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接電話的人最討厭

　　陳靜瑋再也沒能聯(lián)系上李樂琛，她打了很多次電話，一開始是無人接聽，再后來就成了不在服務(wù)區(qū)。陳靜瑋心里從一開始的不滿，到生氣，再到著急，她替李樂琛想了無數(shù)種不接電話的理由——是不是沒帶充電器？或者是手機(jī)欠費(fèi)了？要么就是手機(jī)被偷了。聽多了話筒里那個冷漠無情的女聲，她逐漸失去理智，腦補(bǔ)的理由也越來越戲劇化，她想象著李樂琛從姜坤家出來時腳一滑，翻滾著摔到了一樓，爬起來時一臉的血；還想象著迎面飛駛來一輛大卡車，司機(jī)因為疲勞駕駛根本看不清楚正在過馬路的李樂琛，直直向他撞了過去，他瘦長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后倒地不起……她埋怨自己那天怎么不記下姜坤、彭波的電話，不然還能打電話問問他們怎么回事。她想過要不去姜坤家看看吧，又怕自己太唐突，打擾到別人。陳靜瑋擔(dān)心、糾結(jié)，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苦澀。

　　陳靜瑋坐在她的小書桌前，兩眼發(fā)紅，手里的筆在作業(yè)本上畫出了幾道很深的不規(guī)則的印記。她根本無心去做其他事，對李樂琛不接電話的憤懣已全部轉(zhuǎn)變?yōu)閷λ参５臓繏?。她有點(diǎn)想哭，可又不敢，她怕客廳里的爸媽聽見，又怕自已一哭，那些胡思亂想的恐怖畫面變成真的。她打開抽屜，拿出邱晨給她的那盤錄音帶放進(jìn)Walkman里，戴上耳機(jī)聽小小的李樂琛可愛的童音。聽著聽著，突然靈光一閃，對??！可以找邱晨打聽??！

　　她趕緊收拾心情，喝了一大口溫水潤嗓子，給邱晨去了電話。

　　幸好邱晨在家。

　　她心中焦急，沒有與邱晨客套，直接問道：“邱晨，你知道李樂琛回來了嗎？”

　　邱晨向來有話直說，“知道啊，他昨天和他爸爸媽媽一起來我家吃的飯啊?！?p>　　陳靜瑋心里一松，他應(yīng)該沒出什么事。她語氣明顯輕松了許多，“他昨天去你家了？我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后來就打不通了。我還以為他出什么事了呢?！?p>　　“他那么大個人能出什么事啊？他機(jī)品不好，經(jīng)常不接電話的。以前我往他家打電話，他明明在家就是不接電話，很討厭的。”

　　“那他今天去你家了嗎？我今天也給他打了，他還是不接。你不知道，打不通他電話，我總覺得他出事了。又不知道怎么才聯(lián)系得上他，最后想到你可能知道，所以就給你來電話了?！?p>　　“他應(yīng)該在他姥爺家吧。你找他有事嗎？”

　　“沒有什么事，就是他說初五就要回去了，所以想和他聯(lián)系一下?！标愳o瑋不好意思說她作為人家的新晉女朋友，想和男朋友煲電話粥。

　　“沒什么重要事就別打了，反正打了他也不接，浪費(fèi)你時間?！鼻癯恳桓边^來人的樣子勸解陳靜瑋。

　　陳靜瑋確認(rèn)了李樂琛沒有出任何意外，仍然身強(qiáng)體壯地活著，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她與邱晨交流了一會兒寒假作業(yè)完成的情況后掛了電話。

　　著急不安慢慢散去，不高興的情緒又漸漸回升。她不明白李樂琛是怎么做到不接電話的，她對他來說，難道和別的其他人是一樣的嗎？他之前明明還等她電話等到半夜三點(diǎn)鐘的。她迫不及待地想聽到他的聲音，想再多了解他一些。難道他不這樣想嗎？她覺得委屈，一腔熱情無處安放，有種熱臉貼在別人冷屁股上的感覺。推開窗戶，任窗外的冷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她越想越委屈，鼻子好酸，眼眶好熱。

　　談戀愛絕不會是這樣的！雖然這是她第一次成為別人的女朋友，經(jīng)驗尚淺，但理論知識可沒少積累，那么多的言情小說電視劇難道是白看的嗎？那些小說中的男男女女談戀愛不都是隨時隨地想膩在一起，膩在一起時哪怕凈說些沒營養(yǎng)的話，都讓人覺得心跳加速，如沐春風(fēng)嗎？為什么自己頭一次當(dāng)人女朋友，就連男朋友的電話都打不通??！

　　李樂琛或許也沒那么喜歡自己吧？這個想法冷不丁地冒了出來，腦海中有個聲音與它配合默契地開始大聲喊到：他沒那么喜歡你！他沒那么喜歡你！

　　她被這個剛萌生出來的想法弄得心煩意亂，心中竟生出一陣卑微感，此時她徹底理解了張愛玲說過的那句“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她關(guān)上窗戶，準(zhǔn)備離開房間，到哪里去待會兒都好，她走到門邊，門剛打開一個縫隙，便聽到客廳里電視重復(fù)播放的春晚節(jié)目——爸媽今天沒出門，又在重溫春晚了。她沒聽清楚相聲演員說了些什么，媽媽被逗得開懷大笑，她聽見爸爸讓媽媽小聲點(diǎn)，別吵到自己學(xué)習(xí)。不知怎么的，她眼淚就掉下來了。那一瞬間，她為自己因為李樂琛而生出的這卑微感到羞恥。

　　陳靜瑋回身從衣柜里拿出大衣和圍巾，穿戴好之后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她要到外面去走走，吹吹冷風(fēng)，應(yīng)該會讓心情平靜一些吧。

　　陳爸爸見她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忙問她準(zhǔn)備去哪里。她指了指門外說她想去門球場看看。陳靜瑋的神情看起來相當(dāng)萎靡，陳爸爸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前兩天不是都還朝氣蓬勃一臉陽光嗎？怎么在家待了兩天人就頹了？他一臉問號：“這天氣哪有老頭老太太打門球？你這是打算去哪里玩，不想讓我和你媽知道是吧？”這孩子，找理由能不能走心一些？這天寒地凍的，又是大過年的，哪家老人會出來打門球?。?p>　　“門球場又不是只能打門球。我心煩，想去那兒靜靜。”說完也不等陳爸爸說話，打開門就出去了。

　　她一出門陳爸爸就坐不住了，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就往房間里走去，陳媽媽叫住他：“你干嘛去??？”

　　“咱們女兒看起來不對勁啊，沒精打采的。她說要去門球場靜靜，楊家那小子家不就住門球場那兒嗎！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找他去了！”他已穿上棉衣，正坐在玄關(guān)的凳子上系鞋帶。

　　陳媽媽點(diǎn)點(diǎn)頭：“去吧，你就假裝出去買菜路過，別太刻意了，別讓女兒逆反了啊。”

　　穿好鞋子的陳爸爸大步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