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亮,胡俊生就下樓去后院看馬兒,給馬兒喂草。佟掌柜從后廚端了一碗餛飩,看到他,便就打了個招呼,“這么早就起?趕路?”
胡俊生抓了一把草放于馬兒的嘴下,笑著回應:“是啊,早些趕路可以快點到?!?p> 佟掌柜沒有問他去哪兒,這客棧里到處都是匆匆來,匆匆去的人。“后廚今兒早上包了餛飩,一會兒下樓吃?!?p> 胡俊生點頭笑著應下。他想到昨天進城的時候,陳纖皎想吃蒸糕,便想這會兒正好可以去給她買來。楚州不同于揚州,早上天蒙蒙亮就有了做工的人,淮河碼頭邊上都是往來的商船或是客船,大清早就是一股子喧囂味兒。
“要兩個棗泥餡兒的和兩個芝麻白糖餡兒?!焙∩u糕的人說。
“好咧,三個銅板?!辟u蒸糕的大爺拿出油紙,用筷子夾了蒸糕包上。大概是剛出鍋的有些燙,他又拿了一張油紙墊著,“拿好,當心燙手?!?p> 胡俊生給一手交錢,大爺一手交貨。果然是燙手,胡俊生手上覺得真是拿不住。他把糕包好便塞到懷中,想著回去陳纖皎應該是起了。
陳纖皎挽上發(fā)髻后,胡俊生正好推門進來。他看一身婦人打扮的她,這一眼的煙火氣真是讓他挪不開眼。他掏出懷里的蒸糕放于桌上,到了兩碗茶,說:“洗漱后就來吃蒸糕。我剛出去買的,新鮮的很?!?p> 油紙包剛打開就是一股子蒸糕香氣飄出來,陳纖皎的饞蟲一下就被勾起來了。她走到桌前看到四塊白糯糯的糕方方正正的冒著熱氣,她咽了咽口水,說:“什么餡兒的?”
“芝麻白糖和棗泥?!焙∩此丘捔耍闫鹕斫o她倒了漱口水拿過去,“快點洗漱,洗漱好了就可以吃?!?p> 陳纖皎接過漱口水潤嘴,然后用帕子沾著鹽在牙齒上掃弄后再喝一口漱口水過了嘴里的粗鹽粒。胡俊生接過漱口碗后將剛潤濕的巾帕擰干給她遞去,“一會兒臉上涂點潤膚膏,我們往北邊走是越走越冷?!?p> 沒想到胡俊生連這個也帶上了,擦好臉,她將帕子還給他,“你帶了潤膚膏?”
胡俊生從身后的包袱里拿了一個小瓷瓶。他打開用小指挑了一些給陳纖皎抹上臉,一邊搓揉一邊說:“娘說你到了冬日身子便是要起皮。我就想給你再準備一瓶女子的擦臉膏,免得這個小臉蛋兒凍紅了?!闭f吧,他有意的捏了捏她的臉頰。
陳纖皎回掐他的腰間,呲牙說:“臉蛋兒都給你搓的像個湯圓了!”
“不同你玩笑,你快吃糕。”胡俊生放開她的臉,牽著她到桌邊。他給她夾了一塊蒸糕,“芝麻白糖的,你嘗嘗?”
終于是可以吃上了,陳纖皎咬了一口,甜糯的糯米在嘴里軟綿的好似云朵一般。胡俊生見陳纖皎大眼一亮,便就知道是合了胃口。他也給自己夾了一塊芝麻白糖餡兒的,芝麻的香氣混著白糖的甜和軟綿的糕交融在一起唇齒間的香氣清甜可口。“再吃一個棗泥的?!币娝酝炅?,胡俊生把另一個口味的給她夾到碗里。
棗泥味兒的雖沒有芝麻白糖那么綿軟,可是棗泥的甜的像蜜一樣。陳纖皎把剩下的最后一塊蒸糕向胡俊生面前推,“這個也好吃,相公你吃呢。”
用完了糕,陳纖皎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她舔了舔唇,問:“相公,我還想吃。”
胡俊生倒是飽了,畢竟糯米飽腹。他想到早上佟掌柜讓他下樓吃餛飩,“那就下樓吃吧,早上我去喂馬的時候正好他們在下餛飩?!?p> 陳纖皎拿起包袱,“什么餡兒的?”
“不知道呢,下去吃了就知道了。”胡俊生拿上另一個包袱背在肩頭,又接過陳纖皎的一并拿著。
佟掌柜看他們下來了,上前熱情招呼,“可是要吃餛飩?今兒早上包的芹菜蝦仁餡兒的?!?p> 胡俊生讓陳纖皎坐在用飯桌前,他走到柜臺同佟掌柜說:“好的,來兩碗。還有就是房錢結一下?!?p> “二位是住‘天字一號’的貴客,所以早上的餛飩不算錢的。房錢和昨晚的晚膳錢合在一起是十二兩銀子?!辟≌乒穹_賬簿,核對好后同胡俊生說。
十二兩銀子真是不便宜,好在物有所值。胡俊生從錢袋里掏出銀子給佟掌柜,“十二兩全在這兒,掌柜的數(shù)一數(shù)?!?p> 佟掌柜眼神一掃便就知道這錢沒少,她一邊嘴上客氣一邊把錢收進去,“哪里用數(shù)哦,我相信客官是不會少我錢的?!彼а劭戳搜鬯腻X袋,“這可是遼國的稀罕款式,客官可是走南闖北的?”
胡俊生沒想到佟掌柜認識這錢袋,他倒是也不擔心,了然笑了笑,說:“走南闖北算不上,算是有那么點經(jīng)驗。佟掌柜也是見多識廣,這樣的錢袋款式能看出是遼國來的可沒有幾個人?!?p> 佟掌柜眼神飄了飄,用手絹掩唇,兩眼一彎,說:“嗐,我做的可不就是這種看南來北往的營生?我這兒每天什么人都有呢,所以呀看的就多了?!?p> “也是,是在下眼拙了?!焙∩酉略挷?。他回頭看陳纖皎正在往他這個方向看,他便和佟掌柜點了點頭,“兩碗餛飩,勞煩佟掌柜了。”
“不勞煩的,你同夫人坐那兒等著就好。一會兒就來?!?p> 陳纖皎見胡俊生是回來了,有些不快他與佟掌柜說的有些時間長?!澳悴痪褪侨ソY個賬,怎么就聊了起來?”
胡俊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隨意說了兩句,亂哈拉?!毕胫@個說法有些不妥,他看她噘著嘴不甚開心,便握上她的手,哄:“別多想娘子,我不好半老徐娘這一口的?!彼器锏目搓惱w皎,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就是喜歡娘子這樣的?!?p> 陳纖皎見他這樣,羞澀一笑后拉扯了他的耳朵,“騷包,你下回再同別的女人多說話,我把你的耳朵拉下來呢。”
胡俊生佯裝疼痛,趕忙謝罪,“是是是,以后為夫只要是雌的都不會多看的。”
楚江樓出來后,他們又開始了新的趕路,胡俊生牽著馬兒在楚州城里一路向西走。看著集市上往來的各色人群,好似一葉浮萍在這塵世間隨著風兒就著浪頭向前不停的飄一樣。他忽然有些戀倦這樣的炊煙氣,若是現(xiàn)在牽著馬兒帶著陳纖皎就此浪跡天涯會如何?他會去哪兒?哪兒又能容得下他?看著街邊的孩童牙牙學語的樣子,他有些羨慕,也有些厭倦眼前的風雨。他本是棋子,可生可死無非都在權勢的一念之間,可偏偏就是生了情,他想抓住一些東西,一些能讓他護住心里的那月白光的東西。
“相公,今兒我們到哪兒?”陳纖皎問胡俊生。
胡俊生牽著馬兒出楚州西城門后,他坐上馬車,向后說:“宿州?!?p> 一記馬鞭,一身塵土,腳下踏的不知是歸路還是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