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天下劍會(2)
入冬已經(jīng)不少天了,大順最北的朔州終于飄起了雪,一連好幾天,這雪仿佛收不住一般,越積越厚,快要把白涼的竹屋完完全全蓋住了。
蕭十七那日氣沖沖下山后便再也沒回來過,顧也只道他去尋他的叔父去了,雖然遺憾沒有和他好好道個別,也并沒有太在意。三個有內(nèi)功的男人倒是不覺得這北方的寒冬難熬,只是苦壞了姜桐那瘦弱身子,幸好白涼的家仆懂事,趁著大雪封城前趕到城里添置了火爐棉衣,這才讓姜桐稍稍好過一點(diǎn)。
顧也暫時放下了鉆研自在劍法——明明覺得就差一點(diǎn)點(diǎn),卻怎么也突破不了,一連幾日,和吳如來、白涼一起商量幾日后進(jìn)京營救顧懷的對策。據(jù)白涼得到的消息,皇帝三個月前把顧懷從八道司送回了京城的吳王府,甚至連吳王府的舊仆也一道放了回去,只是,八道司的人手依舊在吳王府周圍日夜巡邏。按照前些日子的消息,張屠鳳、劉斬龍與左宗、中宗兩路兵馬一齊向西去鎮(zhèn)壓鄭虎行的秦軍,周全、葉缺也帶了點(diǎn)人去楚國長州舉行天下劍會。如今守在京城的只有八道司第一司司長范隕、第六司司長濁酒、第七司司長清歌,當(dāng)然,還有陳云溟。
白涼吳如來雖然混跡江湖長久,只知道八道司各位司長皆非常人,水平有多高絕不甚了解。初步的計劃是三人同去吳王府,吳如來同白涼從內(nèi)向外守住兩個進(jìn)府必走的門,由最熟悉地形又學(xué)會了青鸞行的顧也進(jìn)府找到顧懷。當(dāng)然,這一切不可能完全逃過八道司的視線,便由吳如來先拖住值班的司長,此人最好是范隕,因?yàn)樗墓Ψ蛟诎说浪局袃H次于陳云溟,如果把他留給顧也,恐怕非常麻煩。陳云溟必定會在片刻之內(nèi)趕到,便交給白涼,普天之下,除了杳無音信的陳云溟的師傅和師兄,若再找第三個人有機(jī)會和這位冥王劍過上幾招的,恐怕再也沒有比白涼更合適的了。如果計劃順利,吳如來可以在一百回合內(nèi)解決范隕,去和白涼會和,二人共戰(zhàn)陳云溟應(yīng)該能夠拖住。而顧也的任務(wù)就是帶著顧懷從后門一路向城外跑,如果計劃順利,追他們的應(yīng)該是濁酒和清歌,在三人的設(shè)想中,劍法初成的顧也和尚有一戰(zhàn)之力的顧懷,若要取勝這兩位司長恐怕有所難度,不過只是要逃走,機(jī)會應(yīng)該很大。至于八道司的府兵和有可能增援的皇宮兵,白涼打算江湖上找朋友在京城另一頭鬧事,先把主力部隊吸引過去,剩下的能夠帶來怎樣的威脅,便聽天由命了。
三人計劃已定,只待這大雪一停,便向京城出發(fā)。
與此同時,大順最南邊的楚國長州,雖然已經(jīng)入了東,天氣倒也并不寒冷,而天下劍會也要在今天,如期舉行了。
依著楚王的意思,整整一百座劍會擂臺最終放在了楚軍和南軍的練兵場,無比壯觀。楚王自然坐在觀戰(zhàn)臺最中間的位置,左手邊是小楚王——關(guān)嵐,右邊則是八道司的周全,周全旁邊自然是葉缺。剩下的楚地官員以及楚軍和南軍受邀的將領(lǐng)自然也按照官位大小分坐開來,單是這些人便有一百多號,更不用提場外人山人海來看熱鬧的百姓,足以體現(xiàn)此次與八道司司長之位掛鉤的天下劍會多么受世人重視。
周全與葉缺與楚王父子寒暄以后落了座,此二人第一件事便是在眾來賓中尋那南劍圣夏夜寒,世人皆知夏夜寒全天下只買楚王的賬,可惜的是這次劍會或許在這劍圣的眼里依舊過于小兒科,人群中并沒有他的身影。
往年的劍會從一開始便是由八道司抽簽決定,捉對廝殺,勝者晉級下一輪,敗者直接淘汰,劍離對方要害處一寸便自動獲勝,不許傷人性命??墒墙衲甑膭s讓主辦的周全犯了難,統(tǒng)共八千人報名,要是捉對廝殺,恐怕要耗上整整半個月,這也太勞民傷財了。依舊是楚王拍了板:八千人分為一百組,每組八十人,將擂臺設(shè)得大點(diǎn),一百個擂臺同時開始比劍,獨(dú)自戰(zhàn)斗還是合作不作限制,最后每個擂臺上剩下的四人晉級下一輪,第二輪開始照往年一般捉對廝殺,這樣一來便只要比往年多用上一天就足夠了。
第一天的比試在尋常百姓眼中也不可謂不精彩,然而在八道司的二位司長眼中就顯得過于無聊了,畢竟一眼往去密密麻麻亂糟糟全是人,誰占上風(fēng)誰在下風(fēng)并不是那么清楚。比起看著這些二三流劍客咬牙切齒爭個排名,葉缺更愿意在場外的人群眾尋找桃花劍仙,不過那老頭似乎并未出現(xiàn)。
周全畢竟承擔(dān)了主考官的任務(wù),比葉缺還是要用心不少的,他倒是四處看看這些擂臺上有沒有格外出彩的年輕劍客好為他八道司所用。
“周司長,你是行家,依你看,哪位劍客最有希望奪魁?”楚王笑呵呵問道。
周全看楚王似乎饒有興致,又環(huán)視了一圈,搖頭道:“下官眼拙,好手眾多,暫時還分不出個高下排名。”頓了一下又問那看得津津有味的小楚王關(guān)嵐道:“不知道小王爺在這八千人中最看好哪一位呢?”
小楚王看得入了迷,似乎并沒有聽到周全在問他,笑嘻嘻得看著右前方。
“嵐兒,周司長問你話呢。你最看好哪一位???”楚王提高了喉嚨,提醒他兒子道。
“???哦哦,抱歉了周司長,是我看得太認(rèn)真了,我最看好那邊那位?!毙〕跎焓窒蛴仪胺揭恢?,楚王和周全順著方向看過去,卻是那莫氏三兄弟。
“莫家三兄弟,他們?nèi)说膭﹃囈彩侨肓宋覀儼说浪撅w鳥司的冊子的,在江湖上也算的上有名氣?!敝苋胶偷?。
“本王對江湖倒也頗有一番了解,不過全是夏夜寒轉(zhuǎn)述的,這莫氏劍陣,老夏似乎從未提過啊,周司長。”楚王又笑道。
“回王爺,夏先生劍法之高,當(dāng)今世上有把握贏他的恐怕只有家?guī)熽惪偹鹃L,這莫氏的劍陣自然入不了他的眼睛?!敝苋卮鸬馈?p> “噗嗤”周全與楚王正交談間,一旁的小楚王卻笑了出來,說道:“周司長可會錯了我的意思,我怎么會看中以多欺少的老家伙們,我指的是那拿著一把破鐵劍的年輕劍客,看上去還沒有我大吧?”
周全和楚王再看去,果然,同莫家三兄弟同一擂臺還有一稚嫩少年,方才周全未細(xì)看,看到了那三兄弟擺開了劍陣確實(shí)在那擂臺上自成了一道風(fēng)景,便下意識地以下小楚王看中的便是這三人。此刻再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雖然那莫氏三兄弟的劍陣確實(shí)牢不可破,但那座擂臺上更出彩的卻無疑是那手拿鐵劍披著斗篷的孩子,之所以把他稱為孩子,是因?yàn)榇_實(shí)如小楚王所說,他看上去太稚嫩了,最多十五六歲的樣子。然而這孩子的劍法卻如此犀利恐怖,似乎遠(yuǎn)遠(yuǎn)領(lǐng)先于那臺上的所有人,包括在江湖成名已久的莫家兄弟。閃轉(zhuǎn)騰挪,那孩子干凈利落地贏下每一個靠近他的人,完完全全守著規(guī)則,點(diǎn)到為止,絕不多余半招。
周全心里也忍不住叫好,看他的劍法和扮相,已經(jīng)猜出了幾分此人是誰。
“好劍法!”楚王亦忍不住拍手稱贊,問周全道:“周司長,這小孩是哪門哪派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全招呼來那邊做登記的八道司士兵,把楚王要問的向那士兵轉(zhuǎn)述了一遍。
“回王爺,回周司長,那孩子叫作李太安,好像是桃花劍仙不安道長的愛徒?!蹦鞘勘卮鸬馈?p> “桃花劍仙?父王,可是夏伯伯提過的那個自在如神仙一般的桃花劍仙?”小楚王瞪大了眼睛,問道,顯然,這位小王爺對這江湖上厲害的人物是有濃厚興趣的。
“那肯定是,這天下難道還有第二個桃花劍仙?”楚王哈哈大笑道。
“夏伯伯說桃花劍仙不慕名利,逍遙自在,生平唯一要求人的時候便是討酒喝的時候,怎么,他也把徒弟送來參加這劍會,謀這八道司的官位?”
“小王爺,興許他是為了他這小徒弟考慮,無論如何,我八道司的位置總比一生漂泊江湖還要向別人討酒喝安穩(wěn)的多。”一直未曾開口的葉缺搶著回答道。
“哈哈哈,葉司長說得對,八道司想要喝酒,這天底下哪里的酒喝不到呢?還不是陳總司一句話的事情,哈哈哈?!背跣Φ?。
葉缺和關(guān)嵐只當(dāng)是楚王開玩笑,周全卻知道這楚王明顯話里有話,這天底下哪里的酒八道司都能喝,未免也太抬舉八道司了。
果然,楚王話鋒一轉(zhuǎn),又問道:“我們在這里樂呵呵地看這劍會,皇上他老人家恐怕沒這心情吧?”
“楚王的意思是?”
“周司長何必裝傻,這顧懷不懂事先當(dāng)反賊便算了,這鄭大敬可更好,直接自立為什么西秦王,你說說看,怎么這么巧,跟約好了一樣的?!背跹鹧b哀嘆道:“可憐皇上他老人家剛剛痛失太子,又連續(xù)遇到這樣的煩心事,我大順百年歷史上,恐怕是頭一回吧?!?p> “王爺,吳王府已經(jīng)被封,秦王那邊我們八道司也派了人同三宗府一同前往鎮(zhèn)壓,拿下只是時間問題,對于皇上而言,不過是簽一道調(diào)兵圣旨而已?!敝苋纸又f道:“只要您楚王和齊王還站在朝廷這邊,大順江山便足夠安穩(wěn)?!?p> “哈哈,周司長哪里的話,您看看我這楚國窮鄉(xiāng)僻壤,蠻荒之地,我楚王府能做的唯有盡心盡力協(xié)助好皇上的南軍守住南岷人,怎么可能有造次之心呢?”楚王哈哈大笑道。
“沒錯,能讓我隔幾年看一次這劍會便心滿意足了,與朝廷作對,我楚王府世代忠良,絕對做不出那樣的事情?!毙〕趿x正言辭的說道,似乎是對叛國之人深惡痛絕。
“報,王爺、周司長,第八列第七擂臺已經(jīng)比完了,不過,不過出了點(diǎn)小狀況?!币话说浪臼勘鴽_到了觀戰(zhàn)臺上,雙手呈上了記錄冊。
“什么狀況?”周全問道,每個擂臺統(tǒng)共八十人,這不過半個時辰,卻都有擂臺比完了,想必是那擂臺上至少有一位遠(yuǎn)超過眾人實(shí)力的高手。
“這,這,周司長,照楚王爺?shù)姆愿?,每個擂臺上存在四位劍客就晉級下一輪,可是,可是?!蹦鞘勘е嵛帷?p> “可是什么,你但說無妨?!背鯁柕?。
“回王爺,小人負(fù)責(zé)的這擂臺上本來還有六人,眼看著就要比完了,其中一人卻一劍把另外的五人全都掃下了擂臺,這臺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蹦鞘勘f道。
“哦?一劍掃五人?這人用了劍氣?”葉缺突然有了興趣,問道。
“沒錯,小人也沒有太看得清,這人出劍太快了,應(yīng)該是異常深厚的內(nèi)力化作的劍氣?!?p> “我們光顧著看不安道長的徒弟和聊天了,遠(yuǎn)處倒是沒有太注意?!背醯溃骸八坪蹂e過了一個高手的表演啊?!?p> “還有一件事,如果小人沒有看錯,那臺上的另外七十九人,要么是被這人打下了擂臺,要么是在他的劍下認(rèn)輸?shù)?。”那士兵說道,語氣中也是滿滿的不敢相信,若非他親眼所見,他也不敢相信。
“厲害啊,此人叫什么名字?”小楚王問道,他似乎找到了可以和李太安過招的人。
“大漠劍派的,叫做裴劫,才十八歲?!?p> “又是一年輕人,快讓他上來?!敝苋愿肋@士兵。
頭纏黑巾,冷眼劍眉,一身黑色戰(zhàn)袍,那少年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若不是黝黑的,粗糙的,充滿著大漠特色的皮膚,完全看不出來他來自于西域。他邊走邊把手中名為蒼狼的巨劍背到身后,腳步輕快地走上了觀戰(zhàn)臺,一點(diǎn)也不像剛剛秋風(fēng)掃落葉般戰(zhàn)勝了七十九位江湖劍客的樣子。
少年向著楚王父子以及八道司的二位司長拜道:“西域,大漠劍派弟子,裴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