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肅王大驚，急召各謀士，大家看著眼前這封只有四字的信面面相覷。
“王爺當(dāng)心有詐！”
“鄭伯忠是大楚的大將軍王，戎馬半生，怎么會這么輕易的死了？”
謀士們總是多疑謹(jǐn)慎的，紛紛勸南肅王莫將此當(dāng)一回事。
“軍師何必長他人志氣，他來的那日咱們那么猛的攻勢，連見血封喉之計都用上了，那鄭老兒中招也未可知??！”
“就是就是，都好長時間都沒看見他了么？如今打到最后一城，不見主帥又怎么解釋？恐怕在來的那日就死了吧。”
將領(lǐng)們持反對意見，還有的開始指責(zé)文官們畏手畏腳——“光會紙上談兵，有幾個殺過人的?。俊?p> 南肅王一直沉吟不語，見武將開始冒犯才出言斥責(zé)道：“好了！大敵當(dāng)前自家人倒是吵起來。”
眾人圍過來問：“王爺是如何打算？”
南肅王道：“咱們在他們營中安插的探子，之前一直沉寂著，現(xiàn)在可要顯出本事來。傳令，讓他們?nèi)ヌ洁嵅抑酪皇隆！?p> “是?！?p> ·
·
勤政殿內(nèi)。
許湄靜靜地為楚岐磨著朱墨，凝視著楚岐嘴邊若有若無的笑意——他這幾日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似的，就連后宮也來得勤快些。
想及此處，她的動作微微一滯。
從京城到南肅的軍報八百里加急，最快九日可達(dá)。
楚岐翻過最新呈上來的軍報，看著看著便拍手稱快：“這鄭伯忠真是老了，跑到后方去安撫百姓，看來南肅已經(jīng)是沒什么打的?！?p> “大將軍王戎馬半生，豐功偉績，許是給后生機(jī)會吧。前兒聽您說打到青旗城了，那可是最后一城了，可不是如探囊取物么？”許湄陪笑，似是不經(jīng)意道，“不過連攻克最后一城的榮光都拱手讓人，可見大將軍王的軍功真是賞無可賞?！?p> 楚岐正想說些什么，只見馮安進(jìn)來，打了個千兒道：“皇上，昭妃娘娘求見?！?p> 綰妍一襲繡著茉莉花的天青色宮裝，腰間束著一根邊上滾著如意云紋的藕荷色緞帶。青絲隨意挽成一個墮馬髻，斜插著一根許湄贈與她的茉莉花簪子——通身的派頭走的都是許湄的路子。
她進(jìn)了內(nèi)殿，見許湄在他身側(cè)紅袖添香，心沒來由地一酸。
他的身邊好像永遠(yuǎn)不會缺人。
她乖巧地行禮：“給皇上請安?！?p> 楚岐微微一愣，好奇的看著她，連許湄也對綰妍投去訝然的目光。
“幾日不見，你倒是心性大變。為何穿成這樣？”
綰妍垂眸，冷聲道：“那日臣妾御前失儀沖撞了您，您來翊坤宮臣妾也未接駕，想來您也不愿意見臣妾了。臣妾好好反省了一陣，決定日后像淑妃一樣溫婉賢淑?！?p> “朕先前說過，你生性如此，可如何學(xué)得？”楚岐挑眉看她，一旁的許湄聽了這話也是莞爾。
綰妍從容地揭開身后綠衫子捧著的食盒：“這是臣妾親手制作的點(diǎn)心，皇上嘗嘗吧。淑妃也別客氣?！?p> 楚岐點(diǎn)頭，溫聲道：“朕看了半日折子也有些乏，那就借著你的點(diǎn)心松快松快吧?！?p> 許湄見狀，也吩咐馮安為她們上茶。楚岐與許湄相對坐在暖閣的地炕上，綰妍坐在一邊，也接過一盞六安瓜片。
許湄揭開茶盞輕嗅了嗅，旋即對綰妍清淺一笑：“沒想到今日沾了昭妃妹妹的光。”
綰妍不懂茶道，只搖了搖頭：“淑妃何意？”
許湄娓娓道來：“當(dāng)?shù)厝藗鳎骸R山云霧，東起蟒蛇洞、西至蝙蝠洞、南達(dá)金盆照月、北連水晶庵?！@六安瓜片本就是難得的上品，只是今日這茶非瓜片，而是谷雨前采摘的提片，所以更加難得。
楚岐聽了點(diǎn)頭：“沒想到淑妃對茶也有幾多研究。”
這兩人竟這般的心意相通！綰妍在一旁看著，心里又急又氣，早就打翻了五味瓶。他的確是被她嬌慣壞了，忘了他是皇帝，忘了他不只有她一個人。
淡黃色的碟子上，幾枚金黃酥脆的太師餅熱氣騰騰，與盤中點(diǎn)綴的墨菊相輔相成。太師餅以棗泥豆沙為餡，果仁白糖混之，相傳為商紂王的聞仲太師發(fā)明作行軍食物之用。
楚岐用夾了一只太師餅，略略嘗了一口，看向綰妍贊道：“手藝精進(jìn)許多。”
綰妍見他們用得差不多了，盯著那盤餅，眼睛漸漸紅起來，她偷偷看了一眼楚岐，道：“父親年事漸高，南肅山高路遠(yuǎn)......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能否有聞太師這樣的干糧？”
楚岐念她思父心切，人之常情，心一軟便寬慰她：“今日的軍報朕看了，鄭伯忠既去后方安養(yǎng)。不在前線勞累，想來不會有事?！?p> 母親囑咐她來勤政殿探皇帝口風(fēng)，如今聽見他這句話，她的心終于安下來——看來他不知父親之事，也不知道鄭姜二家使了什么法子來瞞天過海。
只見她噙著淚點(diǎn)點(diǎn)頭：“那臣妾就放心了，多謝皇上關(guān)懷?！?p> 多留在此看這兩人鶼鰈情深也是無益。綰妍起身謝恩，正欲告退。
一旁原本默不作聲的許湄卻開腔：“方才聽皇上夸獎此次有功的小將軍，出身鄭姜二家的最多，妹妹出身人才輩出的家族，真令人羨慕。英雄出少年，青旗城若打下來，一戰(zhàn)成名，后生可畏，自是前途無量。”
“呵，比不得許大人為皇上獻(xiàn)計獻(xiàn)策。”綰妍掃了許湄一眼，馬上就反唇相譏，“云南王為何而反，還不是許大人提出削藩么？”
“妹妹可別冤枉我父親，我父親身為言官本就該知無不言，何況也是暗中告知皇上那些亂臣賊子有謀逆之心，并未放在明面上議這些沒頭沒腦的事情?！痹S湄心里也有些急起來，只是做出不卑不亢的樣子，“一切都因著吳國舅酒后胡言走漏了風(fēng)聲?！?p> 她們所說的朝政之事，皆是楚岐與這二人相處時，當(dāng)煩心之事閑話所知。按照規(guī)矩，嬪妃們是要聽完就忘，不可再說出口的，否則便是亂政之罪。
楚岐見她們當(dāng)著他的面雙雙失言，也頗為不悅，不留情面地睨了一眼爭鋒相對的兩人，：“放肆！再說下去朕就要治你們妄議朝政之罪?！?p> 綰妍不敢再說，怒在心中，暗中剜了許湄一眼，依禮告退。
·
·
青旗城郊一處荒棄的民宿中。
口唇青紫的鄭伯忠昏迷在床上，身邊的軍醫(yī)正在為他施針。院里閃過一個人影，姜胤急切的撞開了門。他卸下金甲，只一身百姓的粗布常服，顯然是喬裝為掩人耳目。
“怎么樣了？”
“回將軍，自元帥剛中毒的那日，在下便已經(jīng)是捏了一把汗，只用湯藥緩解著，如今也是全憑元帥筋骨健壯強(qiáng)撐著，等到了這個時候，已經(jīng)是......”軍醫(yī)嘆了口氣，“在下醫(yī)術(shù)不精，也是束手無策了?！?p> “左右還沒到開戰(zhàn)的時候，您想想辦法?！苯窇┣蟮馈?p> “這附近的深山老林里有彝族人。只是戰(zhàn)亂一起，只怕都逃命去。”軍醫(yī)靈光一現(xiàn)，“或許他們有辦法，這毒太過特殊，咱們的藥不起作用?！毙从址鲱~嘆道，“到了這個份上，只能放手一搏?！?p> 姜胤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重燃了希望。他草草安慰了軍醫(yī)幾句，打算獨(dú)自往深山中去。
鄭伯忠中毒之事，只有軍中出身鄭姜二家的幾位高層將領(lǐng)知道。大家想了個法子，謊稱鄭伯忠回后方坐鎮(zhèn)，偷偷將他藏在這城郊的茅草屋內(nèi)醫(yī)治。而真正在后方處理事宜的，是另一個患了風(fēng)寒閉門休養(yǎng)的假鄭伯忠。
如今大局漸定，他老人家一時興起就去安撫百姓了，也不是不可能。加上鄭伯忠性子原本就是專橫霸道的，這樣瞞天過海，便是有人疑心，也沒人敢去問個究竟，沒人敢去說個不字。
“將軍，這山林里危險，您一個人去，萬一......”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可走漏了風(fēng)聲?！苯窊u了搖頭，嘆道，“軍中有其他叔伯們頂著，元帥的事也算瞞的過去。我馬上就上路，在天黑前回來，雖說元帥的生死，只能聽天由命。我仍是想爭取一絲機(jī)會……”
“您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