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大湖之畔
當順帝對陳云溟說:“陳大人,你親自去一下吧?!标愒其楹屠咸O(jiān)心里都一驚,跟了皇帝二十多年,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就是“朕不想再看見他了?!?p> 老皇帝想明白了,顧懷與顧也,他留著顧懷就行了,沒必要留下一個不安穩(wěn)的隱患給自己的兒子。
百年前大順太祖李朝闕封四王時自然不會想不到日后四王勢力對皇權(quán)的威脅,于是,太祖同時設(shè)下了三宗府。三宗府由當今圣上的父輩和平輩領(lǐng)兵符,不世襲,皇位傳則符傳,三宗府擁兵近五十萬,在當時遠超四王各自的實力。再后來,皇帝苦于手上沒有直接領(lǐng)導(dǎo)的兵權(quán),便又單設(shè)了八道司,由皇帝本人直接領(lǐng)導(dǎo)。而八道司從一個皇帝的特務(wù)機構(gòu)發(fā)展為接近軍隊的規(guī)模,是在當今順帝的治下。
由于當今皇帝沒有親兄弟在世,父輩只有一年邁養(yǎng)老的皇叔,于是三宗府的府令也自然的到了皇帝手中。而八道司司長陳云溟,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是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是心腹,是特務(wù)機構(gòu)之首,也是皇帝的最強殺手。當順帝云淡風(fēng)輕地讓陳大人親自去一下吧,意思就是把那個人殺了吧,在這一點上,陳云溟和煙花劍秋夜白很像。不過,秋夜白是為了錢,為了一己私欲,而陳云溟,只是單純地執(zhí)行命令。
此時的顧也,還不知道一個無比強大的對手正在一步步逼近,只顧著縱馬向東,朝著那傳說中的南大湖前進。
“白大哥,什么時候就不用逃了?”
“什么時候都可能要?!?p> “那我學(xué)這功夫有何用?”
“功夫越高,逃得越少?!?p> 顧也已不再畏懼去南大湖可能會面臨的否定,就算讓他吃萬重苦,被否定千萬次,他也不愿意因為自己連累身邊的怕朋友每一天都提心吊膽。
去往南大湖的路異常艱難,叢林,沼澤,狂風(fēng)驟雨,顧也一行人步履維艱,前進得異常緩慢。
而從永寧出發(fā)的陳云溟,一路疾馳,沒有帶任何人,孤身前往了楚國長州。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八道司總司長知道顧也要去哪里,楚國長州,這小子只可能去那里,而他一旦到了那里,一切就都不好說了。因為那個地方的主人,可以說是這世上陳云溟唯一忌憚的人。
南大湖一劍谷,這六個字已經(jīng)淡出江湖很久了。
只有在列舉七大名劍之時,看到那船夫陳汐,才會偶然想起這世上還有一南大湖。不爭不搶,淡出世外,這就是南大湖留給世人的印象。而隨著老一輩的劍客們逐漸淡出江湖,就連知道那一劍谷主是誰的人也漸漸的少了,清源道長算一個,陳云溟算一個。
劍起時江湖風(fēng)起云涌,劍落時江湖風(fēng)平浪靜!
終于到了!
當顧也一行人翻過了第十七座山,終于,一望無際的湖水映入了眼簾,霧氣很大,湖面一直向遠處直到完全消失在霧里。湖的左側(cè)是連綿的山,那山上似乎從未去過人,樹長得很旺盛,不見一座湖上之塔。太陽此刻在霧里若隱若現(xiàn),陽光幾乎完全被遮住,同樣若隱若現(xiàn)的,似乎還有陣陣笛聲。
“有..人..嗎?”蕭十七興奮極了,對著那湖面大喊。
南大湖!顧也雖然不像蕭十七一樣情緒如此外露,但是內(nèi)心也是抑制不住的激動,啊,千辛萬苦,終于到達這里了。
眾人騎馬下坡,向那湖邊奔去,白涼眺望遠方,希望看到那傳說中船夫陳汐的身影。
吳如來臨走前只講了這南大湖的大致方位,至于怎么從這湖上去一劍谷,他是一字也未講。這可如何是好,眾人站在湖邊一籌莫展。說好的是太師父呢,怎么也不派個人接應(yīng),縱使白涼顧也輕功極強,這帶著兩個不會武功的和一個小孩,也不可能飛過這無邊湖面啊。
“奶奶的?!笔捠呷滩蛔”值溃瑩炱鸷叺氖佑昧ο蜻h方擲去。
“白大哥,公子,先吃點飯吧。”眾人站在湖邊思索間,姜桐已悄悄撿來了一堆枯木,堆放在一起,打算生火煮點熱食。自出了長州,轉(zhuǎn)眼也快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他們恐身后追兵眾多,那是一刻也不敢休息,然而這路異常難走,一路風(fēng)餐露宿,是連口熱湯也未曾喝過。
白涼正要笑著感謝姜桐的貼心,臉色卻突然一沉,瞬間從腰間抽出雪落劍,轉(zhuǎn)身對顧也道:“顧也,拔劍,絕世高手來了!”
顧也心驚,立馬從身后抽出佩劍,這劍是在仙升城,鹿鳴替他選的,雖然比不上浮光劍,也不失為一把好劍。
眾人順著白涼目光看去,只見一身材并不高大,身著官服之人一步一步從那山坡上走下。那人走得不快,但是氣勢十足。顧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這種壓迫性十足的氣勢,他是感覺過的。
那天萬壽節(jié)后,皇宮之中大殿之上,他正是在這樣的氣勢下一句話也辯解不出來,像個被大場面嚇垮的無能少爺。而如今,當他練習(xí)了整整一年的內(nèi)功心法以后,顧也感覺出來了這種氣勢來自無比深厚的內(nèi)力。這內(nèi)力深不見底,仿佛無窮無盡,也正是如此,讓面對之人感到那種深深的恐懼以及無助之感。
陳云溟!顧也不會忘記他的。小時候,只知道他是皇帝身邊不茍言笑的紅人,后來,知道了他的武功劍法是毫無爭議的天下第一,現(xiàn)在,明確了此人是目前為止最大的敵人。
顧也和他的徒弟們交過手,劉斬龍和張屠鳳似乎二打一也并不是五獸劍的對手,可那日在朔州之南,二位劍圣加上自己卻在他的幾個愛徒面前敗下陣來,還有那裴劫,顧也心中的好朋友,如今應(yīng)當已經(jīng)成了此人的得意門生。
白涼的臉色無比沉重以及難看,顧也從未見一向心平氣和的白大哥如此緊張過。眾人皆摒住了呼吸,而那身后似有似無的笛聲也配合的完全消失不見。
一片死寂!
對決比顧也料想的提前到來了,他一心來南大湖習(xí)武,為的就是戰(zhàn)勝眼前之人,救出父親,而此刻,此人似乎并不想給顧也繼續(xù)成長的機會。
陳云溟一步步越走越近,他面無表情,從背后緩緩取下了那把名為“冥王”的利劍。
冥王,冥界的主人,如此可怖的名字,卻是當今圣上的御賜,可見這位八道司司長是多么的冷血無情。
“老臣陳云溟恭送小王爺上路?!?p> 出乎所有人的預(yù)料,陳云溟在走到顧也面前十步遠的地方,忽然跪下了,說了這么一句話。顧也不清楚這人為何突然要說如此之話,決戰(zhàn)前下跪漲他人威風(fēng)?
而陳云溟心里卻清楚,他雖冷酷,但并非完全無情。這位跟隨皇帝幾十年的官家劍客,當然知道顧懷是被冤枉的,顧也是無辜的,畢竟他也是計劃的謀定者之一。但是,在陳云溟心里,皇帝的權(quán)威大于一切,忠君忠國,先有君王再有國。這一跪,是他對顧也最后的道歉,受死吧,小王爺,愿你來生再也不要生在帝王之側(cè)。
“拼上性命吧,顧也!”白涼奮力一吼,提劍只取陳云溟。
若是常人,北劍圣這一劍是完全無法躲開的。然而還未起身的陳云溟,連頭都未抬,便用劍柄輕描淡寫的擋開了白涼的全力一刺,起身一抬腿,白涼已應(yīng)聲飛了出去。
“大寒心法還能與五岳混陽心法共同使用,北劍圣造詣不錯啊。”陳云溟冷笑道,僅憑一劍的接觸,他已經(jīng)完完全全摸透了白涼的內(nèi)功。
“顧也,一起上,今日無法取勝,我們一個都別想活!”白涼不顧疼痛,嘶吼著爬起來又向陳云溟沖來。
呆立原地的顧也被白涼這一吼拉回了人世間,他感覺渾身發(fā)熱,也怒吼一聲,提劍向陳云溟殺去。
“砰砰砰!”陳云溟拔劍出鞘連續(xù)擋下二人三劍,心想,這小子果然進步不少。
那邊的顧也自知對手實力之強,哪里還有半點藏招的念頭,運上十層游吟神功,施展開自在劍法直取陳云溟。
“你也會自在劍法?”陳云溟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驚訝之色,自在劍法,這小子還沒到一劍谷,怎么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陳云溟想到。
與顧也他們騎馬趕來不同,到了長州以后,為了節(jié)省時間,陳云溟是一路輕功趕到這湖邊,體力上多少有些吃虧。再加上白涼和顧也日夜相處,第一次配合竟然無比默契,二人輕功極佳,時刻保持前后夾擊之勢。
他全力攻白涼這一側(cè),身后的顧也卻也不能全然不顧,全力攻顧也一側(cè),雖然正面輕松許多,背后的大順第二高手的雪落劍也不是鬧著玩的,一時之間,陳云溟似乎還遇上了點難題。
然而,若是憑兩人之力能夠困住陳云溟,他也枉稱了二十年天下第一了。只見陳云溟一劍架住白涼的劍,飛身躍起,閃到白涼身后。顧也哪里跟的上,白涼倒是瞬間轉(zhuǎn)身全力招架,想不到陳云溟根本未出劍,而是大吼一聲:“冥王之勢!”
隨后,暗紫色的內(nèi)力從陳云溟掌中涌出,瞬間如囚籠般困住了白涼,白涼猶如被千萬個繩索綁住,只覺渾身上下每一處筋脈都被鎖住,無法動彈。
天下第一的武功修為竟高到如此境界!縱使宗師級高手,也只能以氣御劍,以劍御氣,這已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境界,而陳云溟竟然能把渾厚的內(nèi)力脫離肉身當作囚籠之用,這對內(nèi)力的爐火純青的掌控,驚呆了在場所有人,尤其是那身陷冥王之勢的白涼。
陳云溟沒有停頓,立馬回頭直取顧也。顧也如今功夫尚達不到名劍的檔次,剛才和白涼配合,打打下手勉強可以應(yīng)付,如今要他單獨面對冥王劍,他又如何能夠應(yīng)付得了。
節(jié)節(jié)敗退!陳云溟每一劍都似致命的,顧也毫無招架之力,只能不斷后退,幸好,冥王之勢耗去這位陳總司不小的內(nèi)功,因此顧也還不至于立即命喪冥王劍下。
那邊的姜桐和蕭十七已被眼前之景嚇傻,只覺今日乃是與這世界的訣別之日。
一劍,顧也的大腿被拉開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再一劍,肩上又挨了一道;第三劍,劃開了胸口,顧也已無力再支撐,倒在了地上,手中之劍脫手。
陳云溟高高躍起,執(zhí)劍向顧也刺來,顧也笑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再見了父王,再見了鹿鳴,再見了師傅,再見了桐兒,再見了白大哥,十七,風(fēng)兒…..
那邊的白涼急得焦頭爛額,他運用渾身內(nèi)力,奮力想要掙脫這牢籠,只差一點點,白涼覺得自己離脫身只差一點點,可就是這一點點的距離,他眼見著陳云溟的劍就要結(jié)果了顧也的生命。
正在此刻,一人突然出現(xiàn)擋在了顧也和陳云溟之間,陳云溟猛地一偏,那劍深深刺穿了那人的肩膀。
“桐兒!”在場眾人震驚哭喊道。
姜桐,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雖然深知自己此生無法得到顧也公子真心實意的愛,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她可以為了他拼上性命,姜桐知道就算擋下了這一劍,顧也也很難活下去,但是她顧不得那么多。
哪怕我的生命能換回你萬分之一繼續(xù)活下去的機會,我也愿意!這就是這個柔弱的底層姑娘對顧也的感情。
那陳云溟雖冷酷,卻不濫殺無辜,他知道這姑娘沒必要死,雖然來不及收劍,手腕這么一歪,避過了姜桐的要害,只是那劍畢竟是刺穿了姜桐的肩膀。鮮血瞬間染紅了姜桐的一身白衣,她直直倒在顧也身前。
“桐兒!”顧也撕心裂肺哭喊道,爬上前想要抱住她。
陳云溟別過頭,再起一劍,又向顧也刺來。說時遲那時快,正當陳云溟要刺中之時,那把淡藍色的雪落劍擋開了陳云溟的冥王劍。
白涼,幽藍色的內(nèi)力縈繞在他的全身。
他殺氣騰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劍上氣勢十足,臉上亦氣勢十足。
“你們都不要命了?”陳云溟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