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江金市。
妖艷的紅玫瑰亭亭地倚在玻璃瓶內(nèi)壁,第一時間吸引了梅棠卿。白皙小手將它從瓶中抽出三分之二,鼻翼微微聳動,繼而松手,讓那去刺的玫瑰墜了回去。
“你喜歡玫瑰?”桌邊的男人詢問。
他穿著便裝,容貌還算俊朗,一雙手抬在空中半天了也不知道該做什么動作,只好老老實實地十指交叉放到桌上。
“還行。”梅棠卿在他對面姍姍落座。
今天她穿了件月白的襯衫——當然是受了母上大人的威逼利誘,哪有相親穿一身黑去見人的。
因為協(xié)會追求儀式感,而她不愛著OL裝,只好穿黑衣。這幾年下來,早習慣了。
“呃……想吃什么?”那男人問道。
“隨便?!?p> 此時手機提示音響起,梅棠卿低頭。
無菌水:“在哪?”
無菌水,是她給君六九的備注。
菌:江金
無菌水:定位
菌:干嗎?
無菌水:找你
菌:你還在國內(nèi)?
君六九發(fā)來一個定位——江金市的高鐵站。
梅棠卿在屏幕上按了幾下,把手機擱到在桌上,抬頭,見對面的人打量自己,好心情地笑了笑。
自從表明了要和學術(shù)死磕一輩子的意愿后,父母就急切地想把她嫁出去,就怕自己哪天埋在學術(shù)堆里人老珠黃了還沒人要。
擾得她腦殼疼。
可是,總不能不從吧?一年也就只能見上一兩個月,她不想生事。
君六九的到來,讓她生出了惡劣的念頭。
嘿嘿,送上門來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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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江金不是什么大城市,在得知地點的20分鐘后,我就找著了人。
“Hello?!泵饭媚锏穆曇粢琅f叫人聽不出任何感情。
我笑出標準的八顆牙:“打擾你們聊天了?”
梅棠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坐這?!?p> 當然要坐,不坐白不坐。
“他姓李,”梅棠卿對我說,想了想補了句,“我的相親對象?!?p> 腦中閃現(xiàn)她曾經(jīng)和我講過的“家事”,我無所謂地笑了笑。
“他呢,姓君。”梅棠卿取出玻璃瓶中的玫瑰,插到我的船型胸袋中,“你可以猜猜他是誰?!?p> 因為急著回國,現(xiàn)在我身上還是在Tech-B西歐區(qū)總部穿的那套深藍西裝。
我轉(zhuǎn)頭與她的目光稍稍碰撞,馬上便明白了丫頭的心思。
對面的李先生問道:“你朋友?”
“男朋友,”梅姑娘面不改色,“抱歉啊,還沒來得及和我爸媽講,就被安排上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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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我脫去礙手礙腳的外套。掛到手臂上,跟在梅棠卿身后緩緩爬著小草坡。
一身月白的姑娘處在懶洋洋的碧色中,清新淡雅。
“棠卿。”我不自覺地開口。
“嗯?”她偏頭,回了個淡淡的鼻音。
“……沒事,我叫著玩呢?!?p> “不帶這么玩兒的,”她說,“姑娘家的閨名也是你能叫就叫的嗎?”
我嘴角揚起:“你今天的話好像比平常要多一點。”
也比平常更喜形于色。
梅棠卿原地駐足,轉(zhuǎn)過身:“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去約克了?!?p> “確實如此,”我站在她面前,“昨天,我還在約克。”
“那你為什么回來?是西歐出問題了?還是東亞?”
我摸摸鼻子,自嘲地一笑:“我覺得是我自己出了問題。”
“什么意思?”
“我調(diào)回來了?!?p> “不要答非所問?!泵诽那淠婀獾哪樀帮@得晦暗,“回答問題。”
我從外套口袋中取出紅玫瑰把玩著,自顧自地說下去:“東亞風水不錯……”
“Catch it(想挨罵嗎)?”她眼前的鏡片劃過冰冷的光。
我笑著搖搖頭,上前把紅玫瑰塞到她手里:“你要是能自戀一點就好了?!?p> 而后,我繞過他,繼續(xù)爬坡。
該從哪里說起呢?
奇美拉?約克?永生?轉(zhuǎn)基因人?
早知道來之前先讓君六八給我支個招了。
走了幾步,我回頭,見梅棠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手中的花,眼神迷離,思緒似乎飄得比我的還遠。
“傻了?”我笑瞇瞇地調(diào)侃。
梅棠卿抬頭,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望著我:“其實,我也能自戀得起來的?!?p>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僵。
“是我想的那樣嗎?”丫頭問道。
我看著梅棠卿一步一步地走近:“你喜歡猜謎?”
“當然不,”她很快就突破了半米的距離,“我喜歡直接又明白的答案。”
我垂眸——太近了。
“你敢退一步試試?”梅棠卿的聲音起伏不大,但,這丫頭的氣場就是很足。
擦,君六九,你一個大男人慫個鬼!
我掛上小丑式明朗笑臉:“你知道,哺乳動物通常有個發(fā)情期?!?p> 梅姑娘把臉偏到一邊輕笑:“說下去?!?p> 我也輕笑:“別玩我了,行嗎?”
梅棠卿聳聳肩。
“不過,我有個不得不交代的問題——”我頓了一會兒,“你清楚我是什么人,協(xié)會早就鏟除了讓‘君家人’擁有后代的一切可能?!?p> 丫頭挑眉:“君六九,你可別告訴我,你發(fā)情期來得這么晚的原因是一直糾結(jié)這個?!?p> “如果是呢?”
梅棠卿笑道:“如果我在意后代,我那時候為什么要辦調(diào)任手續(xù)?君六九,你有點蠢?!?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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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風吹云動,掩去日光,在草地上傾下陰影。
“棠卿?!蔽以囍兴?。
“嗯?”
我笑了笑:“還記得之前我在約克的圖書館和你說的事嗎?”
“不記得。”她倒是坦誠。
“我說,我要把上頭惡心巴拉的人扳倒?!?p> 梅棠卿后退一步,視線定定地鎖住我的眼睛:“認真的?”
“噢,我開玩笑的?!泵黠@的反語。
“就憑你?”她的目光凌厲起來。
“還有值得過命的伙伴、西歐區(qū)當?shù)爻蓡T自己建立的聯(lián)盟,以及……一支由克隆人,轉(zhuǎn)基因人組成的隊伍?!?p> 梅棠卿斂眸,這是她進入沉思的狀態(tài)。
“不同意?”不同意也不管用了。
“沒有,”丫頭眸中波光亮起,“我現(xiàn)在還沒法回答這個問題?!?p> 嗯,不算意外。
我回過身三兩步登上坡頂,越過綠化區(qū),望向盡頭的幾排住宅:“哪幢是你家?”
“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回去,”梅棠卿道,“還是說,你想進去坐坐?”
我悶笑,正要開口,手機突然震動,hip hop的旋律隨之升起。
這是——君六八的電話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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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shù)脑茲u行漸遠,烈日肆意輻散光熱。我本不懼高溫,如今卻渾身燥熱。
繼而寒意漫上脊背。
F4T……
“Good,”我在最后說道,“藏好你自己,等我回千永。”
“怎么了?”梅姑娘一只小手搭在我的手臂上,“你要回千永?現(xiàn)在?”
“嗯,很棘手?!蔽冶苤鼐洼p地說,“對不起,我得走了?!?p> 丫頭反骨又上來了:“說重點?!?p> 我深深吐了一口氣:“你現(xiàn)在只能選擇不聽或是聽假話?!?p> “假話?!彼患偎妓鞯刈龀鲞x擇。
“我反悔了,不要你了,所以逃走?!?p> 梅姑娘忍俊不禁。
我想了想,上前擁住她:“暫時,不要把我的存在告訴協(xié)會以外的人,也不要讓協(xié)會的人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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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oting(狩獵)”是協(xié)會“清理門戶”的一種行為。
其對象是由協(xié)會創(chuàng)造或經(jīng)協(xié)會改造的人。
自協(xié)會創(chuàng)建以來,一共發(fā)生過兩次Shooting。一次是20多年前,某個至今未解密的改造人實驗失敗后,協(xié)會對自愿接受改造的數(shù)百位研究成員進行清除,無一生還;另一次是6年前,研究狀況良好、人口膨脹的克隆人經(jīng)協(xié)會篩選后,只剩下極具研究價值或像村上這樣加入?yún)f(xié)會為協(xié)會所用的人。
說是Shooting,但協(xié)會的殺手組織——F4K讓一個人消失的方法并不限于槍殺。
他們陰冷、狡猾、花樣百出,又能不動聲色地抹去痕跡,或是將罪名嫁禍于被協(xié)會放棄的成員,其功績便是留下了許多懸案、失蹤案以及自殺案。
而發(fā)生在20多年前的Shooting,由于一次性牽扯到太多學者,被各大媒體猜測成一伙仇恨學術(shù)的人組團殺人放火。
嚇得協(xié)會好幾年沒動用殺手組織。
陸博士和蕙征便是在這個時候迅速成長起來的。
但,現(xiàn)在的重點是,Shooting又一次發(fā)生了。
針對轉(zhuǎn)基因人。
包括已故的,全球只存在一百九十五個“君家人”。
竟然說不要就不要。
真是……不該找梅丫頭的。
鬼知道我活不活得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