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國字臉,看著正氣凜然,身著便服的中年人,向那自稱紅梅的少女,沉聲道:“這人你認(rèn)識?”
齊天聽聲音,識得是那縣令,一顆心懸到嗓子眼上。人家這一指認(rèn),只怕自己從此便得背負(fù)采花大盜的污名。
紅梅望了齊天一眼,眼神復(fù)雜,囁嚅道:“爹爹還記得去年女兒春游,遭遇歹人,是一位公子出手相救?”
那縣令狐疑道:“就是此人?!奔t梅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個中年文士,輕搖著折扇,徐徐道:“如此說來,這人是小姐朋友了?”
那中年文士突然收起扇子,朝紅梅胸前點(diǎn)去。齊天聽勁風(fēng)激厲,不知對方意欲何為,聯(lián)想人家之前的對話,知那少女不被待見,當(dāng)下左足一蹬,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拽著人家胳膊一拉。
那王師爺驟然一個側(cè)身,抖開折扇,在齊天負(fù)在背后的包裹上劃過?!按汤病币宦?,包裹裂開,里面的珠寶傾瀉出去,落在地上,又是一連串清胞的響聲。
那大娘驚叫道:“小賊,原來是你偷的東西。”那王師爺收攏折扇,淡淡的道:“原來小姐回來,竟是有所圖嘛!”
紅梅聽他語氣,竟是指責(zé)自己和人家合謀盜竊,怒道:“師爺什么意思?”那叫大娘的女子,向那縣令道:“小姐搬出去兩年,平時過節(jié)都不回來,今晚忽然回來,難道老爺不覺得奇怪?”
那縣令道:“人家不是說了,有宵小闖入閣樓?!蹦谴竽锏溃骸罢嬗邢£J人,豈能人財兩全?如此夜行不法,卻走個過場,老爺為官幾十年,在公堂之上可曾遇見?”
那縣令望向紅梅,眼光冷酷,面色嚴(yán)峻。紅梅心中一冷,她與大娘不和,才搬出外住,和父親卻無嫌隙,可人家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僅充滿著懷疑,也飽含著憤怒。
那女子繼續(xù)道:“想府衙日夜警戒,就是一只蒼蠅,都逃不出視線,若非有人里應(yīng)外合,怎能平空失竊?”
紅梅又驚又怒。那女子望著她,嘆了口氣道:“老爺就你這一個女兒,這份家底百年之后都是你的,用的著如此心急?”
紅梅凄然望著那縣令,道:“爹爹也這樣以為?”那縣令冷冷的道:“事實(shí)俱在,證據(jù)確鑿,你還有什么好說?”
紅梅臉色慘白,慘笑道:“爹爹既然認(rèn)定女兒和人家同謀,女兒還有什么好說?”那縣令沉聲喝道:“來人。”
外面的衙役,聽見動靜,早守在門外,以全萬策,只是長官沒有發(fā)話,不敢擅自闖出,聞言沖進(jìn)來五名衙役。
那縣令揮了揮手,道:“將小姐和那小賊一齊押下去,明日升堂再審?!?p> 五名衙役一齊從腰間掏出鎖銬。紅梅不待走近,突然沖向旁邊的柱子,一頭撞去?!芭椤币宦暎苍谝欢挛矬w上,頭腦隱隱作痛。她抬頭望去,才發(fā)現(xiàn)竟是撞在齊天懷里,臉色一紅。
那五名衙役見小姐尋死,一個個茫然無措,縣老爺雖然下令緝拿,可人家骨肉相連,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能吃罪得起?
那縣令冷眼旁觀,越發(fā)氣惱,喝道:“還不動手。”他氣的倒不是這些衙役竟敢違令,而是自己女兒脾氣倔犟,就是有了委屈,也不訴說,讓他無從著手,父親的存在感極低。
那五名衙役見縣太爺動怒,一齊發(fā)聲喊,擁上前去。那縣令只覺眼前一花,五名衙役一個個稻草人似的飛出門外,摔在院子里面,俱都沒有動靜,也不知是死是活?
齊天轉(zhuǎn)到紅梅面前,左手?jǐn)堊∷?,縱身躍起,右手一拳轟開屋頂,從洞里竄了出去,揚(yáng)聲道:“要是讓在下知道岐山若有加稅,定取三位項(xiàng)上人頭?!笨v身幾個幾落,人已到了縣衙外。他怕官兵追來,抱著紅梅奔出數(shù)條街道,方才停下。
紅梅緋紅著臉,低聲說道:“謝謝你?!饼R天道:“說來都是在下魯莽,害得姑娘受了牽連。那地方是姑娘的住處么?夜半三更的,姑娘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待在下送你一程。”
紅梅聽他說到閣樓,不自禁的想起沐浴那幕,只覺臉如火燒,一顆心跳好似要跳出胸口。齊天聽她呼吸陡然粗重,問道:“姑娘怎么了?”
紅梅搖了搖頭,許久才道:“那也是我父親的產(chǎn)業(yè),如今拒捕,那是回不去了?!?p> 齊天當(dāng)時情急之下,倒沒想過此節(jié),現(xiàn)在想來,著實(shí)欠缺考慮,自己一走了之,留下人家拒捕,父女決裂,今后何去何從?他想了想,道:“在下暫住在客棧,那里還有兩位女性朋友,姑娘要不嫌棄,今晚一起擠下?”
紅梅點(diǎn)了點(diǎn)頭,事已至此,自己身無分文,岐山雖大,卻沒自己的去處。
兩人回到客棧,白無常睜眼望了一眼,微微一愣,又閉上睡起覺來。
齊天見他不聞不問,怕人家誤會,解釋道:“這是縣令的千金,和她父親決裂,無家可歸。”白無常含糊不清的嗯了聲,也不知聽見沒有。
齊天上去喚醒花雨主仆兩人,將情況說了。小蕊睡眼惺忪,老大不悅。花雨搶著道:“江湖兒女,遇人急難,幫上一把,乃我輩道義。我睡地下,讓姑娘和蕊兒睡床上?!?p> 紅梅連忙道:“那能讓姐姐睡地上,我睡地上就行了?!毙∪飻[了擺手道:“行,行,我吃點(diǎn)虧,睡床上了?!睆阶宰呋胤坷?,也不打地鋪,搬了兩張凳子,隔空平放,躺了上去。
翌日五人醒來,一般的客棧都有飲食,掌柜的人手有限,卻不兼營。五人在鄰近吃了早餐。齊天道:“在下出去有點(diǎn)事。”告辭出去,沿途打聽馬市所在。
齊天循路過去,大清早的市場上熱火朝天,牛馬驢騾聲,吆喝聲、討價還價聲,各種聲響雜作一團(tuán)。他曾聽傾城說過,市場上與馬有關(guān)的生意,太多都是馬幫弟子,徑向一個趕車的漢子走去。
那漢子三十出頭,身材壯實(shí),膚色黝黑。齊天拱手道:“打擾兄臺一下?!蹦菨h子閱歷頗豐,聽他說“打擾”,八成和買賣無關(guān),剛上來的興致,立馬萎靡下來。
齊天察言觀色,見人家態(tài)度冷淡,開門見山道:“兄臺可是馬幫弟子?”那漢子望了齊天一眼,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問道:“你打聽馬幫干嘛?”
齊天道:“在下和馬幫宣城的成不足是朋友?!蹦菨h子道:“什么成不足敗不足,俺不知道,你可打聽錯人了。”他擺了擺手,不耐的道:“你要不租車,別打擾我做生意?!?p> 齊天本要掏出師父贈予的令牌,自證身份,奈何不在身上,只得道:“那借問你們此地的話事人可在?”
那漢人目光炯炯的望著齊天。旁邊一個叫賣一匹小駒的老者,悄然靠攏過來。齊天見那漢子眼神不善,解釋道:“在下有點(diǎn)事,想打聽一下?!?p> 靠過來的老者,突然道:“成不足成兄鄙人倒是知道。公子找我們堂主,那可不巧,他老人家回總舵議事去了?!?p> 齊天“哦”了聲,掏出一綻銀子,遞過去道:“那此地還有別的負(fù)責(zé)人沒?相反老伯引領(lǐng)?!?p> 那老者不接,道:“小兄既和成老認(rèn)識,當(dāng)知我們的規(guī)矩,生人一律勿近?!饼R天道:“在下有要事相詢,還請老伯通融?!?p> 那老者沉吟道:“小兄弟真要有事,那在這稍等一下?!闭f著徑自去了。他和成不足雖然不熟,卻知人家在馬幫中也可算一號人物,兩人既是朋友,買個人情,日后許有用得上的地方。萬一是于馬幫有利的事,還是功勞一件。
那趕車的漢子突然伸手,取走齊天手里的碎銀。齊天微微皺了皺眉,這人寸力沒出,卻將酬勞拿去,簡直過為己甚。
那漢子干咳了一聲,道:“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老秦能給你通風(fēng)報信?”
齊天雖然不以為然,卻也犯不著為了一點(diǎn)小錢,與人爭執(zhí),淡淡的道:“沒事,就當(dāng)在下一點(diǎn)小小心意,請兄臺喝杯小酒?!?p> 那漢子見他頗為上道,心下甚喜,道:“看小兄弟也是江湖中人,敢情也是為了岐山那‘鳳仙果’而來?”
齊天微微一笑。那漢子徑自道:“聽老哥我一句話,那山芋可燙手的很,就是有機(jī)緣找的到,只怕也沒命帶著離開?!?p> 齊天雖對他為人不喜,可聽言語殷勤,倒也不便太過駁面,不置可否的道:“謝謝兄臺關(guān)心?!?p> 那漢子聽他語氣淡漠,話不投機(jī),也就不再多說。他口袋有了余錢,酒癮難耐,又道:“麻煩幫我和老秦照看一下。”徑自去了。他酒量不小,癮兒又大,收入雖然相對可觀,可也經(jīng)不住他朝飲晚飲。
過了一會,那漢子提著壺酒,精神抖擻的回來,坐在車轅上,喝一口酒,唱一段小調(diào),眼神漸漸迷離。
一個管家橫樣的中年人,近前問道:“借問閣下這車怎么租的?”那漢子徑自喝著小酒,唱著小曲。
那中年管家又問了一遍。那漢子充耳不聞。那中年管家盯著看了片刻,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施施然的去了。
那漢子似乎才醒過酒來,瞄著那人背影,含糊不清的道:“喂,你要租車上哪?怎么走了?唉,都留不住么?走吧,走吧,都走的干凈?!闭f著靠在車廂上,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