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命運使然,劉著沒有想到她還會在開學前碰到喻文少。
文宣操場是喻文少和劉著初遇的地方,操場挨著一條小道。記得上文宣時,劉著在那條小道上遇見過周逸非。而這次,是喻文少和田浩。喻文少和劉著騎著車子擦肩而過,劉著知道,喻文少看見她了,可是他裝作視而不見的樣子。劉著停下,回頭喊出:“喻文少!”喻文少和田浩都停下了,劉著還背著一個包,她似乎害怕喻文少離開,快步走向喻文少,他依舊沒有表情。
劉著從書包里找到明信片和寫著“再見,舊時光”的筆記本,那上面的字她早已翻閱數遍、爛熟于心,這是喻文少不喜歡她之后唯一懷念他的途徑。劉著把它們遞給喻文少,說:“還給你吧?!?p> 喻文少抓著明信片和筆記本,只有嘴角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劉著趕忙背好書包,騎上車子朝反方向駛去,沒敢回頭看一眼。她騎呀,騎呀,離少年越來越遠,離17歲也越來越遠。她心里有一絲微弱的渴望,少年會像高考前一天那樣,不忍她的離開。但直覺告訴她,少年不會再追來。
不知道他會怎樣和田浩解說他和劉著現(xiàn)在的關系。不知道他經歷了剛剛那樣尷尬的場面會不會有一絲絲結束的難過。不知道他會不會懷戀他17歲最青春的樣子。
劉著騎呀,騎呀,眼角的淚滑落到臉頰。劉著知道曾經最心愛的男孩決意要離開她了,正如所有人都離她而去,這是她孑然一身的宿命。她甚至懷疑兩年來的溫情守護只是一場有期限的戲劇,普通旁觀者都在看,但主要是演給上蒼看,因為上蒼需要一個人去守護劉著,劉著的命不該絕于17歲那場災難。然后劉著好了,這戲就該落幕了??墒钦l能想到劉著抓著沒放呢?
小姨他們都不在家,劉著放下沒了明信片和筆記本的書包,坐在她的床沿上,失聲痛哭。她的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頭深深低下去,額頭壓在手上,淚水就模糊了她的雙眼,打濕了她的手背。
她感到有些頭暈,抬起頭,用手指擦試著眼淚,臉上已經被淚水浸得發(fā)燙。不能再哭,小姨快回來了。劉著走到洗手臺,用水清洗著臉上的淚,可在她彎腰的時候,眼淚再一次涌了出來。
劉著用手清洗著,溫熱的眼淚和清涼的水碰撞在一起。她用手撐著洗手臺,彎腰失聲哭了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哭累了,她用水沖洗,拿毛巾擦干,可是臉上早已有了一塊塊的紅印,眼眶和鼻頭都是紅的。小姨來了這也褪不下去吧。算了,主動交代。
去省會,還是劉著第一次坐火車。文宣升洛城一中的那個暑假,劉著和汪凝去BJ坐的是大巴。汪凝的高個子爸爸帶著她們,當時是跟著旅行團的,五百塊,三天兩夜,劉著覺得不算特別貴。她從來沒離開過家鄉(xiāng),旅行對她有特殊的魅力。
當時媽媽同意她去,還另給了她五百塊,結果她回來時還有四百塊,只買了一條好看的碧玉手鏈,一盒炭燒咖啡,一袋果脯作為特產分給大姨和小姨家。碧玉手鏈帶在手腕上涼涼的,炭燒咖啡起初喝著苦,但后面就十分香。
旅行團走馬觀花地逛了天安門、故宮、清華園、頤和園、天壇、八達嶺、鳥巢、水立方等等。走馬觀花的結果就是,只有清華大禮堂前的草坪、幾條格外干凈的街道和晚上回賓館時車窗外的燈光讓劉著感嘆了。
其實劉著已經十分滿足了,畢竟那時劉著只有十五歲,閱歷少,后來旅行時她就有了更多感受。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相輔相成。
高中畢業(yè)去西部山城學阿語,也是坐大巴車。這次出發(fā)去省會上學,劉著只買到凌晨四點的火車票,劉著覺得又踏上了一場新奇之旅。她覺得自己可以,但是大姨堅持要陪劉著去學校。劉著不想勞煩她,也不好拒絕她,于是二人坐上了綠皮火車。
窗外漆黑一片,映著鄰座的倒影,劉著沒能看到火車駛過麥田的風景。她漸漸地睡著了,醒來已經天光大亮。下火車劉著跟著地圖提示找公交站牌,怎么也找不到,大姨只好建議攔黑出租。
汽車駛過喻文少的學校,不久就到了目的地。一條寬闊的省道穿過隸屬于嶧安區(qū)的連片村莊和農田,村莊與校園后面都是山丘。山間雖生草木,但多是荒土,沒有什么人去爬,都恐懼擔憂野蛇一類出現(xiàn)。大概只有當地人知道這一小片山落的名字吧,大家都統(tǒng)一稱之為后山。
而山前的校園,目光所至之處,都整潔無比。劉著和喻文少學校的老校區(qū)都在氻源區(qū),離這兒五十公里。位于嶧安區(qū)的新校區(qū)修建的年數不長,宿舍墻面還是全白,一點兒臟污的痕跡都沒有,甚至地磚拖完還能反光。
慢慢的,劉著發(fā)現(xiàn)了整潔的另一個原因。每天早上都有專人檢查宿舍衛(wèi)生——衛(wèi)生間要刷到只有清亮的水為止;桌面不能被白手套摸出灰;床單不能有一點褶皺;枕頭和豆腐塊統(tǒng)一朝向陽臺;皮鞋要擺在中間、拖鞋要擺在兩邊;八人的警服一字掛開,臂章要一個壓住一個連成一線;地上只要有一絲頭發(fā)、一點碎屑都會失去寶貴的量化分。
而量化分有什么用?不管你學習成績再好,量化分達不到班級排名的前百分之三十,“三好學生”一類稱號都與你無緣。稱號是那些期末高分、擅長疊被和從不遲到的人的。而從不遲到,是指每天早晨六點半坐在教室座位早讀或站在操場定位等待集合跑操。
疊豆腐塊是軍訓期間教官來宿舍教會的,劉著疊的屬于中間水平。有趣的是劉著他們學校的被子是淺藍色的,但根據隔壁警校的表白墻顯示,喻文少他們的被子是軍綠色的。
是的,劉著還在掛念隔壁警校的那個人。他們倆之間,就是咫尺天涯。這不同于趙春榆和田浩后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