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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繁花

二十三、二姨的婚姻危機

人世繁花 韜瑜隱市 4962 2019-07-24 22:33:21

  您在生活中遇到過女強人嗎?說到女強人,我第一反應會想到二姨。她是我們村里最精明能干的女人,身上背負著諸多“第一”的頭銜:第一個嫁到城里的女人,第一個住上電梯房的女人,第一個獨自做生意的女人,全村第一孝順的女人。她也是我外公傲驕的唯一資本。

  自從上次朱紹武打回電話后,壓在外公心底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不再計較被小舅騙去的兩萬塊錢,畢竟人的安危要比金錢重要得多。他開始有事沒事背著手在村里轉路,逢人便說冬男在紹武的工地上當主管,言語之中恢復了一絲傲氣。小舅在朱紹武的工地上干活不假,但主管這個職務卻是他自作主張加上去的,因為這樣既能讓他臉上有面子,也能向大家證明冬男已徹脫離傳銷,讓村里人不再背地里嚼舌根、說閑話。

  眼下外公唯一心里不爽的是我父親把啞女人娶進了家門。他是個凡事都講忌諱的人,認為父親把別的女人接進朱家老宅,是一件極為不祥的事情??伤置靼?,房屋產(chǎn)權證上的名字早就換成了父親的名字,黑字白紙,清清楚楚,這已然是事實。

  可外公還是不死心,陸續(xù)去找了父親好幾次的麻煩,想讓他搬出老宅。父親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拿著產(chǎn)權證到處說房子在他的名下,指責外公為老不尊,老了沒個老人樣,還到處說外公是個無情的人,連兒子兒媳都被他趕了出去。

  父親的“作妖”氣得外公生了一場病。外婆趕緊給二姨打電話,讓她回來勸說外公,別再和我父親置一些不必要的氣。沒想到這一次二姨是開著私家車回來的。

  二十一世紀初,在汽車市場尚未完全蓬勃發(fā)展的年代,別說農(nóng)村,就是城里,私家車也算是稀罕物。二姨作為一介女流,居然有模有樣地把車開進了村,瞬間引起了全村轟動。

  聽到汽車發(fā)動機轟隆隆的聲音,外公一個激靈,立馬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他背著手,像考古學家研究出土文物一樣,圍著轎車轉了一圈又一圈,瞅來瞅去,問東問西?!斑@車啥牌子?花了多少錢?跑起來快不?”

  二姨摘下墨鏡道:“大眾捷達,辦下來一共花了十萬?!?p>  外公感嘆道:“嘖嘖嘖,真是不得了,二丫頭,還是你最能干,給我們老朱家爭了臉?!?p>  說完,他讓二姨開著車,載著他在朱家灣兜了一圈,并故意在路口停留半天,氣得南灣人一個個灰頭土臉。唯一令他不滿的是,村里的公路沒修進他家院里,不然按他的德行,非讓二姨把車擺在家門口炫耀大半年不可。

  二姨買車,外公雖然高興,但易小川卻郁悶了。在朱家灣,他全程黑著臉,憋著氣,就如同一輛轟隆轟隆開過的火車。他生氣的原因是二姨買車沒和他商量,這令他非常不滿。雖然平時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二姨做主,但每次作重大決定前,二姨都會征求他意見,盡管只是走形式,但至少保全了他作為男人的尊嚴。

  然而這一次,二姨幾乎是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還是隔壁老王把這個消息傳到他耳中,他才知道妻子竟然買了小車。易小川心想,連隔壁老王都知道了,可他還被蒙在鼓里,這簡直欺人太甚了!易小川滿肚子火氣,對妻子嚴重不滿,認為她變了,變得虛榮了,變得現(xiàn)實了,買車就是最好的證明,她還口口聲聲說朱家灣的人都是些“勢利眼”,但剛買車就開回村里轉一圈,這難道不也是赤裸裸的炫耀么?

  易小川和二姨結婚了十幾年,都說七年之癢,這么長的時間足夠癢了好幾次。自從下崗后,易小川就一直在家里負責后勤,二姨開始覺得丈夫在家里照顧明珠,自己能夠放手在外面做生意,下班回來還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日子也還算過得去??伤谕饷骊J蕩久了,看到別人的老公在外面混得風生水起,而自家的丈夫像個女人一樣窩窩囊囊的蹲在家里,她就有些恨鐵不成鋼。這么多年來,易小川也不是沒找過工作,什么模具廠、齒輪廠、木材加工廠都去試過,但每次都干不長久,他畢竟以前是國企員工,學歷又高,雖然下了崗,但心高氣傲,被那些小學都沒畢業(yè)的“半文盲”吆來喝去,心里不安逸,每份工作總也干不長,后來索性不再出去找工作,專心在家里帶孩子。

  二姨畢竟是個女人,就算再精明能干,在外面獨當一面也不容易。有一次,有位女顧客以衣服大小不合適為由,到店里要求退貨,二姨仔細看了那件衣服,翻了翻單子,發(fā)現(xiàn)是一個月以前賣的,且明顯有洗過多次的痕跡。她是個要強的女人,就是不退,那女顧客也是個“犟拐拐”,非得要退,兩人就爭執(zhí)了起來。二姨是個潑辣子,會吵架,女顧客說不過她,氣鼓鼓的走了。

  原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結果第二天,那女顧客又折了回來,還帶來一幫社會上的混混,故意在服裝店搗亂。雙方爭執(zhí)中,二姨被女顧客扇了一耳光。二姨是個不服輸?shù)呐耍仁谴蛄?10報警,隨后又給易小川打電話,叫他帶人過來幫忙。警察到了之后,簡單了解下情況,便把雙方帶去派出所。二姨咽不下這口氣,非得要對方賠償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雙方僵持不下。可在這個關鍵時候,易小川竟然對警察說愿意接受調解,還勸二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退一步開闊天空。這讓二姨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老婆被人錘了,他不去錘回來,反而選擇息事寧人,算什么男人!

  除了外面的事情,在子女的培養(yǎng)問題上,二姨對易小川同樣感到失望。明珠表妹正讀初三,馬上面臨升學的問題。原本按照她的成績,只能勉強考入開源三中,但二姨覺得開源縣的教育資源太差,想讓明珠到津南一中讀書。津南一中是省重點中學,每年能考十個左右的清華北大,在全省都很有名氣。尤其是看到我考上大學后,二姨對明珠表妹的標準提高了,想把她弄到津南一中讀書。易小川不贊同二姨的看法,他認為孩子能考上什么學校就讀什么學校,沒必要非得墊著腳尖摘桃。二姨這一輩子都在爭一口氣,她想大姐家里那么困難的條件都能培養(yǎng)出了一個重點大學生,要是明珠考不上好大學,她在村里還有什么臉面?

  二姨本想讓易小川走走關系,看能否通過大風廠以前的領導,和津南一中搭上線,畢竟以明珠目前的成績,只能靠這種方式進去。易小川一輩子都是個老實人,最不喜歡找關系、走后門,覺得自己都下崗多年,平時和廠里的領導基本上沒什么走動,如今有事就去找領導幫忙,豈不是很尷尬?這種事情他實在做不出來!二姨說了多次,可對于她的“命令”,易小川能拖則拖,始終沒有付諸實踐。眼見明珠就要中考了,二姨又開始過問易小川托關系的事,易小川半天憋出一句話,“要不這事就算了”。二姨肺都快要氣炸,原本想自己的事情易小川不上心也就罷了,可現(xiàn)在連女兒的事他也不爭取,這令她感到心寒。

  因為種種原因,二姨開始對易小川不抱任何希望,她反正整天在外面忙生意,正好對易小川眼不見心不煩。這次買車,她故意沒和易小川商量,買車的錢都是她做生意掙來的,和丈夫沒有絲毫關系,不征求他的意見也正常。易小川越來越感受妻子對自己的無視,兩個人基本上不怎么交流,他甚至不知道妻子一天在外面干什么?接觸了什么人?這樣的日子快把易小川憋瘋了!

  正當二姨和易小川處于冷戰(zhàn)的時候,小舅的女兒朱欣然卻出了事。自從小舅和張小麗先后離家出走后,外婆就承擔起了照顧小孫女欣然的責任。她十分疼愛這個孫女,雖然兒子兒媳沒在孩子身邊,但仍然每天教孫女喊爸爸、媽媽,并每天帶著小家伙到村口玩耍,不為別的,就是希望孩子的爸媽回家的第一眼,能看見他們的親閨女。

  這些年,為了把孫女拉扯大,她幾乎舍了半條老命,走哪里都帶著這小家伙,好幾次夜里發(fā)高燒,都是她背著孩子,摸黑走山路,把孩子送去醫(yī)院。盡管她已經(jīng)很細致,可意外總會在不經(jīng)意之間來臨。

  這天,外婆剛把燒完的開水摻進保溫瓶里,還沒來得及擱好,就聽見座機響起來。她接起電話,聽到對方說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推銷著老年保健品。她不知道這是詐騙電話,就聽了一會兒。就在這時,廚房傳來“嘭”的一聲,嚇得她趕緊掛掉電話。跑向廚房一看,她被眼前的景象嚇傻了,滿地都是保溫瓶的玻璃渣子,兩歲多的欣然正躺在地上嘶聲力竭的哭泣,全身上下被燙得一片通紅,個別地方甚至已經(jīng)潰爛,外婆趕緊扯了張床單,把滾燙的小欣然抱到床上。外公正走到屋外的堡坎,聽到外婆的哭喊聲,趕緊往家跑。

  外公進了屋,踹著粗氣道:“怎么了?老婆子?”

  外婆指了可憐的朱欣然,舉起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胸膛,捶打出了鼓的響聲。

  “你是怎么搞的!連個孩子都看不住!”外公狠狠地呵斥著外婆。他趕緊撥通二姨的電話,讓她趕緊回家?guī)兔Α6陶_車去市里進貨,聽見父親驚慌的聲音,來不及多想,立馬掉頭往朱家灣趕。回到家后,二姨看到朱欣然的樣子,也嚇壞了,趕緊開車帶著他們去縣人民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把他們數(shù)落了一番?!澳銈冞@些大人怎么這么不小心!孩子屬二度燙傷,個別地方甚至燙傷到了三度,這孩子跟了你們真是遭了罪!”

  朱欣然哭得嗓子沙啞,嘴里反復的念著:“奶奶,然然疼...”。聽到這話,外婆自責不已,她狠狠地打了自己兩耳光,嘴里不停地咒著自己。

  二姨趕緊攔住她?!皨專銊e這樣!事情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現(xiàn)在還是想辦法給然然治傷!”

  其實二姨心里也不好受,畢竟這么小的孩子,任誰看著不心疼。朱欣然從小就沒爸媽陪伴在身邊,現(xiàn)在還出了這樣的事情。這樣的燙傷以后肯定會留下疤痕,這對她今后的人生來說簡直就是致命打擊。她懇求醫(yī)生道:“拜托你們,一定要治好孩子的傷!”

  一個帶著眼鏡的白大褂醫(yī)生告訴她:“治療不是問題,但疤痕肯定是會留下了,我們一定盡力!”

  辦妥了住院手續(xù),又安頓好他們后,二姨才放心的離開。忙碌了一整天,她沒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水,感到身心俱疲。到家時,易小川和易明珠兩父女正有說有笑地在客廳看電視。二姨原本以為易小川會給她留飯,結果走進廚房,里面冷鍋冷灶,啥東西都沒有。

  她心情本來就不好,看到這幅景象就更加冒火,不顧女兒易明珠在場,發(fā)彪道:“易小川,你怎么回事!一天在家啥也不干,還算個男人嗎!”

  易小川并不知道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見二姨晚上十一點才到家,猜疑她在外面花天酒地,心里也不爽,故意不給她留飯菜。二姨劈頭蓋臉的一通罵,讓他積蓄已久的不滿情緒爆發(fā)了出來?!爸煜奶m,你吃了火藥嗎?你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日子過得瀟灑,回來還要發(fā)脾氣嗎?”

  易明珠印象中,父母的關系一直很和睦,這是第一次聽他們吵架,這讓她覺得難以置信?!鞍?,媽,有什么話能不能好好說,不要吵架,好嗎?”

  易小川對易明珠輕聲道:“珠珠,你先進房間去,爸爸和媽媽有幾句話要說?!?p>  看這架勢,易明珠知道兩人肯定會大吵一架,哀求道:“不嘛,除非你們答應我不吵架?!?p>  二姨心里一通火沒處宣泄,逮誰誰遭殃?!白屵M去就進去,翅膀長硬了是不是!”

  易明珠見母親拿自己撒氣,委屈的哭著進了臥室。易小川心疼道:“你有氣沖我來,和孩子生啥氣?!?p>  二姨是個急性子,氣頭上哪里聽得進去話,她只想把內心的不滿發(fā)泄出來?!耙仔〈?,我憑什么不能有氣,你說你一天干了啥,整天窩在家里,跟個女人一樣,別的男人都在外面掙錢養(yǎng)家,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就這么窩囊,我當年怎么就看上了你這個廢物!”

  這句話戳中了易小川的痛處,也突破了他的底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易小川此時就是一只想咬人的兔子?!爸煜奶m,你這樣說還講不講良心,當年大風廠效益好的時候,你看我啥都順眼,現(xiàn)在下崗了,啥都不入你的意,你是能干,你是厲害,可這些年我對你也沒得說吧,家里啥事都是你做主,你家里啥事不是我出錢出力,現(xiàn)在嫌我沒能耐了,早干嘛去了?”

  二姨冷笑道:“那是我瞎了眼,沒看出你是這么個不爭氣的男人!”

  易小川氣得瑟瑟發(fā)抖:“好好好,我無能,我窩囊,那我走還不行嘛!”易小川把門一開,摔門而去。

  易小川的離家出走,是一氣之下的沖動選擇,也是維護男人尊嚴的唯一選擇。沖出家門的那一刻,偌大個開源縣,他甚至不知道該去哪里。這么多年的“家庭煮男”生涯,讓他幾乎斷絕了與外界的聯(lián)絡,又不好意思打擾以前同事,只能在家附近的賓館開了間房。

  躺在床上,易小川冷靜了下來,問題總是要解決的,他開始思考與妻子之間為何會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曾經(jīng)的他們多么恩愛,夏蘭雖然強勢,可對自己卻無微不至,有啥想法都會給自己說,有困難兩人會一起面對!說起來,那時候的條件比現(xiàn)在差遠了,可兩人的感情怎么就變味了呢?或許她天生就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做了生意后,更是暴露本性,這山望著那山高,吃了康粑想細糧,人心不足蛇吞象!而自己又下崗了,掙不到錢了,所以才會讓她越來越看不順眼吧!

  見丈夫負氣出走,二姨心里更火大,就算以前兩人再怎么拌嘴,易小川都能容忍著她,現(xiàn)在他不但和自己頂撞,還膽敢離家出走!她覺得心累,每天面對生意場上的各種瑣事已經(jīng)很疲倦,還要時不時的滿足父親的各種要求,現(xiàn)在居然還要照顧丈夫的情緒,生活把她逼成了女強人,但她不想當女強人。面對重重壓力,她快吃不消了!她最失望的是,易小川無法擔起這個家的重任,再這么下去,日子過著還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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