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鹿嶺(二)
軟玉人長得出挑,玲瓏剔透,辦起事兒來麻利周全,最討喜的是穩(wěn)而不悶的性子,什么都拿手,卻偏是個不喜張揚的女子,謙虛謹慎,橫豎怎么看都不像是個丫鬟。
她的笛聲配上藥王的馬頭琴,讓我意外的有一種置身大草原的錯覺。那種如臨其境的震撼,讓我不禁感嘆,一個江南水鄉(xiāng)的奴仆,是如何將大草原的豪放蒼涼表現(xiàn)的如此的淋漓盡致。
“軟玉姐姐可去過大草原?”待二人合奏完畢,我好奇的問道。
“不曾去過,年幼時,在父親的書房有幸讀過酈道元先生的《水經注》,心向往之。”她笑了笑,繼續(xù)道,“后來聽游方的先生提起過科爾沁草原,他說那里牛羊成群,白晝分明,騎上一匹快馬,便可追趕星辰,若是有機會,我也很想在藍天白云下自由的縱馬馳騁。”
當提到科爾沁草原的時候,她整個人完全不同了,兩只眼睛爍爍放光,感覺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讓旁人都能立刻沉浸入她的喜悅,體會到她發(fā)自肺腑的熱愛和向往之情。
“一定會有機會的?!蔽夜膭畹溃安贿^,是九爺讓姐姐來照顧我的嗎?他的傷怎么樣了?”
我還記得他舍命救我受了重傷的樣子,也同樣忘不了他拋下垂死掙扎的我的樣子,軟玉會離開濟南來照顧我,說明他早已無礙,不過我還是想要“明知故問”。
“三個月前,就是九爺救下姑娘的那天,爺?shù)募伊顺隽撕艽蟮淖児剩依镏魇碌母绺绫?,重傷的他連夜遣散了小竹居眾人,趕回老家治喪。爺臨走前將我送給了姑娘,特意叮囑我今后務必好好照顧姑娘?!?p> 說到此處,她蹙眉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九爺?shù)膫麆菰趺礃恿?,自上次一別后,九爺他全無音信?!?p> “不過……”
吐出一個轉折詞后的軟玉眉心舒展,瞬間恢復了笑容,“九爺他是個好人,好人一定會逢兇化吉的?!?p> 原來,是家逢巨變,怪不得那天走的那么匆忙。連濟南別院的下人都遣散了,看樣子,是不會再回來了吧。
原來上次一面,真就成了永別。
“留下軟玉姐姐,憑白又讓我欠他一次,他舍命救我,我卻連一句謝謝都沒和他說過……”聽罷,我失落的說到。
軟玉握住我的手,勸解道,“姑娘和咱們九爺?shù)木壏稚钪?,定還有相見之日。若是姑娘有什么感謝話,就留在心里,等到下次再見,當面告訴九爺吧?!?p> “哪有你說的那么容易,這天,馬上就變了……”
我倒不是故意說出這樣喪氣的話來,時代的更迭近在咫尺,今后我該何去何從尚不可知。大明不亡,我這個公主都要逃出皇城才能保命,若是清軍入關后,身為前朝欲孽的我還能活嗎?
不知為何,我說出這句話來,軟玉和藥王的臉色齊刷刷的暗淡下來,似乎是各懷心思。
“變什么天?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嘴里,眼里,心里都掛著一個二十多歲的老男人,你害不害臊?”藥王不高興的懟道。
“您胡說什么呢!九爺是我的救命恩人,前前后后救了我四次了,我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在師叔的眼里,怎么就成了齷齪的事?”
“呵……我說明明就是你這個丫頭思春了?!彼幫鹾攘艘淮罂诰?,笑道,“你昏迷這三個月,每天都在夢里重復的叫著一個名字?!?p> 我像一個有故事的女人,提起酒壺,也喝了一大口,淺淺笑道,“是冷寒竹吧。”
“嘶,這個名字倒是出現(xiàn)過幾次,不過不是?!避浻裎孀煨Φ?,“姑娘一直在夢里喚著九爺?!?p>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耳根子都燒的滾燙,“胡……胡說!”
胡說!
就算我變心了,不再愛齊悅,午夜夢回時喊的,也應該是私定終身的冷寒竹才對,為什么有了心上人不叫,反而叫九爺,那個只有數(shù)面之緣的人?
“姑娘不必不好意思,我跟著九爺也有十年了,從來沒見過爺對哪一位姑娘這么上心過……”
“聽軟玉姐姐的意思,九爺身邊有很多姑娘?”不知為何,聽到這里我竟有些反感,于是打斷道。
“九爺今年二十有八,大夫人進門已有十三年,除大夫人外府上還有三個夫人,嗯……還有不少的紅顏知己。不過,爺對姑娘,真的特別……”
軟玉掰起指頭細細的計算著,看著她覺得理所應當?shù)臉幼樱也唤X得有些悲哀。
穿越這么久,我倒是第一次想起古代的一夫多妻制。在這個時代,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不過是一個隨時可被替代的物件兒罷了。
想到這里,我第一次將冷寒竹和九爺做了一次對比。既然我不愿在這里孤獨終老,那我究竟愿意和什么樣的男人共度余生?
是像冷寒竹這樣有可能接受一夫一妻制的人,還是九爺這樣妻妾成群的“普通男人”?
我從小生長的環(huán)境,我與齊悅的過往,我所經歷的一切,我的本心,都不能接受一夫多妻制,我根本想象不出和別人分享愛人的痛苦。
可是在小三橫行的現(xiàn)代都不易做到的事,在封建迂腐的古代,我有可能遇見那個愿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他嗎?
我一定要堅信,冷寒竹就是這個人!若是我已在動搖,又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
“九爺艷福不淺,真是讓人佩服不已?!蔽倚Φ?,“夫人們也是好福氣,能夠遇見九爺這樣義薄云天的好人,不像我福薄?!?p> 聞聽此言,軟玉連忙道,“姑娘……”
“我與冷公子……”我假裝害羞的低下了頭,“九爺他為了救我受了重傷,我心里自然是非常感激的?!?p> “是我僭越了,姑娘和冷公子郎才女貌,十分般配。”軟玉道,“可是公子現(xiàn)在何處?”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一定會來這里找我……”
藥王一直默不啃聲看著我倆,“冷寒竹?莫不是師兄的那個傻徒弟?”
“師叔您認識他?”
“哼,那塊兒榆木腦袋,和我?guī)熜忠粯樱蛔材蠅Σ换仡^,老夫可是親自領教過,一根筋!我勸你啊,還是乘早死了這條心,不然日后有你吃不盡的苦頭?!闭f罷,他仰面躺了下去,抓起一旁的蒲扇,悠哉悠哉的扇起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