但其實(shí)還是日夜惶恐的緊,患得患失,害怕知道自己的不堪,害怕被厭棄。
舞空最看不得驚蟄這副沒有生氣的樣子,就算再有不忿也被她的一個眼神磨平了,他很想抱抱她,告訴她自己永遠(yuǎn)不會離開,無論是怎樣的她,在他眼里都獨(dú)一無二,舉世無雙。
可是,可是他沒有立場,沒有立場說這些話,突然他的腰間環(huán)上了一雙手,他僵硬著動了一下。
“別動,師傅!就一會會,一會會就好!”驚蟄自背后抱著舞空,將臉埋在舞空的后頸處“師傅,我有點(diǎn)怕,我怕你會覺得我心思歹毒,說我不擇手段,說我機(jī)關(guān)算盡……我就是怕,怕你討厭這樣的我!”聲音悶悶的透著一股子不安。
驚蟄終究還是將扎在心上的刺拔了。
舞空挺直著腰,在心里默默的深呼吸了幾下,裝作隨意道“師傅討厭你,討厭你將所有苦都背負(fù)在自己身上,討厭你心房緊鎖,從未想過接納別人,討厭你……”
舞空在心里回味了一下自己的回答,暗暗的給自己點(diǎn)了個贊,滿分,感覺這幾百年的人界游行還是學(xué)到了點(diǎn)東西。
驚蟄聽聞松開了手,感覺剛才所有悲情的,傷感的氣氛頓時碎了一地,滿滿的油膩感向自己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