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許多多的殘肢斷臂被河水沖到了岸邊,還有很多支離破碎的尸體隨著河流往下游漂去,這些都是人的尸體!
從一些相對“完好”尸體上的衣著來看,正是之前的那一批人。
有不少男子試著用竹竿將那些尸體撈回來,卻被老人阻止。
“他們被厲鬼所殺,隨他們?nèi)グ?,若將他們帶回來,只怕村里永無寧日?。 ?p> 聽了老人的話,那些男子只好憤憤扔掉竹竿,眼里噙著淚,一言不發(fā)。
“你們看,那是云成!他還活著!”
聲音充滿了欣喜與激動,眾人驚疑不定,往河流里面看去。
一個年輕的的男子抱著一根木頭在河中緩緩漂著,此刻正輕輕用手拍打著水面,嘴巴一張一合,說著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話。
岸上的人又驚又喜,幾個中年男子不顧污穢,避開尸體,快步?jīng)_入河里將他帶到岸上。
云成被平鋪在岸邊的草地上,一時間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他目光呆滯地看了看所有人,突然哭了出來。
“都死了,都死了!”
外面的人一聽,又是一片哭聲,一個老者讓大家靜下來,轉(zhuǎn)而對云成道:“你是這么多年第一個能回來的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云成聽到后,停住了哭泣,突然大吼道:“凌楚!凌楚!”
周圍的人聽到這個名字,嚇得全部散開,這個名字在村里一直都是夢魘般的存在,此刻又和村民的慘死聯(lián)系在一起,讓人們更加害怕。
“端兒,起來吃飯吧!”
云母熟悉的聲音響起,腦海中的畫面一下子就消失了。
云端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母親那充滿溫暖和愛意的臉,我看了看窗外,已經(jīng)是傍晚了。
他無精打采地走了出去,飯菜已經(jīng)做好,一家人已經(jīng)坐在桌子前了。
云端幫他們盛好飯,一家人一如往常一樣吃飯。他端起碗,卻一點也吃不下去,想起來剛剛做的那個夢,不禁有些后怕。
夢里面那個活下來的年輕男子,無論是從容貌還是名字,都可以確認(rèn)就是他的父親云成。
這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嗎?可是夢境是那么的真實,就連那個女子的歌聲他都能清楚記得,于是他決定找云成問清楚。
于是,他將碗重重放下,家人們都吃了一驚。云成也將碗放下,面色不善的看著他。
他猶豫再三,還是鼓起勇氣道:“父親,我剛才做了一個夢!”
云成重重“哼”了一聲,壓抑住怒氣,道:“我看你是在白日做夢,功課不做,倒頭便睡,你倒是自在得很!”
云川老兩口還是和以前一樣自顧自的吃飯,仿佛和他們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云母則一臉關(guān)切地拉了拉云端的衣袖,讓他好好吃飯,不要惹云成生氣。
換做平時,云端肯定是不敢惹云成生氣的,但今天,他心里憋的難受,一定要說出來。
他沒有管云母的勸告,慢慢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云成臉色大變,臉上的表情交織著震驚、擔(dān)憂與無奈,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制止云端。
云川這個時候也放下了碗,面無表情的盯著云端,云端則死死地盯著云成,淡淡問道:“父親,你是不是出去過?為什么你可以平安無事的回來,而其他人,其他人卻……”
想起那些人的慘狀,云端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他相信那絕對不是夢。
云成的眼角有些濕潤,他把頭扭向一邊,不讓云端看見,然后平靜下來,道:“你再長大一些就會明白,為什么這么多年來那么多村民明知道出村的后果,卻還是要拼了性命往外走。”
他頓了頓,想起多年前的經(jīng)歷,憤憤道:“一個人活著,不僅僅只是為了自己而活,就像村子里的其他人,即便在我眼中他們愚昧不堪,但我依然把他們當(dāng)做親人。就像那一晚,我摔倒在地上,他們也沒拋棄過我一樣。”
他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發(fā)生的那場慘劇,便痛苦的閉上了眼,道:“你可以看一看,到你這一輩,還有人愿意出去嗎?村子里的每一個人這一輩子都要生活在恐懼當(dāng)中。尤其是那些父母,孩子十七歲之前,他們哪一天不是擔(dān)驚受怕。幾百年來的恐懼與壓抑,總要有人來改變,我給你取名云端,要你立于云端之上,俯視眾生,不是讓你壓迫它們,而是守護他們。這么多年了,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如果你能走出去,哪怕和上一個人一樣不愿意回來,我也無憾了?!?p> 說完,云成端起碗繼續(xù)吃飯,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飯后還是和以前一樣,溫習(xí)功課之后就上床歇息。
經(jīng)過了白天的夢,云端到現(xiàn)在仍心有余悸,害怕一閉上眼就會看到那慘不忍睹的一幕。
他睜大眼睛看著屋頂,讓自己能夠保持清醒,也不知過了多久,困意漸漸襲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
他依稀記得鄰家曾經(jīng)有一個女孩兒,和他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那個時候父親對他管教很嚴(yán),他沒有玩伴,因為和她家很近的關(guān)系,她成了云端從小到大唯一的一位玩伴。
可惜好景不長,她在不久前出嫁了,更為不幸的是,她剛嫁過去幾天,丈夫就暴斃而亡。夫家說她是克夫命,將她趕了回來。
云端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依然如從前那般美麗動人,他甚至對她丈夫的死感到開心,盡管他知道這不厚道。
她也并沒有因為丈夫的死和旁人的流言蜚語而郁郁寡歡。
春去秋來,轉(zhuǎn)眼間幾年過去,她出落的愈發(fā)水靈動人,只是村里再也沒人愿意娶她,朝夕相處讓云端對她暗生情愫,雖然他知道,迂腐不堪的云成是不會允許他娶她的。
“帶我走,離開這里!只要能離開這里,去哪兒都行!”
耳邊的一絲涼風(fēng)讓云端猛然驚醒,窗外蛙鳴一片,月光皎潔。
他摸了摸身子,薄衫已被汗水濕透,便坐了起來,也不點燈,回想起剛才的夢境,不禁莞爾。
夢終究是夢,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的玩伴,或者說,戀人。
只是那句話太過真實,縈繞在耳邊久久不能散去,他長長嘆息一聲,為夢中的那位女子感到惋惜,喃喃道:“傾國傾城鄰家女,二八年華未亡人?!?p> 云端作詩之后,不禁自嘲,自己苦學(xué)多年,終究還是派上了用場,信手拈來的詩句,倒頗為通順。
“謝謝你為我寫的詩!”
他的耳邊突然出現(xiàn)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雖然很輕,但他明顯能聽出是夢中那女子的聲音。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蔓延到了全身,他緩緩轉(zhuǎn)過頭,每動一下脖子,都覺得離地獄更近了幾分,害怕會看到什么嚇人的東西。
可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讓他本能地大吼出聲,雙手不停地?fù)]舞著,想要阻止她的靠近。
也許是他的聲音驚動了其他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云端的房間沖了過來。
緊接著房間亮了起來,云端看見父親披著衣裳提著油燈,一臉驚詫地看著他。
云母沖到他的床邊,將衣裳為他披上,又是擔(dān)憂又是心疼的問道:“端兒,怎么了?”
他看著父親,說不出話來。
三人就這樣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云成將油燈放在桌子上,淡淡問到:“你,是不是夢見她了?”
云成的語氣很鎮(zhèn)靜,但云端能聽出來他是在努力壓抑。
云母聽到云成的話,臉色刷地一下變白,轉(zhuǎn)而看著云端,眼睛里滿是愛憐與不忍。
她沒說話,但云端知道,她希望能從他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