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纖纖素手染布衣(上)

　　翌日，天色尚早，阿晴早早起了床，將頭發(fā)編成兩條麻花辮，洗漱好后，打開箱子翻找布料，最后挑了半匹小錦，半匹浣花錦，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將包子放在鍋里熱著，出門去喊阿葉來幫忙，清晨的天空一碧如洗，兩旁的林蔭里飄蕩著輕紗一樣的薄霧，被朝陽一照如同鍍了金，透過稠密的樹葉灑落下來，落在地成了點點金色的光斑.

　　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嘴角帶著淡笑，到了阿葉家門外，輕輕敲著院門，院子里傳來阿葉的聲音，清脆的問道:“誰呀?“，“是我，阿晴“，院門打開，阿葉看著阿晴，驚喜道:“你可醒了，擔心死我了，還打算吃完飯去看你的“，阿晴微笑道:“昨日醒了，又休息了下，今日染布來找你幫忙的“，阿葉忙道:“你等下，我去與阿娘說下“，扭頭跑進了屋里，一會兒跑了出來，頭上的兩個發(fā)髻隨著跑動一抖一抖.

　　帶著阿葉回到家中，將涼席鋪在院中地上，取出浣花錦小心的展開平鋪，阿葉細細的撫平布料問道:“小黑狗呢?“，正在鋪著布料的阿晴抬眼看去道:“昨天便先送去意威家里了，梨姐姐昨晚出門了，所以找你來幫忙了“，阿葉點頭又問:“鋪好了干嘛去?“，阿晴蹲著弄平手邊的布料，微歪著頭道:“這半匹浣花錦用蠟染，另外半匹小錦用蒼南夾纈“，阿葉轉了圈眼珠，搖頭道:“不明白，用蠟也能染?蒼南夾纈又是什么?“，阿晴笑道:“先把這布鋪平整，一步步來，邊做邊告訴你“.

　　兩個人很快便將浣花錦鋪了大半邊院子，一片雪色，阿晴道:“這浣花錦是落花流水錦發(fā)展出來的，紋樣簡潔大方，這半匹是綢質的水波紋，一眼看去像是水面漣漪般，“阿葉聞言蹲下身細細的瞧著，清晨的陽光照在雪白的料子上，觸手只覺得滑，花紋倒是沒看清，笑鬧了片刻便開始忙活起來.

　　將蠟放進小銅鍋，把下面的小銅爐點火加熱，用炭筆在紙上畫了簡潔的云紋，又在云紋處畫了一簇竹葉，指給阿葉道:“云紋圖簡單些，你來畫幾個試試，只要流暢便可“，阿葉點點頭，拿著炭筆畫了幾朵云紋，感覺比較流暢了才道:“可以了“，有些擔心道:“會不會太粗糙了啊?“，阿晴笑道:“不會的，畫的嚴謹些是云紋，隨意些便似流云，這匹染成藍色的“，想了想苗鋒的性子又道:“不用畫的太密集，隨意些畫著“，拿出特制的筆給了阿葉道:“這筆是特質的，用來將蠟畫在布上，你來試試“.

　　阿葉用筆取化開的蠟，緩緩在綢布上畫著云紋，手有些抖著，一筆結束有些彎曲，慌著抬眼道:“這個歪了，這筆沾著蠟，手感不同“，阿晴笑笑拿起另一只筆，沾著小銅鍋里化開的蠟在那一筆處畫了幾片竹葉，阿葉睜著眼仔細的看著，不禁笑道:“被我畫廢的云紋你添上這幾枚葉子真真好看極了“.嚴謹?shù)脑萍y結尾處連著幾片竹葉，生動了許多.

　　阿晴道:“你就放心畫著，有我呢“，阿葉點頭開始畫著，越畫越流暢，二人一起畫著，半個時辰左右便畫完了，阿葉站直了伸個懶腰道:“還有點累呢“.

　　阿晴笑道:“習慣了也就好了“，抬頭看看天色，大概巳時初了，把工具放好，拿出竹簍背在身上，問阿葉要不要，阿葉說道:“就當來學藝了，我也要吧“，背著大竹簍，鎖好院門，二人去往花海.

　　此刻陽光明媚，兩人說說笑笑順著林蔭道去往花海，到了花海后，阿葉順著山腳那邊去找梔子花，采集果實取色，阿晴則采集蓼藍，忙碌起來時間過得飛快，一個多時辰便采摘好了，將背簍放在一邊，二人前去瀝沙河看看能不能淘到些吃的.

　　遠遠的便看到河邊坐著兩人，阿晴拉著阿葉走的離那兩人遠了些，到了河灘邊發(fā)現(xiàn)有田螺，阿葉喜得眉開眼笑去找葉子來，阿晴卷起褲腳，脫了鞋子，入水摸田螺.

　　遠處傳來阿葉的聲音，抬頭看去，竟是阿葉在跟那兩人交談，搖了搖頭，繼續(xù)找田螺，一會兒一手的田螺，正要將田螺放在岸邊鞋子處.

　　一雙黑色的錦靴站在岸邊，靴面暗紋流轉，，往上是黑色長袍，阿晴收起淡笑，面無表情的抬頭看著眼前人，蒼白的膚色，被陽光照著更顯白透，下垂的丹鳳眼此刻正望著自己手里的田螺，高挺的鼻梁下是淡色的唇，竟是徐霽榮.旁邊站著蘇姚，

　　其實仔細看去蘇姚除了眼睛臉型像洛琴瑤，其他地方都相差甚遠，但是今天的蘇姚卻是粉色衣裳，秀氣的眉毛用青黛加深的較為英氣，猛的一看，也有六七分相似了.

　　阿葉在另一邊找田螺，喊道:“霽榮哥給你送葉子啦“.

　　阿晴想自己或許是比較厭煩如今的徐霽榮的，對岸是洛琴瑤的墓，這邊是他與他新找的簡配版洛琴瑤，更別提家中還有江禾與孩子.

　　想到夢中的徐霽榮，阿晴心中微痛，眼角眉梢柔和了下來，隨即看著眼前的兩人，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一邊的阿葉找著田螺道:“阿晴，你被霽榮哥嚇傻了么?“.阿晴忍不住又皺了皺眉，接過葉子冷著嗓音道:“謝謝“.

　　徐霽榮抬了抬眉頭，沉聲道:“你也可以同她一樣喊我“.

　　阿晴沉浸在思緒里，聞言忍不住抬頭諷刺道:“霽...“，話未說完想起這人始終不是夢里的那人，理智占了上風，干巴巴的轉折道:“既然這樣，謝謝哥“.

　　旁邊站著的蘇姚拿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聲音柔道:“霽榮，這兒腥味有些大“.

　　將田螺放進葉子里，阿晴嗆道:“離得遠些吧，不然這土腥味會沾在身上的“.將葉子放在地上，扭頭去水里想繼續(xù)找田螺，心里有些無名火，忍不住裝作不小心一般踩了水，揚起的水花夾雜著土腥味噴了身后二人一身，蘇姚尖叫一聲，用手拍著衣服上的水，阿晴聽到聲音眼中帶笑，忙扭頭小心翼翼道:“哥，我不是故意的“.

　　徐霽榮看著眼前的阿晴，說著小心翼翼的話，眼睛里卻有譏笑一閃而過，不由想起從前的阿瑤做壞事后，也總是這般模樣，思及此唇角微勾，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旁的蘇姚拍完身上的水，只覺得身上到處都是腥味，忍不住央著徐霽榮道:“你看她把我身上弄得到處都是水，臭烘烘的“，阿晴站在水中不動，旁邊的阿葉看著情況不對，跑了過來，帶起的水花又噴了蘇姚一身.

　　阿晴怕她摔倒忙扶著她，徐霽榮唇角笑意加深，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兩個少女道:“你們去忙吧“，蘇姚一聽，正要不依不饒，被徐霽榮掃了一眼，張嘴不敢多言，阿晴與阿葉道了聲對不住也沒興趣找田螺了，穿上鞋子抱著田螺往回走.

　　身后傳來徐霽榮有些冷的聲音“一件衣裳，何必跟兩個孩子過不去?“.

　　阿晴心中想著，原來徐霽榮對蘇姚并不像他們傳的那般，卻不懂為何那日徐霽榮卻表現(xiàn)的那般深情.

　　一路聽著阿葉嘰嘰喳喳說著蘇姚，大意就是這姑娘不像傳聞那般好，沒想到洛琴瑤竟是這般模樣，與傳聞中的嬌俏可人相差甚遠，阿晴心中想著若是洛琴瑤這般模樣，怕是不會被念叨這么久，這話卻無法對阿葉說，只得附和了一路，到了家中后，將田螺放在盆里用清水泡著，浣花錦上的蠟已經干了，與阿葉將布收好，把涼席收起來，又將采回來的梔子果實與蓼藍分別洗干凈放在笸籮里晾曬.

　　中午隨便吃了點包子充饑，搬出染缸，阿晴又用簸箕兜了石灰，阿葉好奇寶寶似的問道:“拿石灰干嘛?“.阿晴擦擦汗，“你去廚房拿醋出來，等會你就知道了“.

　　蹦蹦跳跳拿了醋，又把石臼洗刷干凈，將梔子果實拿進去些搗爛，手臂粗的木碓拿起來落下去，不一會兒便搗出了汁液，合力將汁液倒進木盆，阿晴將梔子果實放進去繼續(xù)搗著，阿葉拿出濾布將殘渣汁液包著擠進另一個木盆里，將兩個背簍的果實葉子搗出汁二人累的直喘氣.

　　歇了會兒，阿晴將石灰與蓼藍汁拌在一起，解釋道:“凈葉二十八斤，石灰十二斤，四料便可做成一料藍靛，咱們的用得少，所以少些無妨，注意比例便好“.阿葉在一旁認真的看著，將拌好的蓼藍汁放置一旁，又拿醋說道:“得用酸性來取黃色，醋的用量則影響顏色的深淺，這次取明黃色，所以注意醋不要放多，多了會成深黃色，“到了小半瓶醋進去攪拌均勻.

　　將蓼藍汁濾干凈倒進染缸里，與阿葉一道把滴蠟的浣花錦放進去浸泡著，又將半匹小錦放進黃色染缸里上色，收拾完院子竟已是夕陽西下，忙了一天，中午吃的包子早已經消化完了，腹中饑腸轆轆，又將田螺洗凈爆炒，留著阿葉吃完飯，約定五日后再來.

　　送阿葉出了院子，正準備關了院門歇息，苗鋒又來了，站在院門道:“今夜得出神域，去師弟那邊取點東西，這是靜心露，服用便不會做噩夢了“，將東西放進阿晴的手里又道:“最晚約十日，到時回來收你為徒“.

　　阿晴點了點頭:“你多加小心“.

　　苗鋒點點頭轉身離開.阿晴低頭看著手心，一個白玉般的小瓷瓶，紅色的塞子煞是可愛，靜靜地躺在手里，關上了院門，回房休息，想了想將藥放在梳妝臺上.

　　白日里忙碌了一天，此刻肩背酸痛，吹燈躺在床榻上，睜著眼卻什么也看不到，阿晴心中有些難受，靜下來便會想起他，眼睛有些酸，眨了眨眼，眼淚一滴滴滑落，無聲的嗚咽著，許久才慢慢睡去.

　　昏暗的書房里，只有書桌處的蠟燭散發(fā)著微弱的光，徐霽榮靠在椅子里，似是疲憊不堪的捏著眉頭，想著剛剛看到的資料，數(shù)十年前被仲山梨收留的少女阿晴，容貌普通，但是這么多年來卻從未發(fā)生過任何改變，來神域前的事卻是查不到，只知道是仲山梨離開神域，帶回來的，這么多年來沒有任何古怪之處，唯有那晚去了瀝沙河.

　　真的只是巧合么?思索一番，先派人監(jiān)視著再做打算.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想到這起身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