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理解大齡剩女的心態(tài)嗎?我可以告訴您,那絕對是一種“佛系”的心態(tài),“佛系”到無欲無求,“佛系”到看淡一切!環(huán)顧四周,我大概是年齡最大的單身女人吧,偏偏又處在小鄉(xiāng)鎮(zhèn),更難解決個人問題,我甚至已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還是那句話,不管眼下多么糟糕,日子還得照樣過下去。眨眼間,我送走了第二屆畢業(yè)生。這是我從頭到尾、完完整整帶的一屆畢業(yè)生,也是我傾注了大量心血的一屆畢業(yè)生,從陌生到熟悉、從相聚到分離,三年時間承載了太多美好回憶。說實話,我真舍不得他們。畢業(yè)前夕,孩子們主動邀請我去合影,在一張張笑臉中,我看到了青春。
令人欣慰的是,這一屆學生十分爭氣。全班五十四個孩子,考上十五個市重點中學,八個省重點中學,班長吳雙喜更是以全縣第五名的優(yōu)異成績被津南一中錄取。這無疑是我們滿月鄉(xiāng)初級中學有史以來最優(yōu)秀的一屆畢業(yè)生。可能你們無法想象,我們學校的教育水平一直處于全縣教育的末尾,是經常被同行們取笑的“吊車尾”。這一次,總算是揚眉吐氣,譚校長半開玩笑地說,她走路腰桿都直了許多。
因為這次我們學校進步很大,引起了縣教委的重視。宣傳科的同志專門為學校聯系了津南日報,想要對我們學校的教改工作進行一次專題采訪。譚校長讓我負責報社同志的接待工作。來采訪的是一個叫羅成美的資深記者,聽說還是津南日報的首席記者。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大學還是同一所學校,只是她比我大兩屆,算是我的師姐。因為這層關系,我和她極為投緣。她想寫一篇專題報道,希望讓我?guī)退业角腥朦c,最好是鮮活的例子。我立馬想到了吳雙喜,一來這孩子確實很優(yōu)秀,身殘志堅,事跡感人,另一方面,我也有私心,希望社會能關注這個孩子和他的家庭,給他力所能及的幫助。
羅記者對吳雙喜的事跡也很感興趣,當即表示要去他家里作個專訪。我?guī)е絹韰请p喜的家里。這孩子是土家族,住的是那種老式木房,門外面堆著一窩一窩的麥秸,屋頂被煙熏得很黑。密密麻麻的瓦片中間鋪了兩三皮玻璃瓦片,光線虛虛浮浮地從外面飄送而來。房梁上掛著一個黑黢黢的竹籃子,屋里幾乎沒有什么值錢的物件。
我們到他家時,吳雙喜的爺爺,也就是上次到學校找我的那位老人,正坐在椅子上抽著旱煙,他的臉就是一張地圖,溝溝壑壑一覽無余。那眼泡就象是干癟了的、濁黃色的石榴皮。他身上穿著白褂子,腰里勒著一根草繩,整個人瘦得象是一捆柴禾。
我上前打招呼道:“老人家,請問雙喜在嗎?”
想不到他記憶好得出奇,一眼便把我認了出來?!澳闶侵芾蠋煱桑】拖】?,這里有凳子,快坐!我這就去給你們倒茶!”
我連忙阻止他?!袄先思?,不用麻煩,我們就是來看看雙喜?!?p> “哦,他在里面看書,我這就去叫他?!彼现はゅ溴涞牟椒プ哌M里屋。
不一會兒,吳雙喜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爸芾蠋?,你怎么來了?”
我介紹道:“這位是老師的朋友,津南日報的羅記者,她專門來采訪你!”
吳雙喜一聽是記者,頓時有些緊張,臉紅了起來?!安?..采訪我?”
羅記者笑道:“對,采訪你!你別緊張,就是隨便問你幾個問題?!?p> 接下來,羅記者對吳雙喜進行了采訪,我沒有打擾他們,四處看了看這個貧寒的家庭。從吳雙喜的爺爺口中,我得知吳雙喜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已有四五年沒回過家,不過這孩子從小就懂事,沒人管過他,可他就是讀書很努力,在家里也很懂事,打豬草、割谷子、收小麥,這些農活他樣樣都會干。唯一不足的是,這孩子性格內向,有些自卑。
回校途中,我對羅記者說:“師姐,這孩子怪可憐的,雖然身體殘疾,但品學兼優(yōu),一定要好好宣傳他的事跡,這是一種社會正能量!”
羅記者點頭道:“恩,我今天也很震撼,我真想不到這個孩子這么懂事,聽他說,為了讀書,他還利用周末去城里替人擦皮鞋,湊學費?!?p> 我感慨道:“是啊,人的可貴就是在于能夠和命運作斗爭!這孩子將來必成大器!可現在,他需要社會的更多關注和幫助?!?p> 羅記者自信滿滿道:“冬雪,你放心,我一定寫好這篇報道,呼吁社會上的愛心人士幫助這孩子!”
我欣慰道:“那就好,我也希望他能得到一定的幫助!”
羅記者沒有食言,沒過多久,津南日報刊發(fā)了一篇《身殘志堅“一瘸一拐”走出的求學之路》的新聞報道,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不少好心人主動向吳雙喜伸出了援助之手。因為這件事情,我也跟著沾了光,被教委推薦為開源縣“十佳青年教師”。
正當我為各種好運交織而欣喜時,殊不知厄運也悄然而至。
教師節(jié)前夕,縣里組織了一次教師趣味運動會。我們學校也組織了五六名老師參賽,王凱是領隊,我是成員之一。賽前,王凱給我們分配了任務,我領到的任務是兩百米障礙賽。我很好奇,問他為什么要給我分配這個項目。他笑我的腿長,在這個項目上有天然優(yōu)勢。
原本以為一切都會風平浪靜,可比賽當天,我突然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同行的王靜老師見我狀態(tài)不好,關切道:“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我捂住腹部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里面隱約有種脹痛感?!?p> 她把我扶到凳子上坐下?!笆遣皇抢僖獊砹?,要不你就別上場了,我替你比賽。”
我逞強道:“那怎么行,我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再說,你還有接力賽要參加,體力消耗大了身體吃不消。我休息一下應該沒問題。對了,這事你千萬別告訴王凱,免得他擔心?!?p> 她笑道:“好嘛,要是撐不住了,你告訴我一聲,千萬別勉強!”
操場上紅旗招展、彩旗飄飄,比賽是一茬接著一茬,鼓勁加油的吶喊聲是一層蓋過一層。輪到我上場時,我稍微做了幾下舒展運動,然后在起跑線上就位?!芭尽钡囊宦晿岉?,我開始奮力往前跑,跑道兩邊站滿了人,加油的聲音不絕于耳。雖然身體不舒服,但在這樣的氛圍下,我只有甩開膀子,突破一個又一個的障礙,拼了老命往前沖。
眼看把旁邊的人拉開了,可跑著跑著,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眼前的世界逐漸黑沉了下去,耳邊的聲響也在漸漸減弱。咚的一聲,我的身體好像撞在墻上,說來奇怪,我并未感覺到疼。
等我恢復意識時,已經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聽她們說,我在賽道上跑著跑著就暈倒了,是王凱把我背到了醫(yī)院。
我睜開眼時,王凱正在給我削蘋果,我傻呆呆的說道:“我怎么會在醫(yī)院?”
王凱責怪道:“你也太過分了!身體不舒服怎么不給我說,好歹我也是領隊。剛才真是嚇死我了,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該怎么辦!”
我心懷歉意道:“對不起,我以為沒什么大礙,我也是不想拖大家的后腿。哎呀,王領隊,別生氣了,你生氣的樣子可是一點也不帥!”
聽我這樣說,他氣消了一大半?!翱丛谀闶且黄靡?,本領隊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醫(yī)生說,你胃部好像有點問題,需要做個全面檢查,這兩天你得住院?!?p> “住院?哪有這么嚴重,完全不用,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不行,你必須得聽醫(yī)生的!再說,住院手續(xù)我都給你辦好了!而且,我請了兩天假,專門當你的陪護!”
“陪護?這也太夸張了吧!”我嚇了一跳。
王凱一臉認真道:“誰讓我是領隊,你是在我?guī)ш犉陂g出的事,我得對你負責?!?p> 雖然在我看來有些“小題大做”,可王凱非要讓我住院觀察。譚校長也專門打來電話,表示已安排其他任課老師幫我暫代幾天課,讓我好好休息。在這種情況下,我也只好服從安排。
住院期間,王凱對我特別熱心,就像一只嘰嘰喳喳的麻雀繞在我身邊,一會兒問我想吃什么,一會兒又問我想喝什么,還不停的給我將各種段子和笑話,給我排憂解悶。他原本就是個充滿幽默感的人,經常逗得整個病房的人哈哈大笑。趁王凱出去打飯的功夫,隔壁床的大媽拉著我,神秘地說道:“姑娘,這小伙子很不錯,是你男朋友吧!”
我正喝水呢,被她的話嚇得噴了出來?!澳信笥??不不不,我們是同事?!?p> 大媽笑道:“你看你,男朋友就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現在是自由戀愛時代,沒人會笑話你?!?p> 我疑惑道:“大媽,誰說的他是我男朋友?”
大媽道:“昨天我在外面遇見那小伙子,他說你是她女朋友。還有給我打針的護士,她也知道你們是男女朋友關系?!?p> 我一頭霧水:“怎么護士又知道了?這王凱真是個大嘴巴,一天盡胡說八道!”
等王凱打飯回來,見病房里沒有其他人,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他求饒道:“疼疼疼....”
我質問他:“你到處瞎說什么,我怎么就成了你女朋友,那個大媽說的,什么情況?”
他的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哎呀,我也是為了方便照顧你,這樣說不會讓人誤會噻,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p> 我松開手?!皬娫~奪理,那個護士又是怎么回事?”
他站直了身體。“哎呀,實話給你說了吧,我爸是這家醫(yī)院的副院長,這里的人我熟得很,我來照顧,大家當然以為你是我女朋友了,她們是在取笑我呢。”
王凱以前從來沒對我說過他的家庭情況,我也沒問過,知道真相的我還是有些吃驚?!澳銢]騙我吧?”
王凱抬頭挺胸道:“我怎么會騙你,不止我爸,我外公和我媽也是醫(yī)生,在津南市人民醫(yī)院上班,說起來,我也算出自醫(yī)學世家。”
我嘀咕道:“那就奇怪了,按說你這樣的條件應該去當醫(yī)生,怎么選擇到鄉(xiāng)里當體育教師,太屈才了吧!”
王凱道:“因為我喜歡...”
我笑道:“你喜歡什么?”
王凱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我。“喜歡你?。。 ?p> 我拍了他一下?!澳汩_什么玩笑!”
王凱道:“沒開玩笑,我真的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
我楞了?!澳悴粫莵碚娴陌桑俊?p> 王凱道:“是真的,我等這一刻等了很久了!”
我慌道:“你別說了,行嗎?”
王凱情緒飽滿道:“不行,我要說!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上你了,喜歡你甜甜的笑容,喜歡你淡淡的優(yōu)雅,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為了和你去一個學校,我在選學校的時候,專門去找了鄔老師,打聽了你的選擇。和你相處之后,我堅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我越來越覺得你是那個對的人。你的好與不好,在我眼里都是美好,你的幸與不幸,對我來說都是榮幸。為了你,我也愿意和阿難尊者一樣,化成一座石橋,經受五百年的風吹,五百年的日曬,五百年的雨打,只求你從橋上走過!”
聽了他的話,我眼眶里的淚珠一串接著一串往下掉。他的一番表白很有感染力,每一句話都充滿真誠,讓我感動得一塌糊涂!可這番表白又來得太意外了,讓我有些懵,原本我一直把他當作最要好的朋友看待,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我默默的付出了那么多。
“對不起,我現在很亂,你可以讓我靜一下嗎?”
王凱雙眼放光道:“嗯,我知道,我的表白有些突然,你慢慢考慮,我不著急,反正已經等了你四年!”
我相信,王凱絕對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我們也有共同的話題,作為伴侶,他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唯一讓我糾結的是,我比王凱整整大了四歲!
你們可能會說,“女大三、抱金磚”,但是這對我來說,難以接受!這不是一歲、兩歲的問題,是足足的四歲,等于一千四百六十多天!退一萬步想,若是我只比他大一到兩歲,就算是三歲吧,我也能逐漸說服自己,可四歲偏偏就像一道邁步過去的坎,橫在了我們面前!在他面前,我總有一種當姐的感覺。我究竟該怎么辦?接受還是拒絕?這真是一道難題!
那天晚上,我徹底失眠了,窗外梧桐葉一直在沙沙的響,耳邊回蕩著王凱白天說的話。我很糾結,并不是挑剔王凱,像我這樣的大齡女青年,有什么挑剔的資格?當然,除了年齡以外,我更怕王凱對我的愛情是一種沖動!當激情褪去后,原本隱藏的許多問題就會如同潮水退去后的“礁石”,會逐一暴露出來!更為現實的是,他的父母會接受比他們兒子大四歲的我嗎?未來十年、二十年,他能接受比他更先衰老的我嗎?這些都是必須考慮的問題。
翌日清晨,王凱充滿陽光的走進病房,還帶了我最喜歡吃的鴨脖。我仍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等我下,我去拿檢查結果,如果沒問題,爭取今天出院!”王凱不知道我前一晚的糾結,仍是一臉陽光燦爛。
“嗯,你去吧!”想到立馬要拒絕他,這傻家伙還不知道,我就有些于心不忍。
等他走后,我再次在心里組織語言,想著怎么委婉的表達,不至于讓他太過難受。不一會兒,他回來了??苫貋淼臅r的臉不再是陽光燦爛,而是烏云密布。
我擔心道:“你怎么了?怎么臉都黑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眼神游離,嘴里也吞吞吐吐:“沒...沒什么事!”
我了解王凱,他是個樂觀的人,這副表情分明是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澳愕降自趺戳耍俊?p> 他臉上擠出一絲笑:“沒事,真的沒事!”
我問道:“那醫(yī)生說,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他回答道:“還不能出院,檢查結果沒出來,還需要再觀察幾天!”
我搖頭道:“不對,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慌了,忙安撫我道:“就是胃上有點問題,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安心住幾天院,這里的醫(yī)生我都熟,絕對沒問題?!?p> 我知道他在騙我,也大概猜到情況可能很嚴重?!巴鮿P,你就告訴我吧,檢查結果到底是什么?你要不說,我馬上就辦出院手續(xù)!”
王凱道:“你別瞎想好嗎?真的沒什么大問題!”
我哀求道:“是不是癌癥???你就直說吧,不然我更加會胡思亂想!”
王凱語氣凝重道:“恩...是癌癥...胃癌,不過你別擔心,我問了腫瘤科的專家,你的病情不嚴重,完全有治愈的希望!”
那一瞬間,我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電打了一下,然后全身發(fā)軟,墜入了一個巨大的冰窖。我哆嗦著,嘴里發(fā)出“咝咝”的聲響,感覺整個人都快被凍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