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做早食生意,寅時(shí)末就得起來準(zhǔn)備,卯時(shí)四刻開門迎客,忙了許久天才大亮,饒是在薄涼的秋晨,紅藕還是忙得在額頭沁了薄薄的汗。為了方便干活,她穿的是交襟窄袖短衣,下面穿一條褐色的留仙裙,腰間是同色的腰封。半日下來,她聞了聞衣裳,上頭有濃郁的煙火味。
李大福來過一次,買了幾只貼面餅。不過他走的時(shí)候,嘖嘖兩聲,說:“這么大的酒樓,光用來賣面,也太可惜了?!?p> 米雁回剽了他一眼。李大福趕忙訕笑著走了。
其實(shí)她的要求也不高,便是有一處遮風(fēng)擋雨的住所,細(xì)水長流地賺些銀兩,平平安安地過著日子,便是最好。然后,再生兩三個(gè)小猴子,繞膝而樂,甚好。
至少比她之前所想的孤獨(dú)終老,是云泥之別。
米雁回正收拾著案板,雖然穿著褐色衣服,仍舊看得出他的后背全濕了。紅藕擰了一塊巾子,走到他旁邊,踮起腳尖,給他抹汗。
米雁回看著她,滿是寵溺:“累嗎?”天未亮就起來忙活,一直不停頓,若是新人,早就一臉的困倦,而她,滿眼亮晶晶的,一張小臉盡是歡喜。
“不累?!彼龘u搖頭,待會收拾完便打烊了,米雁回還要忙著做吃的,午后還要熬湯,比她累得多了。
米雁回微微彎腰,乖乖地讓她擦去額上的汗,兩人靠得很近,她仿佛聽到他如雷般的心跳聲……
果然,男人清了一下嗓子,側(cè)眼看她,滿眼情////欲:“若是不累,今晚我們一起看星星可好……”
壞人!昨晚他說一起看月亮,她向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晚看月亮,是很少有的事兒,便好奇地答應(yīng)了。是夜,她由他帶著,到了三樓的廂房。但見暗夜沉沉,霧靄重重,哪來月亮?倒是坐在廂房的貴妃榻上朝下面看去,滿城的燈光點(diǎn)點(diǎn),趁著秋風(fēng)時(shí)暗時(shí)明。
怪不得人要登高望遠(yuǎn),實(shí)在是心曠神怡。她歡喜轉(zhuǎn)頭,正要與他說話,一張炙熱的嘴唇就貼上了上來,而后是星移斗轉(zhuǎn)。
事后,她喘著///氣兒,唇兒//艷紅,一雙粉色的眼兒看他:“騙子!”
“藕兒不歡喜嗎?”他說著,神情黯然,她怔了怔,那騙子又埋頭在她身上胡亂拱著,“定是我剛才做得不夠好……”
她想著想著,臉紅了。要不要答應(yīng)呢?
米雁回卻收斂了情///欲,正了臉色,直了腰肢,對著外頭喊道:“爹,娘,二叔,二嬸娘……”
她的右眼忽然猛地跳了一下,一轉(zhuǎn)身,她便看見了外頭站了好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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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雁回的親爹米鎮(zhèn)海、親娘樓氏,性子都是極好的。樓氏一見紅藕,便握著她的手,說了幾聲好孩子,你受苦了。說著眼眶就紅了。
米鎮(zhèn)海趕忙勸道:“都過去了,以后就讓雁回那小子好好待你,若是他對你不好,盡管告訴我們,我們揍他!”
樓氏卻瞪他一眼:“你若揍壞了藕兒不心疼嗎?還是將他綁了,讓藕兒來揍?!?p> “如此甚好?!泵祖?zhèn)海忙忙點(diǎn)頭。
紅藕扶許氏出來,和大伙兒見了面,樓氏只握著許氏的手,和米雁回的二嬸娘呂氏,三人坐在一處,說著悄悄話。
一些人則歡呼著讓米雁回帶去逛季城了,紅藕進(jìn)了廚房,幫她們備茶,備點(diǎn)心。
裊裊的水汽升起,燙了一下紅藕的手。紅藕趕緊縮回手,悄悄抹了一下。
“紅藕姐姐,你沒事罷?”一個(gè)嬌柔的聲音響起,一縷香風(fēng)襲向她。紅藕有些恍惚,她抬眼看向聲音的主人,是個(gè)二八年華的嬌俏姑娘,梳著雙丫髻,留著劉海兒,眉間畫了朱紅色的月季花,眉目如畫,穿一件鵝黃色薄衫,襯得身段兒窈窕,似柔弱無骨。
這是米雁回的六表妹,叫做蔣清清的。一行人中,便得她一個(gè)年輕女眷。
看得出,蔣清清很會收拾自己,但又不是很過分,別人猛然一看,便覺得這位姑娘美麗柔弱,舍不得傷害她。
蔣清清嘴也甜,還沒待米雁回介紹,她便嬌柔地說道:“這是紅藕姐姐吧?紅藕姐姐一看心地就好,今晚我要和紅藕姐姐一起睡?!?p> 只是紅藕心里覺得怪怪的。
“沒事?!彼读艘粋€(gè)笑容,笑道。
“妹妹跟你說哦,這女人啊,須得會保養(yǎng)……”蔣清清嗓子?jì)扇?,邊說著邊看向紅藕的手,聲音忽然高了幾度,“呀,紅藕姐姐,你手怎么這樣粗糙?這雁回哥哥可真是不會疼惜人的。”她牽起紅藕的手,神情又心疼,又埋怨。
紅藕將手縮回來:“我們做慣了活的,自然有些粗糙。”
蔣清清又是一陣大驚小怪:“這怎么行?雁回哥哥可是從來不吩咐我們女孩子做事的。”
“清清,和四嫂嫂聊什么呢?”外頭鉆進(jìn)一個(gè)年青人,叫米雁聲,是米雁回的堂弟,排行第六。他長得瘦瘦高高的,一笑起來臉頰邊有一只小酒窩。
蔣清清又不依了:“雁聲哥哥,紅藕姐姐還未和雁回哥哥成親呢,你快把人家紅藕姐姐叫老了?!?p> 米雁聲不理她:“婚書都登記了,還不改口叫嫂嫂嗎?”
“雁聲哥哥真討厭,紅藕姐姐,我們不理他?!?p> 紅藕倒著茶,胡亂應(yīng)了一聲。不知為什么,她的右眼皮跳得更厲害了。
人忙著,時(shí)間過便得飛快。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吃了晚飯,喝了些許酒,又遠(yuǎn)道困頓,便各自尋了房間睡了。
紅藕自在廚房里收拾碗筷,夜涼如水,偌大的廚房里只得她一人,她倒是松了一口氣,安安靜靜地洗著碗。
有輕輕的腳步聲靠近,紅藕不用回頭,便知是米雁回。他走到她身旁,去幫她洗碗:“藕兒,今天辛苦你了。”
她搖搖頭:“剛才伯母和二嬸嬸幫我洗了好多,我見她們勞累,便讓她們先去歇著了。”
娘和二嬸的確是很勤快的人,米雁回的重點(diǎn)當(dāng)然不在這個(gè),他左右瞧了一下,見四下無人,便壓低了聲音道:“等會要不要看星星?”
一天的勞累被他這句話沖淡了大半,她睨了他一眼:“可是我肩膀好酸……”
“為夫幫你捶一捶,按一按,便好了……”米雁回湊在她耳邊說,聲音又沉又啞,帶著無盡的誘惑。
她抿嘴一笑,正要答應(yīng),后頭卻有人柔聲道:“紅藕姐姐,原來你在這里呀?!辈挥没仡^,紅藕便知曉是蔣清清。
米雁回先轉(zhuǎn)身,卻又很快轉(zhuǎn)頭,只說:“清清,夜涼了,你最好穿多一件外衫罷?!?p> 紅藕微微側(cè)頭,看到蔣清清穿了一件極薄的紗衣,將美好的身段暴露//////無遺。若是在閨房中,這樣穿未尚不可,還能增添/////情趣。但如今穿出來給表哥看,不是天真便是有心機(jī)。
紅藕便笑了笑:“清清表妹,你先歇下罷,我還要和你雁回哥哥去看星星。”
蔣清清的聲音弱了幾分:“紅藕姐姐,我睡不著,不如你幫我求求雁回哥哥,讓他也帶我去看星星。”
“蔣清清,回房歇去?!泵籽慊爻谅暤?。
蔣清清走了。
兩人靜靜洗了碗,照舊去三樓的廂房看星星。只是這回,紅藕狠狠地在米雁回的肩上咬了一個(gè)深深的印記。
不知怎地,今晚的她,心有些慌。她好怕這些平靜的幸福擁有得太短。
外頭照舊暗沉沉的,黑得無邊無際。
紅藕趴在米雁回的胸膛上,一頭青絲披散在她光潔的后背,柔軟的身體嵌進(jìn)米雁回///堅(jiān)實(shí)的懷中。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著他的下顎,上頭有青色的胡茬。
“慎遠(yuǎn)。”
“嗯。”
“若是以后我們有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米雁回輕輕撫著她的背:“孩子的娘親來取名,可好?”
她長長的眼睫毛輕輕顫了顫,道:“以后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念恩,好不好?”
米雁回輕輕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好?!?p> 紅藕嘴角噙著笑,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照舊是要打開門做生意的,紅藕大廳廚房來回的跑,快接近辰時(shí),她進(jìn)廚房時(shí),見二嬸嬸和蔣清清坐在廚房里,她打了一眼過去,見蔣清清臉色有些憔悴,二嬸嬸看著她,則是欲言又止。
她想了想,走過去,問道:“二嬸嬸,清清表妹,你們用早飯了嗎?”
呂氏笑道:“藕兒不用管我們罷,你自忙你的去?!?p> 紅藕笑道:“那二嬸嬸你們自便罷?!闭f完便抬腳要走。
呂氏還是叫住她:“藕兒,昨晚你睡得好嗎?”
“挺好的。”有米雁回那個(gè)人肉枕頭,她一夜安眠。
“那,你在哪里睡的?清清說,昨晚她等了你一晚,可你一晚未回,她擔(dān)心得一宿沒睡,她擔(dān)心,是不是她叨擾了你,你不想和她睡一間房罷?”
自然不想和她睡啊。
紅藕笑道:“我寅時(shí)五刻便起了,怕影響清清表妹,是以昨晚我是在另外的房間睡的?!?p> 蔣清清倒是變得快:“都怪清清不好,非要和紅藕姐姐一起睡,害得紅藕姐姐要另找地方睡?!闭f著眼眶就紅了。
呂氏倒是個(gè)明白人:“清清,那你今晚另尋地方睡罷,你四嫂嫂整日披星戴月,也怪累的?!?p> 蔣清清便咬著嘴唇說:“可是,四哥和紅藕姐姐昨晚那么累了還要去看星星呢?!?p> 紅藕心中嘆了一口氣,這米雁回的爛桃花咋這么多,走了個(gè)賀三秋,走了個(gè)梅香,又來了個(gè)蔣清清!
她看了一眼蔣清清,后者咬著嘴唇,可憐兮兮的,像是被惡人欺負(fù)凋零的花兒一般。
紅藕似笑非笑道:“清清表妹這是想和我們一起去看星星?”
蔣清清趕忙點(diǎn)點(diǎn)頭。
紅藕笑了,她指指幾個(gè)大木盆中未洗的碗,很溫柔地說:“為了能讓我們快點(diǎn)去看星星,清清表妹不如把碗洗了,這樣我們就能早點(diǎn)去看星星了?!?p> 蔣清清驚愕地睜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