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jié)瓊枝煙蘿
瓊枝三萬歲遇見煙蘿時，仍是豆蔻年華。
彼時煙蘿也是個明媚的少女，素日酷愛采采花，四處溜達閑逛。
那一日，煙蘿照舊來到紫霞山，那里的景色甚美，開滿了明黃的油菜花。她采花采的累了，就倒在油菜花田里昏昏欲睡，卷翹的睫毛似嫩綠的小茶尖兒。
瓊枝正是如此看著了一身瑞白的背影如癡如醉，愛情慢慢地萌生了。
而后，瓊枝一改往日沉穩(wěn)的秉性，大膽地向煙蘿求愛。
火狐族那時仍是瓊枝的父親掌管著，叛黨逆賊剛剛被掃平等待東山再起?；鸷逑騺砻耧L淳樸，一派繁榮景象，對于別人究竟是喜歡男狐還是女狐，民眾都能普遍接受。這才有了后來瓊枝大帝和煙蘿大帝的佳話。
但是煙蘿，似乎對瓊枝的心意并不為所動，甚至拒絕了。于是二人在第一回的相遇中沒能修成正果。
又是三萬年以后，火狐族的帝王傳位給了唯一的子嗣，瓊枝。瓊枝大帝初上任，便一舉壓下了叛賊的動亂，大興民業(yè)，狐族各個生活得十分富足，無不念其好。
瓊枝大帝由此得到子民臣子的交口稱贊，除了，在位期間沒有成立家室，更沒有私生子。
無人知曉，瓊枝大帝心心念的，還是那年油菜花田里，那個瑞白色的身影的女子。
機緣巧合，瓊枝大帝在每年瑞冬按例外出狩獵的時候，救下了一個女子，將她帶回璇璣宮中，不久后瓊枝大帝與那名女子舉行大婚，璇璣宮更名為紫霞宮。那名女子，就是后來的煙蘿大帝。
婚后的瓊枝大帝與煙蘿大帝恩愛非常，時有爭吵，也都是讓著煙蘿大帝的性子，待她折騰的夠了，再去給個臺階下，知情知禮?？墒鞘聦崊s又似乎并非如此，有內殿的侍女稱，曾見過煙蘿大帝不許瓊枝大帝回寢，瓊枝大帝苦兮兮地守在煙蘿大帝寢宮外面整整一夜，猜測煙蘿大帝并非傳聞中的同瓊枝大帝那么的好。在紛繁的傳聞中，又過了大約三萬年，煙蘿大帝拗不過臣子們的苦心勸導，終日郁郁，不得笑顏，臣子們說不可無子嗣，這事關火狐族的未來......瓊枝大帝與煙蘿大帝向來十分恩愛，一日瓊枝大帝神神秘秘地攜了煙蘿大帝出去。
“瓊華，你帶我去哪兒啊？”煙蘿大帝素日只有在四下無人時才敢這么喚她。
瓊枝大帝三萬歲初相見時，曾拿了一塊天水碧的刻了字的玉交予她，笑著說“這是她的名字。可惜后來父親覺得太過普通，將華改為了‘枝’?！?p> “瓊華......”彼時的煙蘿摩梭著珍貴的玉佩，抬起頭明媚地說：“我是煙蘿，西邊賣菜的闞伯是我的父親?！?p> 多年以后，瓊枝大帝才知道，原來煙蘿甚至都不是闞伯的親生女兒，她是闞伯自一片荒地里撿回來的。
瓊枝大帝笑了笑，沒有言語。
煙蘿不知為何，深深地感到安心，將自己完全地托付給了瓊枝大帝。
“啊，我的瓊華?！?p> 煙蘿望著專心馭云的瓊枝大帝，心里暗暗地想偷笑，不知過了多久，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瓊枝大帝感受到她已經(jīng)睡去，將速度放緩，懷里她的發(fā)絲隨風飄舞，鉆進瓊枝大帝的脖頸，癢癢的，酥酥的。
第二十八節(jié)湖上月
紫霞山蒼翠秀美，山畔有溪水相傍，暖風輕拂，鏡面乍破，明黃的油菜花鋪滿了山巒。瓊枝大帝與煙蘿大帝到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夜鳥無聲，山間漸漸安靜下來，沉下心來可以聽見人的呼吸。
煙蘿大帝揉揉惺忪的睡眼，以為自己花了眼。
面前佇立著的是一間小木屋，簇擁著綿延的油菜花海。木屋里看似簡陋，但卻足夠用心。
“該不會是你親手建的吧？”
面對煙蘿難以置信的眼神，瓊枝大帝似笑非笑地點點頭：“一板一木都是我親手建造，但是花草可不是我種的哦！”
瓊枝大帝一改素日的不茍言笑，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煙蘿睫毛低垂，眼眶微紅，幾滴眼淚撲簌簌地滴下，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歡迎回家?！杯傊Υ蟮凵钋榈啬矍暗膼廴?，張開了雙臂，煙蘿毫不猶豫地鉆進了瓊枝大帝的懷里。
瓊枝大帝與煙蘿大帝在紫霞山一呆就是數(shù)月，任那些苦口婆心的臣子誰來催都不理會，煙蘿漸漸卸下了近日的重擔，輕松了許多。
那日瓊枝大帝捏著煙蘿的寒酥手，相擁著望著天邊的晚霞。鳥兒都已倦了回巢，暖風撩撥著困意，四下一片安靜。
忽然，似乎有嬰兒的陣陣啼哭聲，傳來的方向正是洛卜湖的方向。瓊枝大帝與煙蘿大帝一下子清醒起來，向著嬰兒啼哭的方向趕了過去。
紫霞山上雖然風景秀麗，卻地處偏僻的角落，鮮少有人將家安在此處。在此聽到嬰兒的啼哭聲更是不可能的事。
莫非......
瓊枝大帝眉頭緊蹙，心里想那些亂臣賊子竟然也跟到了此處，從哪里綁架來一個嬰兒想用這哭聲來引我過去？
心下攥了七成勝算解救出那嬰兒，等到行至洛卜湖，那嬰兒正在湖畔的花叢里歇撕力竭地哭泣。
四周卻并不見有人埋伏。
那嬰兒哭得如此慘烈，瓊枝與煙蘿心生憐憫，顧不得猜測，煙蘿沖過去就將那嬰兒連帶她娘親留下的臟兮兮的裹布小心拾起，抱在懷里。那嬰兒通身除了這一塊破裹布之外一無所有，至于她到底姓甚名誰更無從查證，更不知她小小年紀究竟有幾頓沒有吃飽，枯瘦如柴。幸運的是，她遇見的是瓊枝和煙蘿，而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就算是真遇上豺狼虎豹恐怕也根本沒有幾塊塞牙縫的肉給他們吃。
“瓊華，這是個女孩兒。”煙蘿心疼地說：“怎么胡亂地就丟在野外，也不怕叫野獸吃了去，活活餓成這樣?！?p> “聽聞程中花最近私下里搞了些小動作，頗害了附近一些子民，紫霞山實屬這一片區(qū)域里最太平的地方了，難為她的父母將她放在這里，這孩子命不該絕?！?p> 瓊枝和煙蘿將這孩子帶了回去，彼時月亮冉冉升起在了清澈的洛卜湖上，水中倒映著皎潔的月光，一路上煙蘿始終保持著沉默。只有片刻，煙蘿的臉上帶著失望和心酸，一切都轉瞬即逝，甚至連瓊枝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等到回去小屋給孩子喂食了些牛乳，哄她入睡，瓊枝站在屋外對著浩瀚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煙蘿走出小屋，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她的父母恐怕是兇多吉少了。”煙蘿嘆了口氣：“這次你也在徹查此事，想將程中花那些逆黨一網(wǎng)打盡吧?！?p> “實不相瞞，我早就派了采晨他們去暗中調查此事，只等著他自投羅網(wǎng)，這一次只想試探威懾他一下，看他還能沉得住氣多久！”
“那那些子民怎么辦，難道我們就要一直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去嗎？”
“我還能怎么做？如果不這樣做逆黨仍會卷土重來，到時就又會民不聊生！”
瓊枝知道自己有些失態(tài)，收斂了神色親切地對煙蘿說：“用不了多久只要我一收網(wǎng)，到時候一切都會好的?！?p> 煙蘿順從地垂下頭，眼底藏了一抹不顯眼的冷色：“瓊華，你是他們唯一的信仰，你若不幫他們，便再也無人能救他們了。”
夜依舊靜謐，那個孤兒睡得很是香甜。二人之間的氣氛跌至冰點，多少有些詭異了。
又待了不到一月，煙蘿在此期間日日悉心照顧那個孤兒，期盼能替瓊枝和自己贖罪。瓊枝自從那夜與煙蘿聊的不歡而散之后，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仍舊為煙蘿采花弄茶，一起看夕陽，偶爾也會照顧那個孩子。只是瓊枝越這么做，煙蘿心底就越有隔閡。見煙蘿早已無心多待，經(jīng)過商議，瓊枝次日攜煙蘿與那個孤兒返回紫霞宮，將其立為長公主，命不得有人提及長公主的身世。因瓊枝大帝懷念這段時光，賜其名為湖尚月。
第二十九節(jié)我的娘不是我親娘
多年前，程中花與瓊枝大帝一場大戰(zhàn)，瓊枝大帝非但沒有一網(wǎng)打盡程中花一干叛賊逆黨，反而兩敗俱傷，只是查清了與那程中花暗中勾結的還有一人，名作孫清秋。
這些年來，程中花愈加放肆，割據(jù)北方，不知哪個漁翁暗里支持，企圖漁翁獲利。
那個孫清秋，原本將將算是個差不多的青年才俊，沒想到卻認賊作父，沆瀣一氣。還要從孫家慘遭滿門盡斬那時說起，突然有一天夜里，大批大批的死侍將孫家圍了起來，無論年長年幼都不放過，哪怕是肚子里有孩子的孕婦也都被一箭穿心。好歹那些死前留住了清白，還算留了些顏面，孫清秋的姐姐懷胎六月，獨自一個歸家探親，死前卻慘遭侮辱。那些死侍很快便血洗了孫家，除了孫清秋，其他無一幸存。整個一個修羅場。
至于那日孫清秋在哪，為何沒能阻止這場悲劇，許多年后孫清秋自己才能估摸猜出個七八分。
只有一人，我們的阿月公主對那日卻記得十分清楚，哪怕時隔很多很多年，那天仍舊是她心頭縈繞的噩夢。
那一日阿月公主照常在飲茶，內殿新來的侍女急匆匆地趕來，垂目道：“公主，不好了，孫大人他......他......”
侍女說著說著驚恐地小聲啜泣起來。
“哭什么哭，沒出息的東西?！币慌阅觊L的侍女怒喝住前一個不爭氣的侍女，揚手就要打過去。
一定是孫家那個莽夫又在卸人胳膊了，這幫侍女當著我面就敢動手......
阿月心里盤算著，照舊掛著明媚的笑容昂首道：“鈴蘭，你別怪她，她新來的不知道?！?p> “是......是，我這不怕她給公主添了晦氣！”年長的宮女不甚服氣仍想著爭辯一嘴，沒想到阿月竟不再理會她了，垂頭繼續(xù)飲茶。
“下去吧，以后這種事常有?！贝ㄆ氖膛磻^來這是阿月公主在和她說話時，年長的公主已將她拖下去了。
年長的宮女用眼睛偷瞟著阿月公主，阿月公主縱著她去看，心底早已不屑鄙夷至極。
年長的宮女，名喚鈴蘭，是孫家安插在阿月公主身邊的眼線。除此之外孫家還有不少眼線，有的早已被瓊枝尋個由頭殺了，有的蠢的不足以成事，便留著做戲，譬如鈴蘭。只是沒曾想，這個鈴蘭就在過后的一會兒險些毀了阿月公主的一生。
阿月公主長大以后出落的十分好看，清麗的面孔如皓月般皎潔，黛眉微蹙，眉目含喜，肌膚賽過霜雪，是族里出了名的美人胚子，仰慕者更是不在少數(shù)，但奇怪的是，從未有過一人敢與阿月公主接觸。
倒不是因為阿月公主自身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毛病，只是因為那眾多的仰慕者里有個孫清秋才會如此。
孫清秋長得倒也中規(guī)中矩，一張四方臉不怒自威，只是才華有限，心性風流，阿月公主屬實看不上他，因此絕非是阿月公主心中的良配。
可是孫家家大業(yè)大，就連瓊枝大帝都不得不敬上幾分，雖然阿月公主不缺寵愛，行事卻始終有制約。
在孫清秋心里，阿月公主在族里是最美的，雖說不上多喜歡，但就是想占有。若是有人敢對阿月公主動什么不該有的心思，那他便要卸了他的腿來給阿月公主看。這就有了開始的一出戲。
阿月公主生來善良，但是機謹，凡事沒有把握便不去做。自知憑自己一個與孫清秋對抗結果必是自己有所虧損，瓊枝大帝定然不會冒然得罪孫家，煙蘿母親......煙蘿母親很好，卻又終究不是自己的親娘，人輕言微，反而會害了她。
從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哪怕瓊枝大帝命人不得提一句阿月公主的身世，阿月公主也明白自己從何而來的了?？赡苁鞘膛畟儽车乩锏牧餮则阏Z，也可能是偷聽瓊枝大帝與臣子們議事時的只言片語。阿月公主雖長得風流婉轉，平時穿的就是一襲素藍布衣，委實樸素了些?？纯词膛畟儯粋€個比自己穿的還花，說話時也并不總是恭敬，常常不服氣的樣子更加驗證了她的想法。但阿月不說，那些臣子們表面上看起來都對她很好，他們也都猜不中瓊枝大帝的心思，煙蘿母親將自己視如己出，雖然眼里常常凝聚著一種莫名的悲憫。阿月公主就當全沒看見，沒聽見，她沒有勇氣同命運做抗爭。
若非那日孫清秋色膽包天，蒙騙了阿月公主，阿月可能會一直這么忍耐下去。
“阿月公主，孫大人有事請您過去商議呢?！扁徧m強堆起偽善的笑容說。
“告訴他，我不去。”阿月彼時正在念書的興致上，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了。
“阿月公主還是去去吧......”鈴蘭向來是個會說的，這還是頭一次見她這般支支吾吾的樣子。
“哦？孫大人現(xiàn)在竟管起堂堂一族的公主來了不成？”阿月橫眉冷對。
鈴蘭看不準阿月的表情，更是不知阿月早就在心里將她凌遲了無數(shù)遍了，仍不死心，只當她是被擾了念書發(fā)怒，忙不迭地抱了阿月的腿腳，擰了兩把不存在的淚道：“公主莫要生奴才的氣，只是孫大人遲早是要成為公主的夫君，眼下晾著他在外面也不好，奴才一片忠心都是為了主子好啊！”
這番話說得阿月幾乎吐了出來。忍了下去，雖說是威脅，她倒是提醒了阿月一點，若是阿月今日不去，指不定孫家又會讓瓊枝大帝和煙蘿母親為難......
孫清秋雖然長得兇煞，但是傻。估摸也鬧不出什么幺蛾子來。
“罷了，你來帶路！”阿月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擱下手中的書來讓鈴蘭引路，可她這次卻是輕敵了，犯了幾乎致命的錯誤，既沒有看到鈴蘭嘴角扯出的微乎其微的冷笑，又沒有注意到鈴蘭興奮到微微顫抖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