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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宮闕人間烽火

第十章 我的文學(xué)生涯5

天上宮闕人間烽火 武陵浪蕩子 2505 2019-08-14 20:50:18

  這王粲長得丑是丑了點,不過很有才華,寫的文章比誰的都好。我爹都自認為不如他(當(dāng)然他的理由是公務(wù)繁忙,無暇文學(xué),不然他也會一掃文壇,天下無敵)。人也很幽默風(fēng)趣。又念舊,對家鄉(xiāng)很是思念。從小聽慣了家鄉(xiāng)的驢叫,長大之后四處奔波,聽不到故鄉(xiāng)仁兄的嘶嘶長鳴,故時常模仿驢的叫聲,以表達鄉(xiāng)關(guān)之思。學(xué)來學(xué)去,竟也學(xué)得很像,就像口技演員一樣,張口就來,活靈活現(xiàn)。大家一起聚會,聽說他學(xué)得一口好驢叫,表示很感興趣,想同他學(xué)驢叫。他也大大方方地教大家。所以經(jīng)常有這樣的場景,在高臺酒會之上,瓊樓玉宇之中,各位酒酣耳熱之際,驢鳴嘶嘶,不絕于耳。

  忽一日,這驢鳴聲嘎然而止,大家掉頭回顧,卻發(fā)現(xiàn)斯人已逝。于是大起傷悲,美酒佳肴,木然無味。

  這人多才多藝,多災(zāi)多難,好不容易迎來了人生的黃金時期,受到重用,卻又英年早逝。豈不痛哉?他出殯之時,我親自帶領(lǐng)零零落落的幾位兄弟前去祭拜。在墳前,大家覺得人生在世,好朋友不打招呼地就突然不見了,很是沒意思。我說,有王粲在時,咱們開開心心的,現(xiàn)在他不在了,真難過啊。他大半輩子漂泊在外,喜歡聽家鄉(xiāng)的驢叫,也經(jīng)常給大家表演驢叫?,F(xiàn)在他不在了,咱們一起學(xué)驢叫,送一送他吧。

  于是大家聽我口令,一起兒在墳前引吭做驢鳴,其聲嘶嘶,其聲嗚嗚,驢聲依舊,聽來卻是別樣的傷心。

  大家年紀輕輕,就紛紛駕鶴西去,入座得太晚,離席得又太早。一起兒還沒共事幾年,開心的事還沒玩夠,有趣的話還沒有聊夠,就起動仙駕,一應(yīng)俱逝。賞心樂事,榮華富貴,一如過往煙云。什么才是長久的呢?

  可能真的只有文章才是不朽的。

  好朋友被瘟疫殺得七零八落,找出來再也成不了一席,再一起吟詩寫作、痛飲高歌已是不可能了。于是我開始收集各位的文章,寫文學(xué)評論,評品大家的優(yōu)劣得失,給后世小生作為參考。

  文人相輕,自古皆然。傅毅和班固的文才,彼此差不多,但是班固卻瞧不起他。在寫給弟弟班超的信中說:傅武仲因為能寫文章,作了蘭臺令史。但是他每次提筆寫作,總是啰哩啰嗦,寫個沒完。人們總喜歡表現(xiàn)自己,而文章體裁各種各樣,很少有人各個體裁都寫得好的。難怪各人只看重自己的長處,卻嘲笑別人的短處。俗話說:家有敝帚,享之千金。就是因為只看得起自己的緣故。

  這是從古至今文人的通病。是有志于文學(xué)的青年才俊切切記住的。

  接著我寫當(dāng)今的作家,孔融、陳琳、王粲、徐干、阮瑀、應(yīng)玚、劉楨,這七位,各人寫文章的長處和短處。這七個人,學(xué)習(xí)很全面,寫作時不借助已有的文章辭匯。都以為自己能駕馭良馬日行千里,抬腳來就能齊頭并進。像這樣的互相佩服,而不是互相抵牾,是很難得的。如此看來,只要文人們都能用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來看待別人,文人相輕的毛病就可以避免了。

  這七個人,各人有各人的寫作長處。王粲的辭賦寫得好,陳琳阮瑀是公文寫作的高手,徐干的哲學(xué)著作成一家言,寫得很有氣勢??兹谖恼碌臍忭嶏L(fēng)格高尚美妙,有過人的地方。但是要他寫政論性的文章,就不行。有些讓人胡說八道的感覺。譬如他說人不用盡孝,人和野獸一樣。父之于子,有什么可親的。只是因為為父的情欲來了罷了。子之于母,有什么可親的,譬如寄放東西在瓶中,生出來就離開了。我爹為了節(jié)省天下糧食,救濟蒼生,下令禁酒。他卻大肆說酒的好處。酒之為德也久矣。所以天垂酒之曜,地列酒泉之郡,人著旨酒之德。因此酒何負于治者哉?又說什么皇帝郊天必剝麒麟之皮蒙鼓,方可奏樂。我娶了人家的老婆為自己的老婆,他就寄信給我爹,胡說什么文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我爹想不起出自何典,虛心問他,他居然大言不慚地說以古度今,想當(dāng)然耳。

  這樣用不倫不類的東西寫議論文,當(dāng)然不能令人信服。不過寫得好的部分,也和揚雄班固差不多。

  文章有不同的體裁,各種體裁的寫作要求是不同的。所有的體裁都能寫得好的人不多。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培養(yǎng)的。有些天生的東西,雖然在父親兄長身上大量俱備,卻不能強加在兒子和弟弟身上。

  寫文章是天底下的一件大事。

  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見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顯而制禮,不以隱約而弗務(wù),不以康樂而加思。夫然,則古人賤尺璧而重寸陰,懼乎時之過已。而人多不強力,貧賤則懾于饑寒,富貴則流于逸樂,遂營目前之務(wù),而遺千載之功。日月逝于上,體貌衰于下,忽然與萬物遷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以上那一段,用古文寫出來就很有氣勢,讀起來也很有味道。寫成白話文,雖然意思沒變,但味道就差了很多。姑且用白話文附在后面:

  文章是治理國家的緊要事業(yè),是人生不朽的大事。人的生命到一定的時候就會完結(jié),榮光和享受也只在活著時才有。兩者都會在一定期限內(nèi)結(jié)束,比不上文章的生命力無窮無盡。因此古代作家把一生寄托給筆墨,把思想情感通過文章表現(xiàn)出來。不必借助史籍的記載,不必依靠達官貴人的勢力,而名聲自然會傳留后世。所以西伯侯姬昌在拘禁期間推演《周易》,周公旦在執(zhí)政時制定《禮》書,既不因身處逆境孤獨痛苦而不創(chuàng)作,也不因身居顯要康樂愉悅才想到寫文章。難怪古人看輕一尺大的玉璧,重視一寸長的光陰,是因為擔(dān)心時光容易過去啊。今天的人大多不大努力,貧賤時因饑寒而擔(dān)心,富貴時又沉湎于安逸快樂。都只知為眼前的事務(wù)操勞,而忘了千載不朽的功德。日月光陰在前面逝去,身體生命隨后跟著消亡,轉(zhuǎn)眼間便與萬物一起變化消失,這真是仁人志士一生最大的悲痛啊。

  而如今孔融王粲等文壇大佬一應(yīng)俱逝,只有徐干寫的二十余篇哲學(xué)著作《中論》留傳于世,成一家之言,無人出其右者。

  我對文章事業(yè)懷著誠惶誠恐、畢恭畢敬的心情來對待。因為我自知自己才力有限,更需加倍努力用功,以期獲得不俗的成就。倒是弟弟曹植,仗著自己天賦過人,從小被人夸贊,不太把文章事業(yè)當(dāng)回事。他說:

  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顯來世也。昔楊子云,先朝執(zhí)戟之臣耳,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薄德,位為藩侯,猶庶幾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yè),留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勛績,辭賦為君子哉?

  真是豈有此理。你仗著自己小有才華,把文章直當(dāng)成雕蟲小技,想著要建不世之偉業(yè),創(chuàng)不朽之豐功,學(xué)老爹那樣橫刀立馬,縱橫天下,可是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那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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