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布局

　　“咯吱”，陸氏宗祠的門開了。

　　平時，若不是清明或者上元佳節(jié)，這地方一般是不進(jìn)人的。

　　開宗祠規(guī)矩甚多，尤其是像陸國公府這種鐘鳴鼎食之家。

　　宗祠，只有在紅白喜事，或者分家之時才能開，可今夜陸家四娘敢開宗祠的門，便定是有要事相商。

　　陸子虞推門而入，撲面而來是一陣陣陰風(fēng)，空氣中彌漫著普陀香。

　　“阿祿、桐允，落寧掌燈?！?p>　　她聲音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三人從陸子虞身后穿過，先是朝著里面牌位磕了個頭，繼而又去摸索著尋蠟燭。

　　不過一會兒，十二盞蓮花燈皆被點(diǎn)亮，祠堂中算是有了一些暖意。

　　除卻陸瑾延，其余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好好的便是要開宗祠，還說要解開一樁“冤案”。

　　待陸子虞邁過門檻兒走了進(jìn)去，諸人也是趕緊跟上，可心中仍是悄悄打鼓。

　　“父親，給祖宗們上柱香吧。”陸子虞啟唇，她聲音輕然聽不出其中有何情緒。

　　可在這空曠的祠堂中，卻是顯出了三分寂寥。

　　陸瑾延沉默了半晌，才撩起衣袍有些恭肅跪在地上。

　　他上半身筆直，雙手隨著躬腰朝前傾去，盈盈拜倒。

　　“咚，咚，咚?！?p>　　標(biāo)準(zhǔn)的祭拜禮儀，可眾人能瞧出來，那跪拜之禮頗為莊重。

　　陸瑾延起身，捏了三根普陀香放在蓮燈上燒著，后又插在了香爐中。

　　“父親，這究竟怎么一回事兒？”陸之辰性子急，這一番做派他分毫不知是為了什么，一顆心忽上忽下，起伏不定。

　　見他張嘴，陸之沐也顧不得規(guī)矩，他也有些好奇的問，“是啊，這到底是要干嘛？”

　　百里堯趕緊拉住他，示意他不許多說話。

　　陸瑾延面朝先祖牌位，幽咽開口，“十年前，發(fā)生了兩樁國庫災(zāi)銀失竊案，這兩件事皆是發(fā)生在為父身上，當(dāng)時本以為是因自己貪杯壞事，沒曾想是受了誣陷。”他頓了頓聲，長嘆一口氣，“為父因這事辭官，也因這件事讓陸國公府的百年旺名毀于一旦，是我沒用吶...”

　　情動之時，陸瑾延淚淌滿襟。

　　因為他一人，讓妻兒這委屈一受，便是十年，讓祖宗蒙羞，便是十年。

　　人生在世，又有多少個十年。

　　“前幾日，四娘無心得了兩本賬簿，里面內(nèi)容如出一轍，可有一本卻是假的?！标懽佑輳男渲刑统鰜韮蓚€賬本，遞給自家兄長們。

　　陸之庭仔細(xì)翻閱，他常年用墨，放入鼻息一聞，便知曉其中隱晦，“這里面確實(shí)有文章?！?p>　　沈嵐有些著急，雙手緊握急問，“然后呢，可已經(jīng)有了結(jié)論？”

　　陸子虞唇間笑意森然，又從懷里掏出了一份三尺長的紙張，“這是栽贓父親之人的供詞?！?p>　　陸之庭趕緊接過，待看見落名之處，他倒吸一口涼氣，“怎會是...怎會是高湛？”

　　“他不是被關(guān)押進(jìn)大理寺得了鼠疫么？”

　　“我親自前去，要來了供詞?！?p>　　陸之辰看向自家小妹的眼神多了分膜拜。

　　這膽量，這氣魄，這謀略。

　　他小時候挨的那些打，值，太值了。

　　“若這般來說，父親便是受了他的誣陷，白白辭官浪費(fèi)了十年光陰？”陸之沐氣的咬牙，一雙虎掌噼里啪啦捏的作響，“老子現(xiàn)在去大理寺殺了他?！?p>　　話落，便是要往外沖去。

　　“你若是下了毒手，四娘不就白忙活了，陸伯伯蒙受的冤屈還能洗刷干凈么，先動手之人便是失了圣心?！卑倮飯蚋蓛魯r住他，出聲斥責(zé)。

　　陸之沐用力在地上砸了一拳，心頭似有千金之火發(fā)不出去，如今他是這家中官階最高的，竟然會連自己的家人都護(hù)不住。

　　“眼下咱們作何打算？”陸之庭知曉自家小妹最有主意，趕緊開口詢問。

　　陸子虞不慌不忙，氣定神閑，似乎把一切都給安排妥了，“今日既然招大家一同入了祠堂，便是信得過大家，我們要齊心協(xié)力把這一場仗...給打贏?！?p>　　燭火下，她面容詭異，一雙媚眼里像是藏著一盤棋局，讓人看不透，猜不明。

　　可偏偏眾人信她，經(jīng)她一番言語引導(dǎo)，大家的心都凝在了一處。

　　打這一刻起，他們心中都有唯一的目的，那便是：翻案。

　　這十年蒙冤，該有人為之付諸血肉償還。

　　“全聽四娘的?！?p>　　“聽小妹的。”

　　“聽小姐的?！?p>　　陸子虞欣慰朝著眾人一笑，神色一轉(zhuǎn)又變得嚴(yán)肅起來，“那接下來，所有人便要聽我安排行事。”

　　她先是看向陸之庭，似有要事差遣，“我與大哥，明日雞鳴之時便去京兆尹府敲鼓鳴冤。明日有市集，百姓眾多，以此先為誘餌引百姓們圍觀，逼著京兆尹白氏必須重審此案?！?p>　　陸之庭深思頷首，算是領(lǐng)了命。

　　陸子虞又看向自家二哥陸之沐神色復(fù)雜，“二哥明日一早便進(jìn)宮向圣人告假，謹(jǐn)記，必須見到圣人親自說，若是圣人不召見，就算跪也要跪到他召見?！彼行┚o張，咬了咬唇叮囑，“這是其中最為關(guān)鍵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解鈴還須系鈴人，圣心若是偏向我們陸國公府，這一場仗算是贏了一半?！?p>　　陸之沐舌尖頂著后牙槽，有些驚疑，“得了圣心才能贏一半？那最后能大獲全勝的是什么？”

　　所有人齊刷刷看著陸四娘，卻見她幽幽賣了關(guān)子，只答二字，“民心。”

　　不錯，最重要的是民心。

　　民之所向才是決定這一場仗勝敗的關(guān)鍵。

　　陸瑾延同沈嵐見自己還沒個事兒做，有些急不可耐出聲問話，“那我二人呢？”

　　“父親明日需得裝病，越是慘狀越能讓有心之人放下戒備。同樣，也可讓圣人更是對我陸國公府動了惻隱之心。”陸瑾延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要使一出苦肉計。

　　他冷笑，心里自生一計，“且看為父的吧。”

　　陸子虞最后看向身后一些跟著陸家半輩子的奴仆，以及府上的一些心腹，“不管前面如何，你們所要做的才是最為關(guān)鍵的?！?p>　　下人們愣住，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說。

　　最為關(guān)鍵的，可若是他們做不好呢？

　　“我要你們做的，便是左右民心?！标懽佑菽?，有種重負(fù)所托的口吻，“明日，阿祿混成百姓，晨起便去東街散布陸國公曾經(jīng)貪污的謠言，桐允去西街，落寧和白露去南街，秦橋和驚蟄去北街，我要你們這些事兒說的天花亂墜，說的骯臟不堪，但是之后，一定要把人都給引去京兆尹府前?！?p>　　幾人沒曾想他們肩上的任務(wù)最重，各個有些惶恐不安，可由心而生出一種決心。

　　自家小姐把這重要的任務(wù)吩咐他們做，顯然是信任他們。

　　阿祿有些想不明白，撓著頭問，“小姐，為何您不讓我們撿好的說，非得挑了壞話說？”

　　陸子虞莞爾笑道，“你可知什么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若是好事才沒人愿意去看，可若是壞事，估計看的人要擠破腦袋。

　　人越多，他們翻案的幾率就越大。

　　說了半天，陸之辰見自家妹妹都沒提到自己，有些不開心了，“我呢？我干嘛??？人家風(fēng)流倜儻，連個差事都沒有?！?p>　　陸子虞掩唇失笑，怎會沒有呢，他三哥的角色一般人可扮演不了，“三哥，明日你需要做的便是捧場賣吆喝?！?p>　　陸之辰愣了愣，緩過神才明白她家小妹的意思。

　　明日是打算讓他，打嘴炮？

　　嘿，這個他最是拿手。

　　“現(xiàn)在，所有人都有安排了。明日這一仗能不能勝，就看大家的了！”

　　眾人情不自禁去看那高處的牌位，那是久違的歸屬之情。

　　一切安排就緒，陸子虞已經(jīng)能感覺到她后襟都濕透了，原來她也是緊張，也是怕的。

　　畢竟，這是一場博弈，是一場豪賭。

　　她以京城為盤，以圣心為注，以民意為餌，以陸家往后的前程似錦為局。

　　她不能輸，亦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