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身臨險境滯柤中
太極殿，從荊州送來的戰(zhàn)報，讓魏國的朝臣們爭論不休。令司馬懿都始料未及的是，朱然竟然在正月，沿陸路進(jìn)攻柤中，而不是像往常一樣選擇夏秋之季。
不過，司馬懿馬上明白，這是孫吳針對于臬行離間計，對孫吳二宮之爭拱火的一種報復(fù)性進(jìn)攻。
大殿上，大將軍曹爽道：“據(jù)征南將軍王昶送來急報，此次逆吳由朱然率軍五萬，由當(dāng)陽陸路直趨柤中，該如何退敵？”
太尉蔣濟(jì)道：“大將軍，朱然不過是來劫掠人口，不能久持。不若令柤中人口北渡漢水，朱然一無所獲，必然退兵。到時乘勢斷其后路，再正面擊之，朱然可破?！?p> 曹爽道：“聽說柤中土肥水美，夷王梅敷人口眾多，如此大規(guī)模遷移，勞民傷財，怕是不太穩(wěn)便?！?p> 蔣濟(jì)道：“將百姓遷至漢水之北，不過是堅壁清野，吳人目的不是拿下柤中，而是搶奪物資和人口。朱然在柤中不能久持，待彼回歸之時擊之，必然獲勝，此兵法所云擊其惰歸也?！?p> 曹爽復(fù)問司馬懿道：“太傅也曾任荊州都督，蔣太尉之計，可行否？”
司馬懿道：“大將軍，向者吳人犯我荊州，都是沿漢江水路而進(jìn)，如今棄其長而用其短，朱然此行目的，正如蔣太尉所言，不過是來劫掠?xùn)贾腥丝诤臀镔Y。老臣以為，蔣太尉之言甚善。”
曹爽道：“柤中地區(qū)土肥水美，人口眾多，向者朝廷又明令襄陽太守在那一線修筑險隘，加強防守，方是長久之計?！?p> 司馬懿道：“柤中實為險地，吳人占住不能持久，我國占住，只要防住吳人劫掠，這地方就是我大魏的?！?p> 曹爽道：“不若令于臬在柤中拒敵，擊退朱然，王昶總各路軍馬，守住襄陽要路，然后再斷朱然歸路，豈不大妙？”
司馬懿道：“不可。照大將軍所言，若朱然用兩萬人控制漢水，三萬人在漢水之南與漢水之北我軍對峙，再用一萬人進(jìn)犯柤中，于臬退無歸路，必為朱然所擒，則襄陽危矣。”
曹爽道：“不然，柤中多山地，利于防守。既然于臬號為揚武將軍，可令前往拒敵。王昶斷朱然歸路，必然獲勝。就像前次蜀軍拒我大魏于興勢一般?！?p> 司馬懿正欲開言，忽見夏侯儒越眾而出，道：“大將軍此計，看似圓滿，實則不通。此戰(zhàn)和興勢之戰(zhàn)不同。興勢之戰(zhàn)，我軍出駱谷，補給線太長，又被堵在谷口，兵力展不開。況蜀兵無后之憂。若大將軍以此在柤中實施，于臬退無歸路，到時只怕保不住柤中，襄陽也會落入敵手。”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原來夏侯儒回朝之后，身體日漸衰弱，如今已是抱病上朝。他一不忍自己女婿陷入險地，二則不想讓曹爽指揮失誤，是以出班勸之。
曹爽道：“老太仆既然身體抱病，可在家靜養(yǎng)。我如此行兵布陣，也是想讓于臬在襄陽立功。我意已絕，不必再議。”說完，目視曹芳。
司馬懿道：“既然大將軍執(zhí)意如此，可令荊州軍水守住三洲口，防東吳水路來犯襄陽，王昶派一得力大將，守住臨沮要路，又可令一奇兵出新城，依吳軍動向而動。還請大將軍采納?！?p> 曹爽道：“既然太傅建言，豈有不納之理。就依太傅?！?p> 新野，征南將軍府，收到朝廷旨意的王昶夏侯威等人，見到曹爽的用兵方略，都大感意外。
王昶道：“如今揚武將軍、襄陽太守于臬在襄陽拒敵，襄陽郡丞和各曹做好遷移百姓之事。各位諸將，李輔要做好防止西蜀沿漢水東下接應(yīng)東吳準(zhǔn)備。新城太守州泰，我與你三千精兵，從新城伺機(jī)而動，或進(jìn)秭歸，可襲擾西陵，或接應(yīng)于臬，可相機(jī)而動。蒲忠將軍，你引五千軍，守好臨沮小縣，不讓朱然偏師由此路接應(yīng)。李興，你率領(lǐng)水軍，拒住襄陽三洲口要路。王經(jīng)守住夏口，以防武昌來兵。夏侯使君，你引軍二萬，助守襄陽，不得違令?！?p> 祁口，朱然軍營，朱然與其子施績在營中，等待各將集合。這祁口是祁水注入夷水交匯處，過了此地，前面就是柤中。
柤中在漢江通道西側(cè)荊山之麓，境內(nèi)有夷水和蠻水兩條支流，東與襄陽郡宜城、中廬兩縣相接。此前諸葛瑾等人在四年前曾進(jìn)兵于此，被守住險要的張?zhí)?，在等到于臬援兵擊敗，并且被李興阻斷歸路，如若不是漢江船快，差點大敗。
如今朱然又從當(dāng)陽一路來進(jìn)攻柤中，主要還是孫權(quán)因馬茂謀反，孫權(quán)憤怒。朱然在正月進(jìn)攻柤中，只因于臬離間策反馬茂，出于報復(fù)，特為孫權(quán)出氣。
見眾將會齊，朱然道：“諸位，按照昔日進(jìn)兵，我等一般是水漲船高之時去奪取魏國襄陽。方才開春，我等由陸路而來，由當(dāng)陽進(jìn)取柤中，實際上就是兵法所言出其不意。若得斬殺魏襄陽太守、揚武將軍，就是大功一件?！?p> 朱然座下，孫倫、呂據(jù)、譚正、鐘離茂、許旻等，一齊抱拳道：“我等皆聽朱將軍號令，早日攻克柤中，進(jìn)取襄陽。”
朱然道：“諸位，今日進(jìn)兵，我等皆從陸路而來，還須有水軍接應(yīng)，施績，你帶鐘離茂將軍和許旻將軍引二萬軍，沿漢江巡哨，截住襄陽、夏口魏國水軍，使二處不能會合。同時接應(yīng)呂將軍，截住漢江沿縣之兵?！笔┛冾I(lǐng)命去了。
朱然又對呂據(jù)道：“呂將軍，你帶本部人馬，我再給你一萬人，當(dāng)住夷水以東魏國襄陽各縣兵支援柤中。”那呂據(jù)領(lǐng)命去了。
朱然又對孫倫、譚正道：“我與孫將軍、譚將軍，以二萬人直入柤中，若于臬小子在柤中，正好就地擒之，綁赴建業(yè)，當(dāng)陛下之面，碎尸萬斷，以泄陛下之恨?！?p> 孫倫道：“細(xì)作來報，聽說魏正準(zhǔn)備遷柤中萬余家北渡漢水，堅壁清野。朱將軍，我等如何進(jìn)兵？”
朱然笑道：“我們在正月突然進(jìn)攻，魏軍準(zhǔn)備不足，況柤中萬余家遷到漢水以北，行動必然遲緩，我軍今晚休息一晚，明日可急進(jìn)柤中，追隨柤中百姓，就地?fù)寠Z人口物資，乘勢直取襄陽?！睂O倫譚正得令，出帳準(zhǔn)備去了。
朱然由當(dāng)陽進(jìn)犯荊州之時，于臬也展開了行動。他并不在襄陽，而是和徐質(zhì)、于詮、乙修、張?zhí)毓惨蝗f人，在中廬縣內(nèi)，往柤中進(jìn)發(fā)。朱然在祁口排兵布陣之時，夏侯威二萬軍進(jìn)入了襄陽，稍作休整之后，夏侯威派李緒引五千人，向中廬縣進(jìn)發(fā)，以接引于臬退路。李興守住漢江三洲口要道，漢江沿岸各縣，則閉縣自守，以拒吳兵。于臬所引一萬軍，已在祁口東邊綠林山，一個名叫團(tuán)山的地方伏下，準(zhǔn)備在確定朱然軍營之后進(jìn)行夜襲。斷定朱然會在祁口扎營分兵，卻是鄧艾所算。不想果如其言。
此時已是亥時中刻。正月的柤中，在晚上透著絲絲寒意。于臬見眾軍已飽食，便召集徐質(zhì)、于詮、乙修、張?zhí)厣套h。于詮道：“已經(jīng)探明，朱然在祁口扎營。其中高家臺是朱然大營所在地。譚正所部，扎在趙家營一帶。孫倫所部，扎在同家咀，中間隔祁水和朱然譚正相通?！?p> 于臬道：“既然已經(jīng)探明，諸位，對進(jìn)兵有何高見？”徐質(zhì)道：“可見朱然是沿祁水兩岸扎營。若先攻譚正，朱然和孫倫必分兵來救，我軍過不了祁水，就會被吳兵反攻。我們首先要有一支部隊渡過祁水才行?！?p> 張?zhí)氐溃骸奥犝f朱然還在大營外派了巡哨，在祁水入蠻河口，還駐有五百人的水軍，于將軍不得不防?！?p> 于臬道：“二位將軍所言，俱是實情。依我之見，由于詮帶領(lǐng)精兵五百，在朱然上流頭渡過祁水，就搭起三座浮橋，乙修將軍率軍五千，走過浮橋，去襲譚正之營，只待孫倫營中火起，朱然派兵接應(yīng)時，趁亂一鼓殺出，隔一營燒一營。徐質(zhì)將軍與我，率軍三千，去沖突孫倫大營。張?zhí)貙④妳s率兩千人，沿祁水而下，射住朱然五百水軍，然后在這綠林山口燒起火光濃煙，接應(yīng)我與徐將軍渡過夷水。各軍只在燒糧，殺傷朱然軍生力。不可久戰(zhàn)。然后俱在蠻水北岸會合?！北妼⒎Q是，俱各準(zhǔn)備去了。
卻說朱然在亥時末刻，挑燈夜觀兵書，正準(zhǔn)備安睡，忽見對岸孫倫營中火起，人喊馬嘶。不一時，親兵來報：“有魏軍襲營?！?p> 朱然大奇：“如何此時還有魏軍？是何人所部？再探?！蹦怯H兵去了。朱然走出大營，遙見對面孫倫營中，火光沖天。朱然急令稍安勿動，等親兵回報。
于臬和徐質(zhì)，挑開孫倫營中鹿角，一涌而入。眾軍發(fā)喊，就于營中放起火來。孫倫正欲出營觀看，于臬馬快，早沖到帳前。孫倫眾家兵舉起盾牌，護(hù)著孫倫，往祁水邊浮橋撤退。于臬帶領(lǐng)眾親兵，躍馬使槊，隨后追殺。孫倫一名親衛(wèi)長搶到近前，于臬一槍用老，和那親衛(wèi)長二馬相交，于臬掛槍在騎，閃過那親衛(wèi)長搠來長槍，隨手抽出那锏來，只見黃光閃處，正中那親衛(wèi)長面門，打得面目全非，墜于馬下。
眾軍見于臬殺了一名親衛(wèi)長，士氣大振，發(fā)聲喊，一齊追殺孫倫。
徐質(zhì)手持大斧，狠劈狠砍，早已殺死七八名吳兵。孫倫在火光之中，不知魏兵多少，乃拔劍在手：“諸位，隨我沖過浮橋，和朱將軍會合。”眾將死命保著孫倫，丟下馬匹器械，去爭浮橋。
于臬和徐質(zhì)隨后掩殺，忽見祁水下流頭駛來數(shù)艘大船，原來是朱然水軍接應(yīng)來了，那水軍守住渡橋，船上亂箭射下，阻住魏兵。張?zhí)貋淼?，一千火箭手，一齊往船上放箭，船上火起。張?zhí)鼐徒飞鋵O倫敗軍。朱然此時已來到祁水岸邊，見了于臬旗號，方知是于臬夜襲，他急令弓箭手朝對岸亂箭射住陣腳，保著孫倫所部過河。
于臬令魏兵往浮橋上投射火箭，點著浮橋，此時正是正月天氣，浮橋水尚淺，朱然就令士兵脫下鎧甲渡河。
卻說譚正見孫倫遭襲，也急引兵前來接引，不想左有乙修，右有于詮，兩路人馬俱來搶營，眾軍大亂，譚正不能止。乙修和于詮就在譚正營放起火來。
于臬和徐質(zhì)正追殺敗軍，忽見張?zhí)睾筌娮詠y。原來卻是呂據(jù)見朱然營中起火，急率人來救。朱然拔劍在手，督促吳兵返過浮橋，來截?fù)粲隰?p> 于臬見吳兵勢大，便令退軍。朱然孫倫之軍，俱是吳兵精銳，戰(zhàn)力極強。于臬急引軍當(dāng)住呂據(jù)兵馬，張?zhí)剀姺€(wěn)住陣腳，射住吳兵，同徐質(zhì)一道，保著于臬往綠林山而行。
乙修和于詮見了，奮力向前，搶奪譚正大營。朱然見于臬已退，乃麾軍來救譚正。乙修和于詮所派親兵，遠(yuǎn)遠(yuǎn)望見朱然旗號，急忙吹起號角，乙修和于詮將魚油和鹿角撒于地上，就地放起火來，形成一道火墻，阻住朱然軍，二人卻引軍急退，趁夜渡過蠻水去了。
朱然見于臬軍已退，不再追擊，派人清理傷亡。此次夜襲，于臬軍殺死吳兵八百多人，其中孫倫親衛(wèi)長被擊碎面門，慘不忍睹，死于非命。于臬軍只被射死五十多人。
孫倫和呂據(jù)譚正，來到朱然營中議事，面有慚色。朱然道：“勝敗乃兵常常事，此是我輕兵無備。讓于臬那小子占個小便宜。我兩萬大軍尚存。我從于臬行軍跡象來看，他兵力不足，傳我將令，所有軍士，須整兵嚴(yán)甲，枕戈待旦。”
正商議間，有人來報：“不知何故，綠林山方向火起，將山口燒得通紅。”朱然出營來看，果然見綠林山花門樓方向火光沖天。朱然觀看良久，道：“此必是于臬詭計。不必理會。”
原來這正是于臬之計，他命張?zhí)卦谏娇跓鸫蠡?，吸引朱然注意，自己卻和徐質(zhì)趁著夜色，尋到木板小船，趁夜渡過蠻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