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何豫一大早就被從天窗照射進來的刺眼陽光弄醒了。
見Z寶還在自己懷里睡得香甜,他伸出手替她遮擋住了那道不算灼熱的陽光。昨夜兩人去逛完小鎮(zhèn)的夜市回來太晚休息了,Z寶睡了很久也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何豫就這樣一只手在她眼睛上方為她遮陽,一只手被Z寶死死抱著等待著Z寶蘇醒,過了許久,待Z寶在何豫懷中醒來時他的手都已經有點僵硬了。
但看著睡的迷迷糊糊不停眨眼的她,何豫不禁笑道:“Z寶,你這一覺睡的可是睡的有點久啊。”
“……”
眼看Z寶眨巴眨巴眼睛又要閉眼睡去,何豫好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的笑道:“小懶蟲?!钡膊]有阻攔她再次沉沉睡去,畢竟這是兩人難得的偷閑時光。
于是等Z寶再次睜眼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何豫打算帶她出去走走,很快的幫她洗漱好,就帶著她去附近的山坡上野餐了。
接近傍晚的時間,山坡上倒也算涼快,陽光透過大榕樹的葉子稀稀拉拉的灑落下來,照在人身上也不覺得灼熱,何豫在大樹下把帶來的野餐用的毛毯和吃食給擺弄好后,就牽著Z寶在大樹周圍尋寶起來。
“Z寶快看,這是花,花——花——h——u——a——花。”兩人蹲在草地上,他握住Z寶的手,讓她去觸碰開滿山坡的野花,感受它們的觸感,感受花瓣在手中的感覺。
Z寶握著手里的花瓣,何豫能明顯的感覺到她的手指在輕微的顫動著。何豫又握著她的手去觸摸近在咫尺的青草,溫柔的在她耳邊道:“Z寶,這是小草,是不是摸著刺刺的,草——草——c——a——o——”微風吹過來,他們手下的小小青草開始隨風搖曳起來,微微的刺痛感透過皮膚傳輸?shù)搅松窠浝铩?p> Z寶無意識的開始,收縮著手指去摸那些青草。
環(huán)抱著她的何豫,嘴角泛起微笑,放開了她的手,讓她自己一個人去好好地感受大自然帶給人的觸覺、聽覺、嗅覺……所有的這些感官感受都只能由她自己來主動感受。
他起身去把剛剛被風吹的翻起了的毛毯重新固定好,然后又轉身走到Z寶身邊蹲下,握著她的手緩緩放在了他自己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子再到嘴巴,一個個的輕輕觸碰著,看著她望著自己的眼睛,何豫笑著說道:“Z寶,快摸摸,這個人、這張臉是屬于你丈夫何豫的,何豫——何——豫——y——u——yu——魚”
何豫總愛在她面前稱自己為“魚”,只因小時候自己的母親何琳時常這樣叫著自己的小名:“小魚、小魚……”
何豫拿著Z寶的手一點點的仔仔細細的描摹著自己的臉,他希望即使在多年以后,自己不在她身邊了,她也能記起摸著自己的臉是什么感覺。
撫摸完他自己的臉后,他又握著Z寶的手轉而去摸她自己的臉,剛把Z寶的手放在她自己光滑的臉上,他就感覺到了Z寶的手在微微顫抖,伸出另一只手溫柔的摸了摸Z寶的頭,他開口道:“摸到了嗎?Z寶,這就是你自己的臉哦,這是眼睛、這是鼻子、這是嘴巴……”
他把下巴輕輕放在了Z寶的頭頂,聞著青草野花混合著她頭發(fā)的味道,何豫笑著閉上了眼睛,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真希望就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永遠不變。
帶著Z寶玩鬧了一會兒,何豫擔心她餓了,就引著她坐到地上的毛毯上,拿起一塊三明治湊到她嘴邊開口道:“Z寶,這又是什么呢?”
誰知Z寶根本不顧他在問自己什么問題,只是盯著他手里的三明治“啊嗚——”一口就把三明治咬出一個小缺口。
何豫覺得好笑,知道她睡了那么久,起床后又沒吃多少東西就跟著自己跑來這山上玩了這么久肯定是餓壞了,于是把Z寶的手抬起來,將手中的三明治遞到她手上,自己也開始一邊看著Z寶可愛的吃相,一邊看著天空上徐徐被染紅的晚霞。
兩人野餐完,何豫又帶著Z寶到古鎮(zhèn)上一條貫穿全鎮(zhèn)的小河流岸邊走一走,小河流的兩岸全是一些休閑娛樂的茶樓,還有小餐館什么的。沿途他們不斷的看見有當?shù)氐木用裨诤永锵匆路床?,還有一些干脆住在船里搬到水上去住了。
“??!”
“你居然潑我,看我的厲害!”
“哈哈哈……”
有幾個小孩子嬉水的歡聲笑語傳到兩人耳邊,何豫把目光落到正玩得開心的幾個孩子身上,凝視了好一會兒。
見孩子們玩的如此開心,何豫想讓Z寶也感受一下河水的溫度和觸覺,便牽著她往河岸邊走去,兩人順著高高的石梯子往下走,便能看見清澈的河水,石梯下面靠近水面的地方還有蹲坐一團洗衣、洗菜的家庭主婦們在一邊嘮家常,一邊勞作著。
何豫小心的牽著Z寶往下走,到了能輕而易舉摸到河水的那一石頭階梯,他蹲下來伸手去探水溫,雖然冰冰涼涼的,但好在不凍手,反而很舒服。試探好河水的溫度后,何豫這才小心翼翼的扶著Z寶蹲下,握住她的手往水面探去。
“小伙子,怎么對你女朋友這么好喲~~”
“就是、就是,還特意蹲下先試試水溫?!蹦菐讉€正在洗菜、洗衣服的大娘笑著打趣何豫的小心謹慎。
何豫本不愿引起他人的注意,但他對大娘們打趣的話語也不惱,笑著回應道:“沒辦法,我家老婆大大咧咧的,怕她冷著了,萬一掉進河里就不好了。”
幾位大娘不約而同的吃驚都笑道:“這么年輕,原來是夫妻喔~~”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現(xiàn)在這么早結婚的小兩口可不多。”
“沒辦法,我實在是等不及把她娶回去了?!焙卧ゲ缓靡馑嫉臎_她們笑道。
“這小伙子,看著挺老實的,結果這么猴急。”
“哈哈哈……”幾個大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大笑起來。
何豫聽著她們的笑聲,看著默默蹲在那兒看著清澈河水的Z寶,握著她的那只手又堅定了幾分。
等大娘們談笑完,她們的衣服和菜也都洗好了,就紛紛站起來結伴歸家去了。臨走時其中一個大娘還開口打趣何豫道:“大娘們趕緊都走了,免得打擾你們小兩口的二人世界。”
“大娘您說笑了?!焙卧ラ_口客氣道。
她們一行人從何豫和Z寶身邊經過時,這才發(fā)現(xiàn)這小伙子的老婆也不說話,自剛剛一來就一聲不吭的蹲在那里,動也不動。大娘們正覺得奇怪,停下想開口仔細瞧瞧,問這小姑娘兩句話試試。何豫卻站起來正好擋住了她們好奇的目光,他笑著開口道:“時間不早了,大娘們,你們趕緊回家做飯吧,家里孩子該餓了?!?p> 大娘們看著天邊就快要落下去的太陽余暉,以及何豫明顯的拒絕態(tài)度,她們也沒再說什么,禮貌的和何豫說了聲再見,就結伴朝家的方向走去。
何豫不是覺得害怕Z寶是自閉癥患者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自己丟臉,他是害怕Z寶突然接觸到這么多陌生人。心疼他們對她過分的“關心照顧”會對她造成傷害,甚至還會導致Z寶的情緒失控從而產生自殘的舉動。況且,他的Z寶和其他正常人并沒有什么分別,沒必要被人另眼相待。
望著大娘們都已經離開后,何豫又蹲下,輕柔的將自己的手連同Z寶的手一起放進清澈的河水里,在太陽黃燦燦的余暉照耀下,此時的水面也倒映著暖暖的黃色光芒,像黃色的綢緞靜靜的在兩人手中流淌著。
“Z寶,舒服嗎?”何豫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這是水。河水的觸覺,冰冰涼涼的,你想抓也抓不住的感覺,河水——水——s——h——u——i——”他輕輕的握著Z寶的手在水里來回晃動,在金黃色水面的映襯下,她的眼睛里也有了黃金般的色彩,一閃一閃的。
天色漸漸晚了,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四周的行人也紛紛離開河岸邊,往家里走去或去尋小餐館覓食去了,這時有幾只飛鳥飛過發(fā)出了它們獨特的鳴叫聲。
Z寶似乎是聽見了一般,抬起了頭看著那幾只飛鳥漸漸遠去。
待鳥兒遠去不見了蹤影,這時候Z寶才又埋下頭,開始主動的把手伸出浸入水中,何豫看著她一會抬起手,愣愣的看著手里的水慢慢的墜落,一會把手放進水里像魚兒一樣的左右“游來游去”,但她臉上卻仍是木訥的,沒有一絲表情。
在傍晚陽光的照耀下,Z寶的臉上莫名有一種哀傷的神色,這樣的Z寶是何豫從未見過的,那么決然于世外的感覺。
何豫靜靜的看著她忽高忽低的擺弄著手,此時不停從她手里灑落的水滴就像一顆顆閃亮的金子從高處墜落,帶著太陽的最后一點點的光芒,最后又回歸本真。
他凝視著天邊太陽最后一抹余暉的消失,這一天又結束了,時間總是過得那么快,像這還沒有來的及欣賞的落日,悄然的離去。古鎮(zhèn)又點亮了一盞又一盞的黃黃的路燈,映襯著它古老的肌膚,給歲月又增添了一抹暖色調。
何豫想多年以后,哪怕他不記得許多事,今日這古鎮(zhèn)古鎮(zhèn)傍晚河畔的Z寶的側臉,他都能清晰的記得,一如他會永遠記得初見Z寶時,那個穿著一身白裙籠罩在一片白色紙巾碎屑中的那個精靈一樣的小女孩望著他目不轉睛的樣子。
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愛意,早從一開始便已經注定了,沒有人會選擇逃避,自然而就的,才是最好的、才是最真的,也才是最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