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擔心趙幸的話，大可不必，也不會有事的。這幾年下來，我倆都知道趙幸是個軟硬不吃的性子，自然有分寸?！?p> 范舉文帶著灰瑬走到街上，他示意灰瑬坐到了一輛小轎車的副駕駛，范舉文在車身四角轉(zhuǎn)了一圈，解除了車上的暗鎖后才坐到里面。
灰瑬將自己的安全帶扣好：“我知道，但還是覺得趙前輩……”
灰瑬有些猶豫，范舉文卻微微一笑，說出了那話里的后半句：“挺可憐的?！?p> 灰瑬“嗯”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范舉文嘆了口氣，才說：“你也沒必要覺得他可憐，所有的能人異士獲得能力后，自然都付出了相應(yīng)的代價。相比某些人，他只是劇烈使用能力會使細胞喪失活性，這屬于能人類別能力者的通病了。目前又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而趙幸的身體弱化后各項反應(yīng)均低于平均值，所以我們才不得不嚴格監(jiān)督他的衣食住行。這是在對他不斷縮短的壽命負責，畢竟他也是委員會的一員?！?p> “我知道。”
感受到灰瑬散發(fā)出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范舉文這才說起跟部長一同出來找他們的原因：“我們剛剛接到了緊急線報，圳北四街檢測到類似輻射量的信號，分四部懷疑是出現(xiàn)了新能力者，所以才會產(chǎn)生難以控制的輻射外泄，讓我們盡快帶著儀器過去排查?！?p> “新能力者……”灰瑬點點頭，打開腕帶里的通訊儀，他從分部中心打開自己的個人界面，在最新任務(wù)一欄拉取出行動相關(guān)的情報，飛快瀏覽著。
灰瑬越看眉頭越緊：“目前沒有任何目擊者，沒有運行中的攝像頭捕捉到異常景象，沒有準確的時間地點只有范圍輻射增幅波動？這簡直就是讓我們撈針啊?！?p> 范舉文眉頭也帶著憂慮之色：“希望對方自己趕緊到附近的治安亭尋求幫助吧。直到現(xiàn)在那片地區(qū)內(nèi)輻射量都沒有下降的跡象，甚至還增加了點，這樣下去很容易引起生物變異，到時候才是大麻煩?！?p> 灰瑬這才意識到情況遠比看上去要嚴峻，感到肩頭沉重了不少。
“當然，別擔心，我們盡力就好。一旦出現(xiàn)預(yù)料之外的變化，隊長會在分部中心隨時指揮我們行動的。”
灰瑬試著提起膽子開了個玩笑：“好吧，至少趙幸不用承受太可怕的怒火了……隊長還得留著他出任務(wù)呢?！?p> 范舉文笑了兩聲，算是對灰瑬這話表達贊同。
數(shù)小時后。
日頭漸低，黃昏下，繁華的Z市熱度未減，不過來往的人流少了些，暖風穿過街頭，只讓人感到更加燥熱。
圳北五街，吳阪被鹵肉店那熱情的老板娘拉著，嘮了有十幾分鐘的家常。
當吳阪邁出店里的時候，感覺腳下都有些發(fā)軟。實在是干站在店里許久，又要應(yīng)付老板娘連珠炮似的寒暄，讓吳阪倍感疲憊。
吳阪掂了掂手上的袋子，里面是切得很工整的鹵牛肉和牛舌牛筋，還有新開業(yè)優(yōu)惠老板娘特地送的兩張蔥油餅。
“這個東北大娘也太熱心了，我小學的糗事都快被她捅出來了……”吳阪嘆了口氣，活動著自己的腿腳，然后又深深吸了口氣緩解自己的心情。
空氣中傳來一股燒烤味，炭燒煙熏有點嗆人，卻又讓人胃口大開。
但是緊接著，吳阪覺得自己后背一緊。
那是危機感掠過脊梁，直沖腦門的奇怪直覺。
一個在路上狂奔的人撞到吳阪的肩頭，在與那人接撞的瞬間，吳阪感覺眼前所見似乎微微放緩了似的，他瞥見那少年通紅且驚恐的臉，少年雙頰像是煮熟的蝦背，臉上的血管里透出道道黑線，由于奔跑的時候頻頻回頭，少年才一頭撞到了吳阪的胳膊旁。
吳阪手中的牛肉被甩飛出去，心中焦急之下，他拼命匯聚著精神，伸手一抓。
原本不大可能反應(yīng)過來的吳阪，穩(wěn)穩(wěn)接住自己打包的牛肉。
這一刻，那個少年似乎也是心有感應(yīng)，繼續(xù)往街道另一側(cè)奔跑的少年側(cè)過頭，用疑惑的眼光瞥了眼吳阪，卻又立刻扭頭撒腿跑開。
吳阪愣愣地盯著少年飛快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裝著鹵牛肉的塑料袋。
打包盒的蓋子被撞得變形了，有些松動，但是整個袋子仍完好得被拎在自己手里。
“什么情況……”吳阪望著那少年消失的拐角，滿心疑惑。
然后他一扭頭，看見兩個人沖著自己走來，為首的斯文男子鏡片下的目光一閃動，便掠過吳阪的身上望住了拐角的方向。
而后面的那人，居然是自己之前見過的灰衫青年！
灰瑬跟在范舉文身后，兩人從巷子里一路跟蹤那少年的時候，他不小心踢到了街邊的碎石，引起對方的注意。
但灰瑬怎么都沒想到，從小巷子追出來后，居然看到了那個地鐵里很偶然黑了眼眶的男子。
吳阪倒是異常實誠，下意識沖這個給他不錯印象的青年點點頭，指了指少年逃跑的路口：“他從北樵街那里拐過去了?！?p> 范舉文眼中的神情變得微妙了一瞬，繼而又恢復(fù)謙和：“謝謝小兄弟啊，我侄子昨天在網(wǎng)吧泡了一晚上，他爸媽麻煩我們幫忙抓這小子回去呢?！?p> 吳阪狐疑的眼神從范舉文身上轉(zhuǎn)到灰瑬身上，不過他沒有深究給兩人添亂：“這樣啊？你們快去吧?！?p> 范舉文點點頭，不再拖延，帶著灰瑬跑向那個小巷，灰瑬經(jīng)過吳阪身邊的時候，極輕聲地道了聲謝。
范舉文雖然側(cè)頭用含糊的目光瞥了眼灰瑬，但是并沒有說什么，他們的身份確實不方便給常人知道，但是這個給兩人指路的小兄弟既然識相，甚至能接受自己臨時編出的借口，大概是跟灰瑬互相認識吧。
即使范舉文有近乎“讀心”的能力，但也只是感應(yīng)到兩人有交集，但也不可能短短十幾秒就知道兩人到底多熟悉，這一次倒是他想錯了。
吳阪看著兩人也跑過街道拐角，只覺得腳下額外沉重，一步也無法往回家的方向挪動。
去看看嗎？算了吧？
這兩個念頭躺在吳阪心中天平的兩端，他只覺得回家的路太漫長，但是通往那個拐角、跟上兩人探查事情的路，又顯得太過沉重。
怎么辦？
吳阪拿不準，他覺得自己正站在一處轉(zhuǎn)折點上，邁過去，或許自己這三十年出頭的安詳人生，或許都會煙消云散。
吳阪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著實想去看看，即使只是一眼，他也想往那個光怪陸離、充滿能人異士的世界窺探一次。
但是這種舉動可能給自己和父母帶來諸多麻煩，吳阪倒是覺得自己不要緊，但是二老……
他們都是很實在的普通人，經(jīng)歷了隕時代的動蕩后，并沒有憎恨或?qū)Ξ惸苷弋a(chǎn)生怨懟，對于自己唯一的兒子，他們也只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希望吳阪安然過完一生，平靜地娶妻生子終老便好。
吳阪垂著頭，只感覺街上的夏風不再溫暖，像是自己腦海中掙扎不定的低語，一邊催促著他往前去看個究竟，一邊又叮囑著他認清現(xiàn)實趕緊后退。
“嗒”。
液體滴落的聲音讓發(fā)怔的吳阪回過神來，他這才注意到手上塑料袋下方正在往外滲醬汁，切成小段的辣椒還躺在小杯子里，但是醬油卻順著邊緣淌了出來。
吳阪捏緊了勒在手指上的塑料袋。
我就看看……沒關(guān)系吧？
抱著這樣的念頭，在邁出了第一步后，吳阪飛快奔向北樵街的拐角，就像是脫軌卻越發(fā)加速的列車，瞬間便跨過二十多米的距離。
不過吳阪沒有莽撞到直接出去，他學著電視劇中那些探子的姿勢，將身體貼在墻緣上，然后小心地探出了半個頭。
北樵街這拐彎里是個死路，通向一家倒閉的網(wǎng)紅小吃店門口，平時都是附近寫字樓職工拿來免費停車用的。
所以吳阪知道，那少年應(yīng)該是無路可逃了。
吳阪探頭望進去的時候，吃驚得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路過時還停在這里的幾輛汽車，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蹤影。那少年身前空蕩蕩的地面上，仍有車輪壓過塵土的痕跡，但是車卻一輛都不見了，那少年身后就是貼著封條的店門和散落的垃圾，他正踩在一塊破碎的招牌上。
吳阪這個角度除了少年臉上緊張得幾近崩潰的神情，只能看到灰衫青年和眼鏡男子的背影，吳阪看不到那兩人的表情，也不知這三人為何會在此對峙，但是場中氣氛的緊張，讓吳阪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生怕驚動他們。
范舉文皺了皺眉頭，他感應(yīng)到了身后有人靠近，似乎還是剛才街上給兩人指路的青年。
對面的少年臉上血管中的黑印比剛才還明顯，他握成拳頭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cè)，上面也布滿了細密的黑色血絲，雖然沒有臉上那般清晰，卻正在不斷加深。
“我們不會傷害你，但是你的輻射量這樣繼續(xù)發(fā)酵下去，容易引起更大的混亂。我們只是想請你跟我們走一趟，等確認了你恢復(fù)健康之后……”
范舉文的話還沒說完，那個少年便尖聲叫喊起來：“你們根本不會放我走的！我就要變成怪物了！一旦、一旦我變異就會被你們這些隕委會的走狗殺死——你們根本不會放我走的！”
灰瑬眼神中掠過一絲晦暗。
范舉文繼續(xù)用溫和的語氣勸說著那少年：“不會的，只要你冷靜下來讓我們幫助你，在療養(yǎng)后自然能恢復(fù)健康！人類妖邪化都是網(wǎng)絡(luò)上的胡扯，只要你能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懼，保持理智，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騙人！網(wǎng)上都是那么說的！你們就是想騙我！騙到我的信任再殺掉我！”
少年的臉上黑氣更重了，他忽然猛地一彎腰伸手，抓住了腳下落滿灰塵的破木板。
木頭落入少年手中的時候瞬間扭曲變形，化作了利刃般的尖刺形，被少年用盡渾身力氣狠狠甩了出去。
灰瑬反應(yīng)極快，他隨手一抓，一旁地上的井蓋瞬間被共鳴的震蕩撕扯著飛起，在一連串“鐸鐸”聲中，井蓋飛舞著轉(zhuǎn)了個圈，將那些飛向兩人的木刺悉數(shù)攔了下來。
范舉文的鏡片上閃過一道紅光，浮現(xiàn)出一串來自分部中心的分析字碼，在對峙的期間那邊一直有人在對少年的體質(zhì)和輻射相似流進行分類掃描，現(xiàn)在將概率最接近的最終結(jié)果傳送給了范舉文。
范舉文當即低聲道：“60R，他的能力是異士類的分子形態(tài)改造！警惕所有含木頭類的物質(zhì)，等我口號出手。”
“明白。”
灰瑬低聲回應(yīng)著，試著讓自己臉上別顯得太緊繃，他活動了下手指，肉眼不可見的波紋從他身上發(fā)散出去，像是延展開的蛛網(wǎng)，等待著捕捉慌亂獵物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