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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繁花

十二、離別了我的故鄉(xiāng)

人世繁花 韜瑜隱市 4747 2019-07-07 19:33:40

  您聽過美國民謠歌手Hedy West創(chuàng)作的《five hundred mile》嗎?這首歌完美地詮釋了游子對故鄉(xiāng)的思念??赡銈儾恢?,我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是多么的興奮。

  離鄉(xiāng)前一天,我爬到背簍山上,肆無忌憚的發(fā)泄了一番:朱家灣,再見了...了!你聽得見嗎...嗎?我要去讀大學了...了!我要去BJ了...了!回聲不停地在山間蕩漾,這一刻我感覺世界真美好!

  懷著美好的憧憬,我踏上了北上之路。由于開源縣沒有火車站,我必須先坐汽車輾轉至津南市火車站。剛買好汽車票,就見芳姨提著一大袋東西沖我招手。

  我歡喜道:“芳姨,你怎么來了?”

  芳姨氣喘吁吁道:“早知你今天要走,我特意來送你!”

  我見她雙眼紅腫,臉色憔悴,凌亂的頭發(fā)散落在臉頰兩側。我擔心道:“芳姨,我看你的狀態(tài)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嗎?”

  芳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沒有,昨晚值了夜班,沒睡好?!?p>  我本想和她多聊幾句,但檢票員催促著旅客上車。芳姨趕緊把袋子塞在我的懷里?!翱焐宪嚢桑@是我給你買的零食,BJ千里迢迢的,又沒個親人,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恩,我知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蔽矣行┻煅?。

  汽車緩緩的移動,我離開了生活十八年的開源縣。縣道的路坑坑洼洼,經(jīng)過一個小時的顛簸,汽車終于停靠在津南市火車站。我拖著箱子走進售票大廳,發(fā)現(xiàn)里面人頭攢動,每個窗口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我第一次坐火車,沒有經(jīng)驗,不知開學高峰期客運緊張,若不提前預訂,很難買到火車票。幸運的是,鐵路局加開了一班臨客,我排了足足一個鐘頭,好不容易買到了一張站票。

  火車??吭屡_后,我隨著如潮的人流擠向了火車,費盡千辛萬苦才擠上了車。上車后,我傻眼了。車廂里和集市并沒有什么兩樣,打牌的、喝酒的、健身的、唱戲的,干啥的都有!列車售貨員來回的吆喝,“香煙啤酒礦泉水烤魚片、白酒飲料方便面火腿腸,麻煩把腿收一下”。

  我看著手上的站票,心里一陣發(fā)愁!到BJ的車程要四十多個小時,這里面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這四十多個小時我該怎么過!無奈之下,我只得蹲在角落里熬過了第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火車達到安康,車廂里下了不少人,我連忙找了個空位坐下。

  沒想到,屁股還沒坐熱,一個背著黑色雙肩包的男孩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位同學,不好意思,這好像是我的座?!?p>  眼前的男生個頭挺高,偏分的發(fā)型讓清瘦的臉廓更加棱角分明,藍色休閑襯衣,黑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給人一種謙謙君子、溫潤玉如的感覺。不知怎地,看到他,我突然害羞起來。

  “不好意思,剛才看到?jīng)]人,就暫時坐了一會兒!”

  男生很客氣的說道:“沒關系,你要確實累的話,可以繼續(xù)再坐一會兒?!?p>  我見我們年紀相仿,便問他:“同學,你也是到BJ讀書的大學新生嗎?”

  男生點頭道:“恩,是的,我是師范大學的新生”。

  我有些激動道:“太巧了,我也是這個學校的!”

  男生正在整理著貨架上的包,聽我這樣說,吃驚道:“原來是校友,要不這樣,這座咱們輪流坐。”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不太好吧?”

  男生真誠地伸過手:“我叫肖遙,中文系的,既然是校友,作為男同學,應該關照女同學!”

  我禮貌地和他握了握手?!拔医兄芏虐思壗?jīng)濟學院的,請多關照!”

  肖遙若有所思道:“冬雪,好有畫面的名字。柳宗元有首詩叫《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你的名字很有意境呢!”

  我也打趣道:“那你的名字也不錯,讓人聯(lián)想到莊子的《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鵀轼B,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是這個意思嗎?”

  肖遙吃驚道:“看來你也是文學愛好者,今天咱們今日相遇,還真是有緣!”

  雖然北上之路很漫長,但我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從古典文學談到現(xiàn)代文學,從詩詞歌賦到散文小說,從普希金談到莎士比亞,越聊越投機。到了晚上,肖遙主動把位置讓給我,方便我趴著小桌子睡覺,而他則坐在旁邊過道上,將就著打會兒盹。自打出生以來,我還從來沒受到一個男孩這樣的體貼照顧,這令我對他充滿感激。

  火車行駛了四十多個小時后,終于抵達了BJ。我睡得正香,聽到廣播里的到站提醒,立刻喚醒旁邊的肖遙,激動道:“肖遙同學,我們到BJ了!”

  夏末秋初,短暫的夜幕很快被黎明的曙光驅趕,BJ城高大端莊的形象就像抱著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逐漸露出了神秘的面容,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迎面而來,原來這就是國際化大都市。我把臉湊近窗戶,看著鐵道旁高聳林立的建筑,頓時熱淚盈眶:“BJ真是太美了!”

  肖遙拉開窗戶,把頭伸了出去,激動地嚷道:“BJ,你好!我們終于來啦!”

  火車??吭谛陆ú痪玫腂J西站,這個全亞洲最大的火車站就像迷宮一樣,我們隨著人流走了十幾分鐘才到達出站口。幸好學校在站外設有新生接待點,我們跟著熱情的師姐,順利坐上了學校的大巴車。

  校車行駛在又寬又直的馬路上,馬路是雙向八車道的,紅綠燈、立交橋、天橋、地下通道隨處可見,各式各樣的車輛井然有序的在馬路上行駛,街道兩邊都是高大上的樓房,透過車窗,遠遠能看見四百米高的標志性建筑中央電視塔。這一刻,我才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國際大都市!

  一路上,我都處于亢奮中,這座現(xiàn)代化的城市一次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認知。踏進校門的那一刻,我又是眼前一亮,湛藍的天空下,校園敞亮干凈,郁郁蔥蔥,別致雅靜,體育場、圖書館、林蔭道的學子們閑庭信步,處處都充滿著青春的氣息,這正是我期待的大學!在師姐的幫助下,我很快辦理了入學手續(xù),并如愿申請到了助學貸款。

  師姐告訴我,師大女生宿舍樓比較老舊,六人一間,沒有單獨的浴室和衛(wèi)生間,條件比較艱苦,讓我做好心里準備。對于我來說,這樣的條件已經(jīng)讓我非常滿足。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入寢室,想要看看即將一起生活四年的室友究竟是怎樣的人。我走進宿舍時,四個風格迥異的女生正坐在凳子上聊天。

  “大家好!”我笑著打招呼。

  “哈哈~又來了一個大美女!”最先出聲的是入門右手邊一個長得萌萌的女孩,“你好啊,我叫黃玉婷,是地道的BJ人兒?!?p>  “果然又是個美女,我們宿舍的妹子顏值都很高啊!”入門左手邊一個身材高大的女孩笑道:“你好,美女。我叫范媛媛,來自東北?!?p>  “你好,我叫林妙語,來自浙江?!绷硪粋€長相甜美,帶著眼鏡,氣質文雅的美女斯文地說道。

  “我叫李佳妮,正宗的重慶妹兒,很高興見到你!”一個瘦瘦的女孩主動過來幫忙我收拾行李。

  四個女孩的自我介紹讓我應接不暇,我吐了吐舌頭,靦腆道:“很高興見到你們,我叫周冬雪,希望大家多多關照!”

  這時,一個身材高挑、帶著墨鏡的長發(fā)美女推開門,她提著粉色的拉桿箱,手上拎著個包,時髦的樣子完全不像個大學生。“hi,我叫韓菲爾,來自上海!”

  范媛媛圍著她上下打量道:“嘖嘖嘖,大上海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好摩登呀!”

  通過穿著打扮,我推測室友們的家庭條件都不差,特別是韓菲爾,應該是個“富二代”。如果這種情況還在高中,我或許會自卑一陣子,可通過自身努力考上大學這件事對我的自信有了很大的提升,我堅信一個人的出身并不重要,后天的努力同樣可以讓人成功。

  軍訓是大學的入門課。剛報道沒兩天,學校就組織全校大一新生到郊區(qū)的軍事基地開展為期半個月的封閉式軍事訓練。臨行前,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圍在一起。

  黃玉婷邊照鏡子邊說:“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郊區(qū)的風沙大、紫外線強,大家多帶點防曬和補水的護膚品,不然皮膚可受不了?!?p>  韓菲爾擦著護手霜,豪爽道:“沒事,我早就讓我媽從國外帶了一堆護膚品,雅詩蘭黛、sk2、蘭蔻...應有盡有,你們需要的吱一聲。”

  “冬雪,要不你用我的吧,我準備了很多,也用不完。”李佳妮猜測我家里條件應該不好,連幾十塊錢的防曬霜都舍不得買,頓時有些心疼我。對于她的好意,我很感激,但還是婉言拒絕了,畢竟我從小風吹日曬,皮膚早就適應了惡劣環(huán)境。

  一個月里,我們逐一學習了隊列練習、喊口號、拉歌、夜間站崗、拉練、打靶等科目,由于是男女分開軍訓,女生連隊往往更容易受到教官的特殊照顧,不用像男生連隊要求那么嚴格。我從小在田間地頭干活,倒覺得沒什么,可大多數(shù)城里的女孩比較嬌弱,黃玉婷和韓菲爾完全忍受不了這樣的訓練強度,嗲聲嗲氣的哀求教官,稱來了例假,以此逃避訓練。

  連隊拉歌是軍訓時期最受歡迎的科目,也是男女同學聯(lián)誼的最佳時機。教官讓大家自告奮勇地上臺表演節(jié)目,我為了鍛煉膽量,第一個沖上了臺。

  “大家好,我叫周冬雪,來自經(jīng)濟學院,下面我給大家?guī)硪皇住短鹈勖邸?,希望大家喜歡?!?p>  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上臺,顯得有些緊張,可臺下的掌聲給了我勇氣,讓我順利地唱完了整首歌。

  我表演完后,韓菲爾不甘示弱的站了上去。“Hello,everyone,我叫韓菲爾,下面帶來一首《漂洋過海來看你》,希望你們喜歡!”她應該是從小受過專業(yè)的訓練,音質很有磁性,唱的特別好聽,高挑纖細的身材在迷彩服的襯托下更顯英姿颯爽,她的表演引來大家的熱烈掌聲,男生們更是激動得吹起了口哨。

  韓菲爾表演完后,接下來該男生隊登場了。在我們的期待中,一個背著木吉他的修長男生走上舞臺,鞠躬道:“大家好,我叫薛子謙,來自中文系,我為大家?guī)硪皇酌裰{——Blowing in the Wind,希望大家喜歡?!?p>  在歌聲響起那刻,幾乎所有人都感覺被電觸了一下。他的嗓音實在太干凈,悠揚婉轉的曲調讓人聯(lián)想到《阿甘正傳》里北美小鎮(zhèn)的畫面。他緩緩地唱著這首民謠,優(yōu)美的歌詞和旋律被他獨特的低沉嗓音演繹得淋漓盡致。臺下鴉雀無聲,幾乎全都沉浸在他的歌聲里。

  “這位薛同學太帥了!”范媛媛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旁邊的李佳妮也忍不住地說道:“他唱得太棒了,這是我聽到最好聽的版本,我不行了,我太崇拜他了!”

  其他學院的女生也被薛子謙的表演打動,這個接近一米八的男孩,站在臺上如同一個安靜的美男子,惹得女生們陣陣尖叫。臺下的男生們則是滿臉的嫉妒,恨自己沒他那樣的才華。

  薛子謙下臺后,又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走了上去,他滿臉笑容道:“我叫肖遙,是剛才那位中文系才子的室友,我們可是上下床,如果有女生喜歡他,可以先給我說。哈哈,開個玩笑。下面,我給大家?guī)硪皇鬃约簩懙母琛度耸婪被ā?!?p>  繁花四月在那遙遠的故鄉(xiāng),

  草長鶯飛在那孤獨的他鄉(xiāng),

  繽紛彩蝶飛舞在長亭古道。

  問一聲桃花庵里的姑娘,

  你是否在思念遠方的情郎?

  ......

  上次我和肖遙在火車上聊天時,就知道他對文學有特別的愛好,可真沒想到他還能自己作詞作曲,這首略帶古風的歌曲一下就吸引了我,不知怎地,我他的印象越來越好了。

  軍訓結束后,學校正式開課。大學里面的課程并不多,生活節(jié)奏較慢,學生們可以盡情享受美好時光。在我們寢室,她們通常八點多才起床,要是沒課,甚至會睡到十二點。我不敢像其他人一樣放飛自我,身上的錢交了各種費用后,已經(jīng)所剩無幾。為了賺取生活費,我在學校的招聘欄中找了一份兼職。佳妮不放心,要陪我去,但我謝絕了她的好意。

  我應聘的地方在大興,坐公交車要足足兩個小時。應聘的崗位是一家電腦信息培訓公司。他們招聘的崗位是業(yè)務員,其實就是發(fā)傳單,每天保底工資二十元,每登記一名意向學員信息,提成兩元。和我一起應聘的有七八個年輕人。經(jīng)過簡單的培訓后,我們被派到指定的區(qū)域發(fā)放傳單。

  最開始,我斗志昂揚,信心十足,不停地給路邊的行人介紹培訓課程,可他們好像并不感興趣,要么是拒絕我的傳單,要么是直接給我扔到地上。有好幾次,我說得嘴里都快冒火星子了,可對方就是不愿意。

  一兩個小時下來,倦意上頭。我趕緊靠著一棵柳樹,喝了兩口水。這時,一個個子不高的光頭男人朝我走來。我遞給他一張傳單,熱情道:“先生,了解一下吧,電腦培訓?!?p>  他打量了我一下,不懷好意的笑道:“小妹妹,你長得這么漂亮,發(fā)傳單可惜了。不如我給你介紹一份工作,保管你賺錢!”

  我單純的問:“什么工作?”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大金牙。“你懂的,就是那種,舞廳的服務員。”

  我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把傳單朝他一扔。“流氓!”

  光頭男突然抓住我的手?!靶∶妹?,你還真夠勁,聽哥哥的話,跟哥走,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p>  我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當然也不是好欺負的,一邊掙扎一邊大聲呼叫:“救命啊!”

  趁他不備,我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腕一口,疼得他哇哇直叫,我奮力掙脫了出來。

  四周的人逐漸向我們聚攏,光頭男見人多了起來,一邊往后腿一邊指著我說:“你這鄉(xiāng)下野丫頭,居然敢咬老子,等著,你給我等著,我饒不了你!”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遇到流氓,雖然表現(xiàn)得膽氣十足,但還是有些后怕。

  回到宿舍,佳妮問我:“今天工作怎么樣?”

  我沮喪道:“不怎么好,一單都沒簽到。還差點被一個流氓欺負了。”

  佳妮驚道:“怎么回事?你有沒有受傷?”

  我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佳妮自責道:“都怨我,我該陪你去?!?p>  我苦笑道:“沒事,也沒怎么樣。我只是覺得找份好工作太難了?!?p>  佳妮瞪大眼睛道:“你成績那么好,發(fā)傳單實在是浪費人才了,不如去做家教,掙的錢又多,又不用風吹日曬,還能發(fā)揮你的特長!”

  我一臉期待道:“家教容易找嗎?”

  佳妮拍了拍胸脯?!澳惴判模@事包在我身上了!”說完,她就在網(wǎng)上發(fā)布了一條家教求職信息。沒想到第二天真的就有人打來了電話。聘請我當家教的是一位四十出頭的BJ女人,我只知道她姓馬,管她叫“馬阿姨”。馬阿姨是個典型的“中國式”母親,喜歡操心家里的一切,他丈夫在市國稅局工作,整天加班加點,家里事情一概不管。馬阿姨整日念叨丈夫不理事,對女兒小雅的學習又幫不上忙,在看到我的求職信息后,決定讓我去試試。

  家教面試時,馬阿姨看我衣著樸素、老實本分,又是師范大學的高材生,對我非常滿意。我只輔導小雅數(shù)理化三科,一個小時二十塊,每周八個小時。這樣算下來,一個月能掙六七百。我本來就節(jié)約,這筆錢對我來說完全足夠。雖然生活充滿波折,但我仍對未來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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