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這皇帝,又還沒有做好自己當(dāng)皇帝的思想準(zhǔn)備,而天下不可一日無主,于是想想,那斜杠青年漢靈帝的小兒子,陳留王,年紀(jì)雖然很小,才九歲,但是問他的話卻不慌不忙,對答如流,有大人處事不驚的風(fēng)范。于是立他為帝。是為漢獻(xiàn)帝。年紀(jì)比我大幾歲。
董卓自命為相國,專擅朝政。
這時長安城里,四處傳唱著一首童謠: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大家覺得這首歌謠很神秘,就像是天外來的啟示,又押韻,又有深意,而且指向的那人真是那么的一個人。于是大家很期待那十日之后發(fā)生的事。
其實這歌謠是像我爹這樣有學(xué)問的人特意編出來讓小孩子傳唱的。這是在打輿論戰(zhàn)。讓大家認(rèn)定這壞人壞事做絕,一定不得好死。
董卓見我爹是個英雄,想收為己有。假惺惺地上表給朝廷,讓我爹升為驍騎校尉。但我爹英雄巨眼,早識破了董卓不得好死的下場,不去當(dāng)他推薦的官。隱姓埋名,改名甄吉利,悄悄地逃走了。
逃到陳留,當(dāng)?shù)匾粋€名叫衛(wèi)茲的人,見到了這個名叫甄吉利的人,認(rèn)為這個名字起得真是好,能成大事。于是散盡家產(chǎn),全部變現(xiàn),給了我爹,讓他去干大事。
這世道也真是奇怪。有些人拼盡心力,想方設(shè)法撈錢撈官,為自己撈好處。這個人卻是把錢財當(dāng)糞土,視我爹為英雄,拿全部家產(chǎn)資助我爹干大事。
我爹拿著革命的本錢,去招兵買馬,得了五千人。
這時我爹三十五歲了。
我爹也是的,長得很難看。女人看他不上,卻有很多男人欣賞他。二十歲時大官橋玄說他能干大事,說什么:吾見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愿以妻子為托。后面那個許子將,也賞識他,雖然認(rèn)為我爹人品不怎么樣,但是才能是很厲害的。他說: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這評價也是相當(dāng)?shù)母吡恕?p> 后面董卓也賞識他。這董卓雖是一粗野武夫,邊鄙之人,卻也懂得將我爹延攬手下,想拉攏他。我爹看不上。
現(xiàn)在又有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衛(wèi)茲,見了一面我爹,就把全部家當(dāng)拱手給了我爹。
看來天下英雄,惺惺相惜,真不假。
我爹這時雖然忙著干革命,但是也沒有忘記家里的我娘。偷空回老家見我娘幾天。于是沒過一年,我弟弟曹彰出生了。
我這弟曹彰出生時就比我重幾斤,也長得比我好看。
我爹和我娘很高興。
我爹是喜歡長得很帥的兒子,我娘也是喜歡長得很帥的兒子。認(rèn)為長得帥才是遺傳了父母好的基因。長得丑就是謬種,不是好東西。
我哥哥曹昂,姐姐清河公主,加上這個曹彰,都很不錯。
唉,就我,長得衰了點。父母不太喜歡。
過后一年,各個將軍﹑太守﹑刺史﹑相國等大佬看董卓不順眼,一同起兵討伐那個混世魔王。大家雖然各自心懷鬼胎,不過好歹表面聯(lián)合起來,推舉我爹的兒時伙伴,一起搶過新娘子的袁紹當(dāng)盟主。這時袁紹也快四十歲了。兒子都很大了。早已不干尋花問柳的傻事。一本正經(jīng)地干起匡扶天下的大事來。
董卓一見那么多大佬一起起兵反對他,知道一時干不過他們,于是胳肢窩里夾著漢獻(xiàn)帝,準(zhǔn)備往西邊長安去。
走之前焚燒宮殿,搶劫宗廟,殺掉男人,把頭割了懸掛在馬頭上。奸殺宮女,把公主美人捉住捆在馬后,帶去供以后發(fā)泄淫欲。一時幾百年的繁華帝都,剎時成了人間地獄。
恍惚還是昨日。洛陽城花團(tuán)錦簇,仕女如云。宮殿連綿不絕,黑壓壓上百里,多得連太陽都被遮蔽住了。青山做屏障,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選勝登臨,飄飄欲仙。幾條河流,流水潺潺,流入宮墻。宮墻內(nèi)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曼回,檐牙高啄。各自順著地勢,互相進(jìn)退。密密麻麻,麻麻密密,亭臺樓閣林立,真不知有幾千萬座。走在里面如果迷路了,一輩子都走不出來。長長的虹橋橫臥在波濤之上,沒有云朵怎么又感覺到有龍在其中運行?沒有下雨,雨過天晴,又怎么有彩虹?哦,原來是人間的虹橋橫在天邊。宮殿高低錯落,讓人分不出東西南北。唱歌的高臺,暖暖的春光融融地照在身上,感覺像是姹紫嫣紅的春天來了。跳舞的深宮,在幽怨嗚咽的音樂之下,仿佛風(fēng)雨凄凄。一日之內(nèi),一宮之間,而氣候分別是這么的明顯。
妃子公主,王子皇孫,穿著五彩的衣裳,面帶燦爛的笑容,在宮殿里享受著無窮無盡的榮華富貴。明亮的星星一閃一閃,那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是美人打開了妝鏡。綠云擾擾,那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是嬌娃起床梳頭了。河水漲了,香波漂蕩流逝,那是怎么回事呢?原來宮女在倒姑娘用過的胭脂水。煙斜霧橫,那是怎么回事呢?原來是大家在閨房里焚燒西域來的奇香。
世上的珍奇異寶,隨意地放在樓宇的各個角落。各種名貴的花草,苑囿里不停地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名家的稀世書畫,供王孫公子隨意臨摹。好聽的樂器,玩膩了,給剛進(jìn)來的小丫鬟拿去亂彈一氣。
忽一日,天地為之變色,風(fēng)云為之突變?;焓滥醵繑y風(fēng)裹雨,呼嘯而來,一時天崩地裂,日月無光。
宮殿被沒心的人故意引燃,黑煙滾滾,一時遮天蔽日。玉石珍寶一搶而空,不知去向。棋琴書畫,被沒眼的人隨意踩踏,化為云煙。王孫公子,風(fēng)度翩翩,從來都是在蜜汁中長大,在萬人呵護(hù)下成長,被沒有人性的西鄙野夫手起刀落,命喪黃泉。十五六歲﹑十七八歲如花少女,被沒心沒肝、沒心沒肺的狂夫瘋狂地糟蹋,糟蹋完了又砍瓜切菜一般將其剁碎?;蚴侨尤ノ构?,或是扔進(jìn)糞坑。
董氏一幫狂夫惡魔縱火屠殺過后,但見洛陽城里到處斷壁殘垣,遍地死尸相撐。尸體無人收斂,堵塞街道,無人敢走。尸體扔進(jìn)御水河,堵塞河溝,致使河水不流。微風(fēng)吹過,一片樹葉在壅塞的河水形成的湖泊里飄蕩。上面一只螞蟻,前腳扒立在葉梗上,作遺世獨立狀。輕風(fēng)徐徐吹拂,樹葉越過宮女的尸首組成的堤壩,飄然出了宮墻,離開這可怖的人間地獄,流去了外面。奄奄一息的宮女見此情景,熱淚滾滾。天崩地裂之下,人還不如一只小小的螞蟻。
一只螞蟻出宮門,
誰人有此逍遙情。
自嗟不及蟻上葉,
蕩漾隨波取次行。
雖然套用現(xiàn)成的情詩,千載之下讀之,更讓人凄然。
人民相食。
沒有了食物。
可以吃的食物是那么的少,而不可以吃的尸體是那么的多。膽大的人開始吃人肉。把尸體拖回去,一邊食新鮮的,一邊把多的腌漬起來慢慢食用。膽子小的不敢食人肉,看看沒有辦法,拖回去喂狗喂豬,等豬狗長大了些就吃豬肉狗肉。人民相食,一致如此。
你把一塊狗的骨頭扔過去喂狗。狗一見,沖過去就啃咬。但是當(dāng)它吃出是同族的骨肉之后,馬上狂吐不止,然后不再啃咬那骨頭。哪怕是餓得瘦骨嶙峋,有氣無力,也決不會啃食自己的同族。這就是狗的特性。也不知它是怎么知道那是它同族的骨肉。也許是天性使然,也許是后面習(xí)得的心性。但是人餓急了會吃自己同族的骨肉。狗不吃狗,但人還會吃人。以狗比人,人不如狗。
世道丑惡成這樣。人還有什么不能做的。人還講什么禮儀廉恥,還講什么仁義道德,還有什么慈悲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