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
回到艉樓甲板時,原本的十一名代表只剩下詹姆斯一人。不知他們是何時解散的。
“跟我走,James?!?p> 南紀硯根據(jù)自己對“前進”系列船舶的了解,領(lǐng)著詹姆斯走向一個艙室。一路上,詹姆斯將南紀硯錯過的信息告訴他,但其中沒有什么重要的情報。
“你在駕駛艙外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發(fā)現(xiàn)?”南紀硯嘴角一揚,這回倒確實是在笑,“二號受傷了,算不算?”
詹姆斯吃驚道:“真的?”
真的,太明顯了,那身白衣的右腰處殘留著大灘血跡。如此不加掩藏,他都懷疑是不是故意叫他看到的。
在這艘船上,能讓西方殺手受傷的,只有一個人……
無論如何,他們內(nèi)部的不團結(jié),都是如今糟糕情況下的一件好事。
南紀硯和詹姆斯停下腳步,他們的目的地到了。
艙室的門居然是敞開的——甲板面上固定著導(dǎo)軌,兩側(cè)是放置架。導(dǎo)軌上還有裝有頂升機構(gòu)的導(dǎo)軌車。
但占據(jù)艙室大部分空間的,是一艘淺藍色的小艇,噸位目測在800噸左右。南紀硯不是專業(yè)人員,但他猜測Tech-O制造的小艇自持30天應(yīng)當沒有問題。駕駛它返回北美大陸,足夠了。
他和詹姆斯并非首先到達這里的。
艙室內(nèi)的另一個人回過身,顯出一張中年人的面孔。黑框眼鏡下,那雙科研人員的眼眸凝著老辣。
他是三名總會成員之一,籍貫加拿大的流體力學(xué)專家。
這位加拿大朋友看到他們,臉上沒有一絲意外。他冷漠地離去,面色平靜得好像他和他們從未站在對立面一樣。甚至南紀硯覺得,他們在他眼中宛若螻蟻。
“請等一等。”南紀硯在他即將與自己擦肩而過時說。
加拿大人無視了這句請求。
螻蟻一般的東亞區(qū)分會副會長好脾氣一笑,右手放到高貴的總會成員肩上:“沒有聽清嗎?”
咣——
幾乎是一瞬間,南紀硯就把那加拿大人扭到在地,他反應(yīng)極快,第一時間鉗制那人的雙臂,然后毫不客氣地,把那人的臉摁于甲板面。
“噓——不要出聲,”南紀硯嗓音含笑,“我一點也不想扭傷你的兩只手臂,畢竟我是位斯文又有內(nèi)涵的海洋專家,每天腦子里裝的都是研究而不是打架。”
詹姆斯也被他這一出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想了想,退后讓開空間,這不是自己的主場。
“現(xiàn)在是問答環(huán)節(jié),”南紀硯低頭,“第一個問題,駕駛艙里是易爆品嗎?”
————
十分鐘后,南紀硯和詹姆斯走出小艇艙室。
“紀硯,你還是扭傷了他的手臂。”詹姆斯想起剛才的畫面,想笑又覺得不好。
“我保證,我剛剛只扭了一只?!睙o力地辯解后,南紀硯問道,“你知道文吟生吧?”
“知道,你朋友。”
“是的,我曾經(jīng)說他是交流障礙難以溝通的甲方。”
這話令詹姆斯摸不著頭腦,他稍稍停了一會兒,見同伴已經(jīng)走出老遠,便也不糾結(jié),立刻跟上去。
南紀硯停在又一個艙室門口,門上有密碼鎖,他按照方才從加拿大人口中問出的話,輸了幾個數(shù)字。
以他的謹慎,自然不會讓加拿大人知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讓加拿大人自己說出了船舶內(nèi)所有的密碼,從而混淆視聽。
咔——門開了。
那人沒有說謊。這樣想著,南紀硯臉上不但沒有輕松,反而更加凝重。
然而,當他從這間艙室走出時,心里倒真的輕松了許多。
這局,他有解了。
————
駕駛艙里,安裝了定時炸彈。
什么時候安裝的?安裝多久?
“今天凌晨……”
“格林尼治時間?!蹦霞o硯扶上他完好的一只肩頭。
加拿大人不敢忽悠:“格林尼治時間今天十點整?!边@是很重要的事,他記得十分清楚。
“定時呢?”
“十二個小時?!?p> ——格林尼治時間二十二點。
————
南紀硯看了看手表。距離爆炸時間點不到一小時,難怪那個F?T總會的加拿大人會出現(xiàn)在小艇艙室里。
兩人回到艉樓甲板,不意外地看到幾位代表站在那里,加上他倆,只剩撒南區(qū)代表沒有回來。
沒過多久,撒南區(qū)代表也到了。十二位代表事先未做約定,在集體存亡問題面前,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顯示出難得的默契。
“是爆炸?!敝衼唴^(qū)代表首先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
“是的。”
“一樣?!?p> ……
一圈下來,所有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
“如果真是定時炸藥的話……可能馬上就要爆炸了,”撒南區(qū)代表頓了頓,道,“我上來的時候,那五個人正往那個有小艇的艙室走?!?p> 撒南區(qū)代表說著往南紀硯的方向瞟了瞟。南紀硯挑眉——加拿大那位已經(jīng)把他的威名遠揚了嗎?
十二代表一時竟無人開口。
南紀硯抬手,腕表表盤正面裝飾著的璣鏤刻花好似海浪般粼粼翻滾。
“各位,我這里有一個方案……”他說,“或許是我們此次順利脫險的唯一途徑?!?p> 詹姆斯無聲地往他身后一站。十道目光緊緊鎖定了他們。
南紀硯輕輕一笑:“等他們離開,我們再行動。到時候,你們跟我走。”
他并不想賣關(guān)子,只是不愿提前暴露自己,然后被敵方斷了最后的路。
有幾個代表聽了,似是猜到什么,面色各異。聰穎的俄羅斯女人低聲快速用俄語說了幾句話,看了看面前的中國人,暗自點頭。東南亞區(qū)代表垂首不死心地揣測南紀硯的意思,眉頭蹙起。拉美區(qū)的短發(fā)華裔一臉冷漠,撒南區(qū)代表瞪著眸子。而大多數(shù)人,則是和南亞區(qū)的代表一樣,松了口氣。
正當他們各懷心思的時候,一句中文在眾人耳畔響起:“加我一個,怎么樣?”
————
————
No.4
黑衣青年側(cè)倚著艉樓前壁,壁影隱去其雙眼。上一秒的話語余音仿佛還殘余在他微啟的唇邊。
連一直在留意身邊事物的南紀硯都不清楚他是何時來的。
一股寒意漫上眾人心頭。
南紀硯自知他不是那種過于冷靜的人。如果此時站在這里的是文吟生,或許他已瞬間否定了對方懷有殺意——F?T要的是一場完美的意外,而不是來自警方的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威脅??倳娜瞬粫r要求他們假裝向大陸報告工作就證明了這點——九成的可能性,他們會被要求在最后一個小時進行又一次報告。而如果站在這里的是蕙雅,姑娘甚至能笑臉相迎,一面嘻嘻哈哈插科打諢,一面把心里頭的算盤撥得鐺鐺響。
正當南紀硯在內(nèi)心的凝重中糾結(jié)時,那東方殺手居然一轉(zhuǎn)身,不疾不徐地走了,瀟灑地好似與友人約定一個簡簡單單的茶話會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南紀硯發(fā)覺十一道眼光移至他身上。
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說:“都待在這里,不要單獨行動?!?p> “那個人剛剛說了什么?”有人聽不懂中文。
拉美華裔一瞟說話的人,低下聲音翻譯了一遍。
“紀硯,他在示好嗎?”詹姆斯悄悄問。
“我不知道?!蹦霞o硯垂眸思考。這位F?T東亞區(qū)分會副會長的記憶不算差,腦子也還好使,卻根本不覺得自己從前和殺手一號有任何交集。
不是認識的關(guān)系,那就很有可能是利益關(guān)系。
又或者,僅是對將死之人的一句調(diào)笑。
正想著,總會的人過來通知他們?nèi)ヂ?lián)系大陸,南紀硯和詹姆斯走在隊伍最末端,他沒有看到殺手一號。一號肯定沒把自己聽到的告訴總會的人,因為一切如常,包括加拿大人如同見鬼的表情。
約摸十分鐘后,南紀硯等人安靜地站在艉樓甲板上,望著一艘小艇離去。這場戰(zhàn)爭沒有硝煙,總會成員根本沒打算和他們打聲招呼,便狂妄地拋下棄子。也許過兩日,F(xiàn)?T的官網(wǎng)里就會出現(xiàn)“前進四號”科考船失蹤的消息。
一時間,幾位代表放空的眼神中蓄起悲涼。
南紀硯突然回過身,朝一個方向行去。
詹姆斯是第一個跟上的,他踩著南紀硯的步子走出一段路,忽地見他停下,于是抬頭——
黑衣青年靠在樓梯旁,戴著黑手套的左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欄桿,某一刻動作大了些好像扯到哪根筋,他輕輕皺眉。
無論是南紀硯還是詹姆斯,都是第一次正視他的臉。之前看他的視線不敢多留,在匆匆瞥的幾眼里只知對方是個相貌普通的東方男子。而現(xiàn)在……
仿佛是被他的視線扎了一下,南紀硯不禁闔眸。
那目光太凌厲、太無情,有血的氣息。
“我跟你們走?!?p> 南紀硯聽到這句話,睜開眼。
黑衣青年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面,也不擔心自己會猜錯目的地。
南紀硯沉吟了一小會兒,繼續(xù)前行,現(xiàn)在他反而放寬心了。小艇駛離后,自己可能是“前進四號”船舶內(nèi)唯一有能力逃生的人。
他的旁邊是詹姆斯,身后是十名代表。三個梯隊的人一路默不作聲,直到黑衣青年打開一扇門。
“你會駕駛潛艇?”撒南區(qū)代表驚訝道。
南紀硯回頭:“你猜?”
詹姆斯矜持地咳了聲:“其實我也會一點點,不過我的技術(shù)不足以支撐我們回到美國?!?p> 寬闊的艙室內(nèi),一艘水滴形潛艇張狂地看著來人,黝黑外殼在燈光下反著寒光。
宛若來自深淵的救贖。
“有趣,”俄羅斯女人輕笑,“科技和險惡的人心把我們引到死亡的邊界,而將我們帶出去的……”
她看著面前的華人男子:“是一位睿智的人類……還有科技?!?p> 南紀硯轉(zhuǎn)向她笑了笑,像模像樣地點頭行禮。
代表們迎上去想近距離觀察潛艇,經(jīng)過南紀硯時有人說了句謝謝,他沒有在意。
然而下一刻,南紀硯迅速出手,一扭拉美華裔的手腕。
“砰——”一聲槍響,子彈射入頭頂?shù)募装濉?p> 十一個人同時看過來,有幾位再也藏不住懼意,雙腿發(fā)軟,祈禱不要再出事。
“這個東西很危險哦?!蹦霞o硯用母語與海外同胞交流,另一只手毫不客氣地奪走拉美區(qū)華裔女子手中的槍,然后把它塞進自己的口袋。
華裔女子眼里噴著火:“南紀硯!”
“哎,耳朵沒聾,小點聲?!?p> 她冷笑,竟然道:“南紀硯,你殺了我吧?!?p> 他莫名其妙,隨手往后一指:“殺手在那邊?!敝傅梅浅]有準頭。
不是,他倆有很大仇嗎?南紀硯保守估計,也就只有一點點吧。眼前的女子正是去年自己參選F?T東亞區(qū)分會副會長時的一個競爭對手,因為她意欲綁架那時還未和他成婚的唐梓杏,南紀硯以權(quán)謀私,把她支到了地球另一端。
現(xiàn)在回想,威風是威風了,就是那手段好幼稚啊。
南紀硯低頭:“傅曉彬,你就那么恨我?”
“你不會知道我為那次選舉準備了多久……在人生地不熟的拉美區(qū)重新開始,南紀硯,你試試看!”
他不說話。
“離開前我發(fā)誓下次見面一定要殺了你,”傅曉彬挑釁道,“你忘了嗎?”
南紀硯垂下眼簾,他沒忘。甚至他還記得,彼時他輕飄飄地回了句:“好啊,我也會殺了你的?!?p> 所以在看到同行代表中有她時,他便警覺了。
可是……
他當年真的是說著玩的啊。
“傅小姐,我改變主意了。”南紀硯沒興趣用自己的不在意羞辱她,“讓你活下去或許會更有意思一點?!?p> 傅曉彬沒忍住爆粗口:“放屁!南紀硯,你要殺就殺,我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
南紀硯蹙額,繼而笑道:“你越是這樣,我反而越想讓你活下去了。畢竟……我是油嘴滑舌不負責任的乙……”
“方”字沒出口,脊背漫上寒意,南紀硯視線凝固。
拉美華裔面上蘊著瘋狂。
“撲呲——”
這是刀劍入體的聲音。
血色自幾位代表眸中洶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