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能?!痹魄逭f著猶豫:“但……”
“老臣有些想不明白,殿下在面對前朝的那些大臣時手段雷霆,怎的到了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面前,做事如此優(yōu)柔寡斷。”安陽橋納悶地敲了兩下桌子:“公主殿下莫不是離開大俞久了,也沾染了尋常女子的柔弱心腸?”
“女子本就是柔弱的啊?!痹魄骞牧斯娜y得露出兩分小女兒情態(tài):“我還記得父皇當(dāng)年為我選駙馬時,就曾有一位年輕官員拒絕和我見面,理由是我性格太強勢,成婚之后恐為怨偶?!?p> 云清說完,安陽橋先是一怔,而后閉緊嘴巴,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她不知所以,“丞相怎么是這副表情?”
“殿下約莫是忘了?!卑碴枠蜃旖浅榇ぶ桓抑币曉魄宓难劬Γ骸爱?dāng)年拒絕先帝的,正是我家齊韻?!?p> “我怎么不記得?”云清眉頭緊的幾乎可以夾死蒼蠅,不可思議地睇向安陽橋:“我和安陽齊韻認識那么長時間,他從未和我說過這事?!?p> “殿下您是不知道,齊韻也確實沒和您說過?!卑碴枠?qū)擂蔚爻冻洞?,搓著手指緩聲解釋道:“齊韻十幾歲時讀過殿下的詩篇,總嫌棄殿下您的詩詞傲氣太重、缺少女子的溫婉,所以對您不太服氣,在先帝面前沒管住嘴,鬧得當(dāng)時場面很是尷尬?!彼略魄逡虼瞬粣?,緊跟著馬上補充道:“不過后來齊韻和公主殿下接觸之后很快就被您的才華品德所折服,認為您堪為天下女子的表率,對年少時說過的無知之語懊悔無及。”
云清被老大人急著為安陽齊韻撇清的樣子逗笑:“丞相別慌,云清又不是銀子,哪能人人都喜歡我?也怪我,當(dāng)時在殿外只聽聲音未認人,連對象是誰都沒弄清楚?!?p> 她若知道當(dāng)時拒絕父皇的人是安陽齊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此事說給安陽橋聽的。
氣氛一時間異常詭異。
云清站起身,在原地徘徊片時,“那個……我還要回去看顧那小皇帝,就先回去了,丞相大人忙你的吧?!?p> 安陽橋自是頷首答是。
從館驛回宮,必定再次經(jīng)過嶺安街,再次從此處路過,這里的氛圍再不復(fù)先前的祥和安寧。
夜市剛起,不少攤販在街上叫賣,云清二人穿街而過,遙遙望見前方巷子口有一群人圍在那里小聲議論,夾雜著“活該”“現(xiàn)世報”之類的字眼。
云清和吳皓對視一瞬,兩人不約而同地走上前。
吳皓站在人群外朝里面看了看,只能看見黑乎乎、一個連著一個的人頭,他側(cè)過腦袋,向人群外圍的一個老婦人出聲詢問:“大娘,請問此地發(fā)生了何事?為何這么多人圍在這里?”
“那個姑娘?!崩蠇D人用下巴朝里面揚了揚:“敏親王府的小姐,不知怎么被巷子口的無賴給欺負了,這不,還昏睡著呢?!?p> 云清聽言給了吳皓一個眼色,后者會意,從人群中往前擠,給她開辟出一條差不多能容她走進去的小路。
云清走到人群最前方,地面上衣衫襤褸的小姑娘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
沈靈瑤眼眉緊鎖,小臉上淚痕遍布,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青青紫紫,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云清別開眼,深深吸氣,對吳皓低聲道:“把你的外袍脫下來?!?p> 吳皓始終低垂著頭,聽到云清的聲音立即聽話地把外袍脫下來遞過去。
云清接過,上前兩步,蹲下身將外袍輕輕蓋在地上的女子身上,紅唇中溢出幾不可聞的話音:“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瞧,我還什么都沒做,你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真是惡人自有天收,你說是不是?”
言辭分明涼薄,自她口中說出時,竟帶著幾分悲涼的憐憫和慈悲。
“走吧。”云清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從人群中離開。
人們在此處圍觀多時,有的在嘆息同情,有的在唾棄鄙夷,他們不問緣由地嫌惡躺在地上被人欺侮的小姑娘,卻沒有人像此刻的云清這樣,給地上滿身狼藉的小姑娘扔下一件衣服,減少哪怕一丁點,她醒來之后可能會有的難堪。
陌路人有時不及一個仇人。
……
云清離開后沒多久,聽到消息的陳大匆忙從另一條街趕過來,如同瘋了的野牛一般從人群中擠進來,看到地上依然昏迷的靈瑤,瞳孔一瞬間放到最大。
“靈瑤!”他三兩步跑過去,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顫抖著雙手抱起地上的小姑娘,紅著眼睛出聲,搖晃著她的身體連連輕喚:“靈瑤?”蓋在沈靈瑤身上的衣袍微微下滑,露出里面慘不忍睹的青紫。
他咬緊牙根將小姑娘打橫抱起,腳步踉蹌地走出巷子。
他相貌不好相與,渾身上下更是帶著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氣,大家都害怕他,不自覺地給他讓出一條路。
陳大抱著靈瑤走出嶺安街時,聞訊趕來的敏親王正好騎馬朝這邊趕來。
見到陳大,敏親王勒緊馬韁停下來,下馬走到陳大面前,壓抑著滿腔怒氣問道:“誰干的?”
陳大臉色像死人一樣的白,他僵硬地抬頭,對上敏親王明顯強壓著殺意的面龐,他慢慢搖了搖頭:“不知道?!?p> “不知道?”敏親王冷笑一聲,接過陳大懷里的女兒,陰鷙的視線掃過陳大和周遭的眾人,對跟隨的仆從下令:“回府!”
侍從們目睹了自家小主人的狼狽,一個粗氣都不敢喘,生怕因此被主子遷怒,屏氣凝神地跟著敏親王上馬,驅(qū)馬離開。
陳大被丟在街上,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頭,朝著敏親王一行走遠的方向瘋了一樣地追上去。
他姓陳,從出生起就只知道自己姓陳,連個名字也沒有。他少年孤苦,青年落草為寇,九死一生的時候被一個小姑娘救下性命,那個姑娘不善良不仁慈,對他也不好,愛一個人執(zhí)拗到瘋狂,清醒的時候又思量著要嫁給別人。
這個姑娘沒了清白,在他的保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