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書院里，陳纖皎待孩子們下學(xué)用飯后便等著秋菊他們清掃鎖門，她慣常坐在書院回廊邊等著。
“先生，書院外頭有一個女子說要見你?！眮淼氖且粋€學(xué)堂的孩子。
“誰？”陳纖皎問。
那孩子搖搖頭，“學(xué)生不知，她說她叫冬梅?！?p> 是冬梅來找她了，陳纖皎連忙對那孩子說：“你讓她過來吧?！?p> 秋菊見冬梅要來，她問陳纖皎：“小姐，要準備一壺茶嗎？”
“準備一壺烏梅蜂蜜茶吧。冬梅以前最喜歡這個味道。”想到以前兩人一起玩鬧，陳纖皎覺著真是有些想她了。
冬梅跟著那個孩子進了書院，“小姐?！?p> 一聲小姐，讓陳纖皎真是有些開心也有些難受，她迎上去，“你瘦了，白玉展對你不好?！?p> 冬梅握上陳纖皎的手，搖搖頭，“白老板對我很好，小姐多慮了。如今清減了倒是因為每日的吃食少油膩的關(guān)系?！彼龓Я艘粋€食盒來，放在回廊的長椅上，“我?guī)Я诵┭嘣茦堑母恻c給小姐嘗。”
陳纖皎同她一起坐下，看她拿出了三盤精細的點心，“你還記得我愛吃馬蹄糕和芙蓉豌豆黃?！?p> “冬梅都記得的。”冬梅把馬蹄糕和芙蓉豌豆黃擺在陳纖皎面前，“燕云樓新出了秋梨海棠酥，我也帶過來給小姐嘗嘗?！?p> 拿起一塊酥，陳纖皎用帕子托著，輕咬一口，酥香之余，入口綿軟清甜?！疤睦婊熘疤悄嗾媸浅云饋砗孟??！?p> 看陳纖皎吃的開心，冬梅也笑了，“好吃就都吃了吧?！?p> “那不行，冬梅你也吃呀。”陳纖皎見秋菊端著茶來了，也招呼她吃?！扒锞湛靵沓?，冬梅帶來的燕云樓糕點可香了?！?p> 秋菊放下茶壺，給冬梅和陳纖皎一人倒了一茶碗，她沖冬梅笑了笑，“冬梅姐姐特意給您帶的，我就不吃了。下回，我和您去燕云樓找冬梅姐姐的時候再點上一兩盤，我們讓冬梅姐姐一塊兒來吃?！?p> “這個主意好，冬梅你什么時候能告假？我們一起去吃好吃的。你可不知道，現(xiàn)在我還多帶了個陳小，那小子吃飯和搶一樣。”陳纖皎覺得秋菊的提議好，便想冬梅也來。
冬梅心里是萬分愿意的，她點點頭，“下回要是能告假，便來找您，我們一起出去耍。”想到過去一起玩鬧的時候，她抬頭看著和從前一樣沒心沒肺的陳纖皎，往事在眼前浮現(xiàn)，“小姐，冬梅……”她想和她說她要離開揚州一段時日。
陳纖皎舔了舔唇角的餅屑，感覺她要說什么，便問：“你有心事？”
冬梅將茶碗遞給陳纖皎，搖搖頭，從腰間拿出手帕替她擦擦嘴角，“沒有，我就想說，看您這都快成親了，怎么還一副莽莽撞撞吃東西沒點主婦的樣子呢？”
“冬梅，你怎么也知道了？”陳纖皎和胡俊生的事情大概是半個揚州城都知道了。她被這么一提，有些羞惱。
“旁人都說，準姑爺是揚州城里斷案的一把好手。雖未取得功名，可是為人正氣又沒有架子，大家都覺得你們是良配呢?！倍废氲胶∩歉泵婵?，便前傾身子，佯裝要說女兒家悄悄話的樣子，“還有姑娘說準姑爺生的好面相，要不是知府大人相中了，商賈之女可都搶著要呢。”
“呀，羞不羞人呢。”陳纖皎拿著茶碗轉(zhuǎn)過身子，嬌嗔道。
秋菊和冬梅見一向大大咧咧的陳纖皎這幅小女兒姿態(tài)，都忍不住在她身后輕笑了一下?？此龑嵲谑切叩牟恍校p雙好一陣安撫。
燕云樓里，瑤姬給冬梅挽上了發(fā)髻，她看著鏡子里清瘦的女子，想到了她曾在角落里見過的阿姐?！懊废悖c唇了?！?p> 鏡子里的冬梅因為輕減的身形，多了一份冷清的氣質(zhì)。從未挽過這樣的發(fā)，她是出身貧寒的孤兒，如今可以裝扮成這樣，她不知是福是禍，只是知道她傾心于那個仙人一般的男子，愿意幫他?！岸嘀x瑤姬姑娘了?！彼D(zhuǎn)過身子面對著瑤姬。
描著唇形，不過幾筆，鮮紅的胭脂讓這身冷清的氣質(zhì)又多了幾分艷麗?，幖Ш孟裨谶@一刻明白了為什么耶律展會選中梅香，她同阿姐一樣，這種清冷艷麗的樣子最招人?！昂昧?，你照照鏡子。”她收拾了一下便出了房間。
冬梅轉(zhuǎn)過身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從未想到自己有這樣的一面，艷氣的不像那個給人做工的丫鬟。摸上自己的臉龐，她覺得白玉展在把她向另一個人裝扮。
“可是滿意瑤姬的手法？”白玉展進門，走到冬梅身后，他看著鏡子里的冬梅覺得這些天瑤姬對她的培養(yǎng)很有效果。他從懷里拿出了一支金梅釵，替她置于發(fā)間。
“白老板，你……”冬梅從未與他有過如此接觸。
耶律展按住了她的肩頭，“不要動，金梅釵配你剛好?！彼皖^陪著冬梅看鏡子，他一手打造出的女子和當年的西夏長公主一樣漂亮，他心里很是滿意。
鏡子里的男人笑看她的樣子讓她有些羞澀，她低頭不敢看上他的眼睛，“白老板的眼光都是好的，冬梅謝過?！?p> “以后你不是冬梅，也不是梅香。我也不是白玉展。”他伸手摸上她的臉龐，說道。
“那我是誰？你是誰？”冬梅抬頭不解地問道。
眼下要將這個傾心于他的女子送給別人，耶律展看著她秋水一般的眼眸，此刻倒有些舍不得了，“你是青州知府的長女葉婉清，我……”他扶住她的肩頭，讓她轉(zhuǎn)過身子。他蹲下，握著她的手，平視她，好聲同她說：“我是遼國的二王子耶律展。這一回送你進宮是算你幫我，我耶律展記得你的恩情。待事成后，我會親自接你隨我去草原?？珊?？”
“冬……”
耶律展用食指抵住她微張的唇，輕輕搖頭，“你是婉清，以后可以叫我展。你同旁人不一樣，我想……”他撫上她的發(fā)，“我想在你以后的日子里，我會是待你最親近，最好的那一個?！?p> “晚清值得展這樣嗎？”她問他。
“值得?！睘榱舜筮|，為了儲君的位子，耶律展做什么都值得。
到了子時，阿朗敲門，“主上，時辰到了。”
“阿朗給你的玉佩收好了嗎？”耶律展問已經(jīng)是葉婉清的冬梅。
冬梅點點頭，“昨日去王記拿了的，阿朗給的我收好了。不敢亂放，免得落了?！?p> “乖，那玉佩可以證明你是葉婉清。你務(wù)必收好?！币烧刮樟宋账氖郑暗搅藢m里，會有阿朗陪你。有什么事情阿朗會同你說，當然有難處也可以告訴阿朗。阿朗都會辦好的?！彼鹕恚闷鸫采险郫B好的披風(fēng)，“更深露重，萬事小心。”他扶她起身，系上披風(fēng)。
耶律展開門，將她交給阿朗。“阿朗，你照顧好婉清?！?p> 阿朗抱拳，“主上放心，阿朗定不負主，照顧好葉姑娘?！?p> 子時的揚州城還在宵禁，阿朗駕著馬車停在了一處隱蔽的巷子口，“阿朗，為什么停下了？”葉婉清撩開簾子問道。她想起阿朗曾騙過她和陳纖皎，便對他有些不放心。
“葉小姐莫急，我們在此地要等一位阿朗的至交。只有他才能帶我們出城。”阿朗放下馬鞭，扭過身子探出頭對里頭的人回答。
“阿朗可是等了一會兒？”來人坐上了馬車頭另一邊，他拍了一下阿朗的肩。
阿朗爽氣一笑，回拍，“不，剛到呢。阿狐來的正是巧?！彼蚶锟戳艘谎郏爸皇侨~小姐有些不適應(yīng)，我剛同她說了一下?！?p> 胡俊生順著阿朗的目光，向馬車內(nèi)看去，不同于阿朗，他并不認識冬梅，更別說眼前這位打扮好的葉婉清。他對她點頭算是示意，“葉小姐莫擔心，胡某送你們出城后就會別過?！?p> 葉婉清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是胡俊生，揚州城誰人不知這府衙內(nèi)的新師爺。耶律展求她幫他入宮辦事，她原以為僅僅只是為了獲得一些消息罷了，可看到胡俊生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這是一盤棋。耶律展在揚州城布了一場大棋局，這城里能用上的他都要掌控住。這一時，她驚覺竟是在初夏與陳纖巧出府那天就被盯上了。
阿朗將韁繩遞給胡俊生，便躲進馬車內(nèi)去。一路上，阿朗和胡俊生倒是沒有說一句話，到了城門口，胡俊生下了馬車，同守城的官兵說了兩句，官兵便放他們通行了。
出了城門，阿朗探出頭，好奇的問胡俊生，“阿狐好本事，你是說了什么讓那守城門的人不多問一句就放你出行。”
“我同他說，我在府衙做事不知不覺到了深夜?！焙∩\繩把控方向。
阿朗掀開簾子，輕巧的跳至馬車頭的位子上，扭著身子面向胡俊生，不是很相信，“那我們這個馬車怎么解釋？”
胡俊生將韁繩扔還給阿朗，他彈了彈衣衫上的塵土，挑了挑眉毛，笑道：“我說入秋了，買了些被褥用馬車裝運回去?！?p> 阿朗拉著韁繩，故意陰陽怪氣的嘆息：“哎！果然是準知府女婿，一句兩句見鬼似的謊話都能讓人信服?！?p> 雖說這話聽著不順耳，但在胡俊生聽著也不生氣，他淡然一笑，“何必挖苦我。你要是也拿這個事情譏笑我，那可真不是兄弟了?！焙蟀刖湓捳f時還假裝帶著一副怨念。
“嘖，得了便宜賣乖?！卑⒗什恍藕∩@一套。到了清水河，他拉緊韁繩，“吁！”
胡俊生跳下馬車，從腰間解下錢袋扔給阿朗，“汴京不比揚州，開銷大的很，這些錢你帶著，算補償你不能來喝喜酒的酒錢?！?p> 阿朗翻身跳下馬車，走到胡俊生面前。他掂了掂錢袋，嘴角一挑，“喲，不少?！彼麑㈠X袋收到懷中，“謝過阿狐！”
胡俊生見他收下錢，又看了看這月色，想著時辰差不多了，不能再耽擱，便同阿朗告別，“一路保重?！?p> “行！此去汴京待事成后我定要和你一醉方休。”說完，阿朗便跳上馬車，執(zhí)起韁繩，“阿狐，我走了！駕！”
葉婉清撩開馬車簾子，向后看著目送他們的胡俊生，她問阿朗，“胡公子不會是負心人的，對嗎？”
阿朗其實不知道。他不知道胡俊生能不能真的和陳纖皎過一輩子，也不知道就算他們真的打算過一輩子國師會不會容下陳纖皎，他更不知道胡俊生有幾分喜愛陳纖皎。他想了一會兒，回答：“阿狐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