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啟稟王上,世子殿下,趙使者安然已歸!”
“快快有請!”
上官曄長時間陰郁而僵硬的臉頰終于有了絲變化,招了招手。
休戰(zhàn)近乎一個月,局面沒有一絲起色,大軍消耗的糧草,以及南方人在北方,尤其是入秋和入冬的所帶來的水土不服。
越是拖下去,局面越不利,這座好不容易拿下來的城池,恐怕最終也要放棄。
“王上,”趙使者呈上一個木盒,“這是戰(zhàn)王送給您的禮物?!?p> 上官曄示意打開,一顆人頭擺在中央。
容華皺眉,隨即恢復平靜,但看得出對于這種血腥是厭惡的,“他是誰?”
“盛氏派出游說戰(zhàn)王的使者,戰(zhàn)王為表示與我方結盟的誠意。特以此為禮?!?p> 趙使者說著,呈上戰(zhàn)王所書信函。
上官曄接過看。
容華微皺著眉,似乎對趙使者的話一句也沒聽見,繼續(xù)詢問道:“戰(zhàn)王,真有此決心?”
趙使者遲疑片刻,才緩緩說出:“本來戰(zhàn)王似乎不愿惹是生非,但那位國師提醒戰(zhàn)王,當年皇后娘娘的母親死于他之手,皇后對此懷恨在心,早晚不會放過他,因此戰(zhàn)王才有此決心與上官氏結盟?!?p> “戰(zhàn)王邀請本王前往曹氏邊境赴約結盟,你們怎么看?”上官曄合上書信,在手中來回盤旋,有些事,最一開始真的是非常期望如愿,但最后真的如愿了,卻又會覺得太過順心而感到不安。
上官容華轉頭直直的看向上官曄。
若不是旁人早就看慣了這一場景,外人看來定會覺得作為兒子的上官容華如此直視作為父親的上官曄,是大不敬的冒犯之罪。
“父王,兒臣覺得,倘若不去,不僅是對戰(zhàn)王的不敬,也會讓人看不起我上官氏?!?p> “有道理?!鄙瞎贂宵c頭。
慕容翩然放下簾子,她說不清楚這已經是第幾次產生這種怪異的感覺了。
堂堂楚王,縱是再看中這個兒子,也不至于事事聽從,毫無自己的主見吧?
兩個人不像是父子,更像是提線人與提線木偶的關系。
上官容華出列,主動請纓道:“兒臣愿擔此重任,前往赴約!”
“不可!上官曄脫口而出,聲音的驚慌清晰可現(xiàn),連旁人也覺得詫異。
他自覺不妥,清咳兩聲,故作坦然道:“戰(zhàn)王邀約,自當我這個楚王出面,哪里輪得到你一個世子出面!你出面,戰(zhàn)王怕是覺得本王瞧不起他吧!”
他眸色深深,注視著上官容華:“世子聽令,暫代大權,若有違令者,殺無赦!”
“是——”
“……王上,”趙使者接過信函,提醒道:“王上怕是未看清楚,對方指明殿下到場。”
“……”
“曹氏似乎有意想與上官氏締結姻親關系?!?p> “……”上官曄看向容華,皺著眉頭,“可慕容姑娘……”
“容華不能拋棄共患難的翩然?!比萑A淡淡道。
帳外的翩然心頭一動。
“兒臣會和父王一同前去?!比萑A上前,“講清原因,請求戰(zhàn)王的諒解,畢竟戰(zhàn)王已經殺了使者,他沒有退路?!?p> “嗯?!?p> “此去無事吧?”慕容翩然試探性地問道。
“……”容華如往常般溫柔一笑,將菜夾到她碗里,“曹氏殺了盛氏的使者,便是宣告與盛氏斷絕關系,他若敢有何變數(shù),便是毀了曹氏一脈的未來。”
翩然點頭,她懂。當年顧氏滅亡的原因之一便是因為顧氏毀約,殘害余氏洛氏二族,信譽全失。
連至忠之臣尚且如此遭遇,人人自危,便傾覆了整個顧氏皇朝。
前例在此,誰敢放肆。
“……這里是前線,很危險,你要不要回江南?”語氣自然,表情關切。
看著他,慕容翩然自己都覺得自己去似乎理所應當。
之前的溫情拋擲云外,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上官容華,你在懷疑我,想趕我走?”
容華握住她的手,撫慰她不安的心:“倘若能夠拉攏來曹氏,開戰(zhàn)想必就不遠了,到時候恐怕我無暇分身保護你,照顧好你……”
“你也覺得我拖累你?不牢你分神?!蹦饺蒴嫒凰﹂_他的手,在侍衛(wèi)的目光下走出大帳。
看似她從一個陌路人一時間成為了他最貼近的人,但她覺得,她從不曾,看透過這個人的心,隔了千山萬水,隔了重重時光,靠近不得,只能遠遠觀望。
他的心是霧中山,她不是他的陽光,她穿不過濃霧,照不進去那片黑暗。
容華看著她的背影,筷子放下擺在碗邊,目光深邃,這個女人,真讓他看不懂。
“呃——”容華撫了撫陣痛腦袋,看向窗外,已是天色大白。
“殿下,您醒了?!?p> “什么時辰了?”容華起身。
“王上已經出發(fā)兩個時辰了。”
“……”
黃老將軍的聲音把上官容華的思緒從沉沉地疼痛中拉回,上官曄已經出發(fā)兩個時辰,前方還未傳出任何消息。
遠處越發(fā)平靜,心中越是忐忑難安。
“這是王上囑咐臣下交給您的?!?p> 容華接過字條,猶豫了下,暗自猜測這個男人想告訴他什么,威脅,還是什么呢?
頃刻,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自此,無人再知?!?p> 恍惚了下,容華極度冷靜的頭腦模糊了,看著字條,仿佛變成了一塊石頭,一動不動。
黃老將軍略有些好奇,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字條。
容華極其自然而迅速地放下手,將紙條卷進手心,微揚唇角,慣例性笑了下:“無事。”
目光飄向遠方,袖中的手緊緊握住字條,眼中的悲哀一點點蔓延開來:所以,一開始就是死局,你早就知道,是嗎?
那為何,還要送死呢?
指甲陷入掌心,短平的指甲在掌心留下道深深的印痕,壓抑地聲音沉沉地響起:“黃將軍,出兵!”
……
北國的秋天格外蕭瑟,山上紅楓似是鮮血染紅了整個山頭。
壯觀,亦或是悲涼。
曹巖看著一列人嗎由遠及近,朝身邊的虞何那邊偏了偏頭,“上官容華似乎沒來???”
虞何勾唇,“那便怪不得我們了。”
曹巖點頭。
……
迎接,入席。
燦爛的笑容一瞬間凍結——“楚王殿下,敢問容華世子何在?”
上官曄面部表情僵硬了,嘴角不自然地上揚,生硬地解釋道:“傳來慕容氏發(fā)兵的消息,不敢大意,小兒特地鎮(zhèn)守城池,帶有來日,定讓小兒親自上門賠罪!”
“當真?”曹巖眼珠直勾勾盯著上官曄的眼睛,不放過一絲的變化。
對方來勢洶洶,上官曄暗覺不妙,壓下心中的恐懼,微微一笑:“本王是上官氏的王,是上官容華的父親,戰(zhàn)王有何要求,向本王提便是!”
不怒自威,著實將曹巖挑釁的心理壓下去了些。
虞何將目光從遠處移向上官曄,本來四散的目光斂了回來,“哦?那我就直說了?!?p> 挺直胸膛,刺骨的北風刮過臉頰,上官曄落在膝蓋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膝蓋,“國師請說?!?p> “為了兩家長久的聯(lián)盟,”虞何眼神轉向曹巖身后坐著的蒙面女子,“戰(zhàn)王有意將涵曦郡主許配給世子,兩家門當戶對,正是天作之合!”
上官曄早已料到,“我想國師應該有所耳聞,小兒承蒙慕容翩然所救,救命之恩,不可不報,我上官氏向來重情重義,此事不成?!?p> 曹巖臉色一下子陰沉下去。
虞何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徘徊,“……”
歉意的笑容敷上臉頰,“如此說來,倒是我們唐突了……”
虞何的話音剛落,臺階下的一個強壯,身披鎧甲的將軍跳上來,“嘩啦——”抽出大刀,“楚王,別不知好歹!娶慕容氏的妖女,你可是沒有半點好處!”
“放肆!”上官曄身后的護衛(wèi)跳出來,護在上官曄身前。
“還真是,太放肆了——”
曹巖咬牙切齒,酒杯往地上狠狠地一摔。
上官曄詫異回頭看向曹巖,措手不及,撲面而來的亂箭,不給人留下反應的余地!
“唰唰唰——”
只在一瞬間,人像篩子一樣被扎透。
箭頭的血色,便如漫山遍野的紅楓,說不清究竟是誰染紅了誰。
“楚王被殺了!”
“上??!”
“沖?。 ?p> “為楚王報仇!”
臺下的楚兵紛紛拔劍,一起沖向臺上,想要搶回楚王的尸身,殺了這不講信義的戰(zhàn)王和國師。
但早已埋伏的弓箭手,怎容他們能夠在此反擊。
沒有腦子的沖上去,暴露在弓箭手的視野之中,就像賽場的活耙子,因為擁擠地抹不開身,從活靶子變成了死靶子。
曹巖蔑視地看著一地尸體,“愚蠢!”
一甩衣袖,“處理一下,撤回去吧?!?p> 虞何躬身行禮:“王上,臣斷后處理后事,避免上官容華派兵追殺?!?p> 曹巖斜睨著眼看了他一眼,“行吧?!?p> 大搖大擺地走出,虞何看著他的背影,唇角不自覺撇了一下,冷哼一聲,“蠢貨。”
……
山路愈發(fā)狹窄,巖石越發(fā)陡峭,懸在半空的崖石似乎隨時掉下去。
陰冷的天空,加上死寂的氣氛,給人絲絲詭異的感覺。
“不是說讓曹佳嚴來接應了嗎?”曹巖也感覺到不對勁,問旁邊的隨從。
“是,臣也不知曹將軍為何不來……”
“需不需要我來解釋一下?”
晃悠悠的馬停在路中央,白衣男子的聲音像刺一樣插入曹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