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掙執(zhí)
后宮中二宮爭奇斗艷,煞是好看,言汐走進鳳儀宮,就被言玥那陽光下金光閃閃的衣服亮瞎了眼。
“呦,昭華公主這一身花了不少錢吧?”言汐隨意地倚在主殿的朱紅圍欄上,笑著說。
“你這丫頭去哪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言玥整理著袖口,開始兩人的日常互懟。
“去了一趟白馬寺?!毖韵院喴赓W地說,看見言玥金光閃閃地衣服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這蜀錦果然名不虛傳,摸起來手感極佳?!毖韵珖@道,“似蜀錦晴展,翠紅交映?!边@身衣服穿在言玥身上也僅僅只能用風華絕代形容了。
“這花了整整三個月才由瀘州的紡工織好送來的?!毖垣h聽言汐這說,心情極佳,眉眼彎彎地笑著。
南淮宮制,只有嫡公主可著明黃衣服,言汐甚至都能想象到言玥后期的宮宴上是怎么樣艷壓群芳,又想到言歡一向喜爭高下,不知這次的宸妃會準備怎樣的衣服,想想都是很有趣。
果然,她還是笑了出來。
“在笑什么呢?”言玥張開手任宮女宮女給她整理衣服,一臉奇怪地看著言汐。
“沒什么,”言汐微微抿蠢悶悶地笑著:“我想起來一件高興的事?!?p> “什么高興的事?”言玥問道,這丫頭一向沒心沒肺,一直都在笑著,還會有讓她高興的事?
“去年上元節(jié),言歡穿的那一身流彩暗花云錦宮裝,聽說是宸妃娘娘好不容易弄來的,結(jié)果被劉御史批評越級,硬是在宴會中間又回去換了一套,那夜她的臉色,我現(xiàn)在還能想起來?!?p> 果然,女孩子的友誼還是要靠共同的敵人來維持更加體面。
聽到此處,言玥也是止不住的笑。
她和言歡就是嫡公主和最受寵的公主之間的掙執(zhí)。兩人互相比了這么些年,還是樂此不疲。
“行了,你換衣服吧。我回宮了,省的我那幾個宮女翻天了?!毖韵珨[擺手,拿起一塊紫玉鴛鴦佩給言玥戴上,聽風正在十幾塊玉佩中糾結(jié),看到這個眼前一亮,暗自懊惱自己怎么沒有早點想到。
“你的宮女,敢和你鬧?”言玥調(diào)侃。
“你不知道嗎,我宮里的一群,可沒有你的聽風好用。”
“要不我把聽風送你?”
“這可不敢,”言汐后退兩步,才捂著胸口。擺出受了驚險的樣子來?!拔铱刹桓腋銚?。我的人用著也挺順手,多謝昭華公主了。”
鳳儀宮離鐘萃宮極近,言汐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回去一看,果然都在等著她,試衣服。
言汐看著一大堆人涌上來,快步走到了床邊,打了個哈欠,說她要先午休,其他事容后再議。
躍躍欲試的幾人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只得先退出去,留懷月一人伺候言汐就寢。
許是昨夜沒睡的緣故,等言汐睜眼就看見放大版的言玥的臉在她面前。驚地她一下從床上彈起。
“疼!”
“哎呀!”
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兩個人只得扶著額頭不住地吸氣。
“公主,您沒事吧?”懷月已經(jīng)退了出去,她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之間不知要先顧哪個。
“沈言汐你這是想謀殺??!”言玥感覺那一撞,她的天靈蓋都要飛出去了。
“誰讓你嚇我。”言汐也好不到哪去,那一下,是真疼。
“行了,別揉了?!毖垣h扒開言汐的手,“這是我和母后給你選的幾個人選。你今晚一定要看看,后天我們會從這里面為你賜婚。”她遞給言汐一本小冊子。
暗暗囑咐她:“這里面畫像姓名家世都已羅列清楚,切記,不要漏點任何一處?!?p> 言汐看著冊子一陣煩悶,真的要到這個時候了嗎?
言玥還有別的急事,又給言汐說了幾句話后就趁著匆匆離去。
夜深了,言汐送走言玥后身體微微一晃,便跌坐在床榻上。
流年不利,華蓋交錯,言汐嘆氣,嘆氣使人變老,她覺得自己明明還年輕著,卻已經(jīng)在這短短幾天內(nèi)變老了。
這都是什么事啊,言汐抱著枕頭倒在床上。
“公主,小廚房剛剛熬好的安神湯,您可是要趁熱喝了?”懷月端來一個樟木小茶盤,上面放著一個小巧的白瓷碗,里面的湯藥還微微冒著熱氣。
言汐好不容易送走言玥這個喜歡捉弄她的女人,還在為剛剛的話生著悶氣,聽到懷月的話,連連擺了擺手。
“這湯賞你了,你留著喝吧?!毖韵踔煌氩韬攘藘煽冢盅a充到:“給明月和思月也留一碗?!?p> “懷月你說,沈言玥這個人怎么就喜歡欺負我呢?!毖韵珢瀽灢粯返卣f道,露出一張發(fā)愁的臉來。但是這個場景落在懷月眼里,只覺十分可愛。
言玥算不得標準的江南美人,硬要說的話,還有點北方女子的英氣。許是年齡的緣故,她的臉還帶著稍許的嬰兒肥,一雙大眼睛嵌在上面,多的是靈動和天真爛漫。懷月覺得,要不是礙于身份,她也想上去揉揉臉呢。(我覺得,你想都不要想,一只昭華公主此刻飄過)
懷月捂著嘴悶悶地笑了?!芭镜故怯X得,昭華公主對公主很好呢。”
好是好,但是她也欺負我啊,言汐絕望地抬頭望天,天上此刻繁星點點,你看那星星,像不像言玥嘲笑我的臉,言汐覺得自己都要出幻覺了。
“公主還是早點休息吧,別回頭把眼睛熬腫了。”懷月從荷包里拿出幾塊紅棕色的安息香,均勻地放在香爐中燃了。言汐定定地看著那個香爐,看著煙冉冉升起,在夜里有稍許頹靡的味道。
懷月這邊又叫來了思月和明月二人?!澳銈兛彀压鞯囊鹿裾硪幌?。挑挑明天需要穿什么衣服,還有首飾什么都配齊了,別被昭雪公主給比下去了?!眱扇寺牶蠹娂娔θ琳?,躍躍欲試。
懷月這邊已經(jīng)拿著梳子開始考慮明天要給言汐梳什么發(fā)型了。
“我覺得,那件藍色的襦裙就不錯,”言汐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看著她們忙活,偶然間看見思月手中拿著的雨過天青色百褶裙,示意她拿過來。
“這裙子是上回和言玥一起做的,明天穿這個,簡簡單單的,多好。”言汐將衣服拿起來放在胸前轉(zhuǎn)了兩圈,長長的裙擺拖到地上,和紅色的地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公主這個不能穿?!睉言录奔钡刈哌^來,張牙舞爪,恨不得要把這件裙子給毀尸滅跡。
“明天是大日子,怎么能穿這個俗氣的衣服。”懷月從言汐手中接過裙子,轉(zhuǎn)身扔進了柜子。
明月也在一旁幫腔。“公主這個顏色太淡了,確實不適合您。思月一向擅長于此,您先放下這件衣服。我們再看看別的?”
“我覺得這件衣服挺好的,就這件了,你們?nèi)齻€人也別挑了,平常母后生辰我就穿這樣的,實在沒必要大費周章?!毖韵珶o語地看著這三個,感覺自己作為堂堂公主,審美竟然被鄙視了?
三人,公主,我們認為您的這件衣服,非常不合適。
言汐“???”
“公主你想一想,不是奴婢們不同意,您這件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明日周皇后要擺生辰,到時會有各家世家公子前來祝壽,您不把握好這個機會,皇后娘娘怎么幫您賜婚啊?!睉言抡驹谂赃吙嗫谄判牡貏竦溃莻€樣子,像極了穿梭在各個府的媒婆?言汐不厚道地想著。
“公主,往年在宮宴上,您也不表演一下才藝,哪年的風頭不是被昭雪公主給蓋了,還有,每逢宮宴您必選素衣,這樣怎么能比得過那些精心梳妝的世家小姐和皇親貴胄呢?”懷月真是氣的牙癢癢。話中濃濃一種恨玉不成器的無力感。
完了,言汐心想,踢到鐵板了。
“其實,你們真的不用這么擔心,我可以在宮里再待幾年啊。什么地方能比得上我們臨安皇宮啊?!毖韵s了縮頭,眨眨眼說到。
此時懷月只想揉揉言汐的臉,你清醒一點好嗎?
“公主殿下,請問您今年芳齡多少了?”
“十六?”
“請問公主,你見過的人中,還有待字閨中的嗎?”
“言玥和言歡啊。”
懷月忍不住用力握拳,不暗暗告訴自己,不能生氣,可不能生氣。
“公主,您莫不是忘了,明天就是要給您和昭雪公主擇婿啊?!?p> “那我也不用這么著急嫁吧?!?p> 乖巧的明月走過來,“公主,坊間畫本流傳,您已經(jīng)是臨安最難嫁的女子之一了。”
所以,你從哪來的自信??。?!
“哪個不長眼的人說的?”言汐拍床站起來,這就不能忍了“本公主一長的不丑,二長的不矮,三還算是一國公主,本公主想嫁,隨時能拉個人嫁了。”
所以您嫁出去了嗎?宮女三人組投來質(zhì)疑的目光。
言汐欲哭無淚,她怎么才能解釋這個臨安的恨嫁名單真的和她沒有關(guān)系,比如。她真的不是有意射那北齊皇子一箭的,如果時光倒流,她定然為北齊皇子鞍前馬后,只求不要在有這個笑話。
這個故事該從何時說起,談起來覺得離真相永遠差了一步。
言汐很久不再回憶這件事了,不,她已經(jīng)不曾追憶過去了。孩童時的年少時光想起來如明日黃花般陌生,被沉沒在深海里。
江南少雪,在寒冷的冬天懷月會給她穿上暖暖的披風,抱上手爐,仿佛這樣就可以抵御寒冬。
江南的冬,是要打傘的,否則點點雪沾衣欲濕,令人生厭。
言汐從來不記得打傘。
當她從鐘粹宮出來時,紛紛揚揚的雪落下了,沾在衣服上,又是好一陣難受。
江南的冷,是透到骨子里的冷,即使戴了披風,寒風也會透過高領(lǐng)與脖子的間隙,伺機而入。
很多東西,它要進去,你堵不住。
戴上披風的帽子,遮住頭發(fā),指間的涼意也會告訴你。
這堵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