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過往

　　在很久以前的時(shí)候世界就是黑白色的，漆黑的房間，灰色的被褥，被人丟棄撿回來的布娃娃，看不見的外面的世界，每日每夜聒噪的吵鬧聲，單調(diào)的黑夜白晝的交替，以及反反復(fù)復(fù)的叫罵聲。

　　有一天那個女人哭著哭著就不哭了，她拿起了棍子一棍一棍的砸了下來，大聲的喊著：“你為什么不哭！你給我哭??！為什么悲慘的只有我！為什么！”

　　很痛很痛很痛，痛的沒有了知覺，整個世界都是冰冷的，就連布娃娃也是。不敢哭，因?yàn)檠蹨I是滾燙的，比這個冰冷的世界還要可怕。

　　她的棍子才是存在這個世界的證明，多么鮮活的感覺，黑白的世界也多了其他的顏色，紫色青色紅色像一朵朵小花在皮膚上盛開。

　　直到有一天，被她帶到陽光下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人，第一次看到了她高興的樣子，男人撫摸著自己的頭說：“看起來是一個聰明又可愛的的孩子呢?！?p>　　她笑的很開心，出現(xiàn)了只有連環(huán)畫里才會出現(xiàn)的笑容。她牽著男人的手，我牽著布娃娃的手。

　　我松開了布娃娃的手，想去碰那個男人，是不是牽住了他就能擁有快樂，那么快樂又是什么樣的感覺呢？

　　但是，他避開了。

　　這個世界又變成了黑白的了，連紅色也沒有。

　　“媽媽，我考了雙百分！”年幼的弟弟撲在她懷里撒嬌，她眼里出現(xiàn)的色彩是我一直都擁有不了的，美麗又奪目。

　　是不是變成聰明的孩子就能得到她的愛？是不是要變成最優(yōu)秀的才能得到她的夸獎？好像要，好想要，好想要，即使是一句話也好，對我笑一下也好，拜托了，拜托了，拜托了。

　　“她是個優(yōu)秀的好孩子，這次全國奧數(shù)大賽上一把拿下了冠軍。”

　　“哇，又是她嗎？年級第一啊，好強(qiáng)！”

　　“天才神童?！?p>　　光怪陸離的影子在說話，嘰嘰喳喳的太吵了。一點(diǎn)都不想聽他們在說什么，我只想聽她說話，我只想看到她的色彩，我想讓她摸摸我的頭，抱抱我。

　　但是，在來不及看看她的時(shí)候，那個年幼的弟弟在馬路上攔住了自己。

　　“姐姐，我討厭你。你這么優(yōu)秀讓我怎么辦！我才是爸爸媽媽最愛的那個人，我才應(yīng)該是最優(yōu)秀的！姐姐，請你，去死吧?！彼拖褚粋€黑壓壓的怪物伸出了手，他在笑，下一秒，尖叫聲混著汽車的轟鳴攪亂了一大片血色。

　　他驚愕地睜著眼睛，永遠(yuǎn)都閉不上了。

　　很多人在說話，太吵了，我閉上了眼睛，閉上眼睛世界才會安靜下來。

　　“怎么去死的不是你啊！”

　　睜開眼睛看到她時(shí)，我想告訴她我已經(jīng)變得很優(yōu)秀了，但是沒有說出口，她尖銳的哭聲又回來了。她扯著我的頭發(fā)將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熟悉的疼痛感又回來了，圍觀的人將她攔住。

　　我又靠近了她，想讓她解氣也好，這是她唯一觸碰過我的方式，無論怎么樣，這也是我唯一存在的證明。

　　在漫長的療養(yǎng)時(shí)光里，那個男人說你還不夠優(yōu)秀，你要變得更加優(yōu)秀，你要讓所有人都認(rèn)識你知道你，這樣我們才會原諒你。

　　向上爬吧，無論累不累，向上爬是唯一得到愛的方式。超越了年齡限制去完成他們完成不了的任務(wù)，打敗一個又一個敵人直至站在最高的位置。

　　“請問言女士，作為天才少女的母親，你有什么教育經(jīng)驗(yàn)要和大家分享的嗎？”

　　“當(dāng)然要對孩子充滿愛與包容，我和她平時(shí)相處的時(shí)候就像朋友一樣，作為家長就要成為孩子的知心人，這樣才能解決孩子們成長上的麻煩，對于智力上也有很大的幫助?！?p>　　只有在這時(shí)候，在閃光燈下，她會對自己伸出手，溫暖的懷抱讓人變得貪婪，想要獲得更多，更多一點(diǎn)，所以還是不夠努力吧。你看那個孩子雙百的時(shí)候，她笑得多么開心，為什么我永遠(yuǎn)都得不到。

　　可能還是不夠優(yōu)秀吧。

　　那個在辯論賽里被打敗的女孩跳下樓，血紅血紅的顏色在黑白的世界里很醒目。

　　“我就只有這一次的機(jī)會，你有很多很多機(jī)會可以去那個地方，為什么不能讓讓我，你知道我為了這個目標(biāo)努力了多少年了嗎？言喻！我恨你！像你這種沒有感情的怪物怎么不去死了！”她在臨死前大聲的咆哮，飄零的花朵就像當(dāng)初被人遺棄的布娃娃一樣躺在地上，但是這些又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是我江郎才盡技不如人，在這里給大家丟人了?！蹦莻€少年灰頭土臉的離開，沒過幾天就傳出來了自殺的新聞。

　　“言喻你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學(xué)習(xí)機(jī)器?！?p>　　“她太可怕了，大家離她遠(yuǎn)點(diǎn)?！?p>　　“再過幾天還有一個國際性的比賽，獎金上萬，你準(zhǔn)備一下，沒有拿到的話就不用回來了。”那個男人再次布下任務(wù)。

　　就像個傀儡一樣，最快捷的完成所有的任務(wù)。啊，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是幸福的，他們互相依偎，為什么失敗了也能得到愛呢？為什么失敗了也能笑的那么開心？也許我應(yīng)該......

　　“這么簡單的比賽都失敗了，要你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丟人！你要是不想變得優(yōu)秀的話，你把你弟弟給我還回來啊！”

　　已經(jīng)看不清她的臉了，太冷了，我想去看看別人的世界，也許他們的顏色和我不一樣，我想。

　　她奪門而去，她去哪了呢，她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最后還是被拋棄了嗎？我不想了，我不會再犯錯了。

　　追不上她的腳步，她不見了，周圍的人在喧嘩，我找不到她了。

　　“像你這種沒有感情的怪物就應(yīng)該去死??！”雪白的刀光倒映出的人也是黑白色的，是血，身體也是冰涼的。

　　“沒有人會愛你的，放棄掙扎吧，即使逃到夢之境也是。”那聲音像惡魔在低聲的誘導(dǎo)，抓繞著心臟，“這么痛苦的人生本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你是被所有人嫌惡的人，看吧，你手上鮮血淋漓?！?p>　　所有的光景被黑暗吞沒，蹲在黑暗里發(fā)著柔弱光輝的小身板低聲嗚咽著。

　　言喻站在黑暗里與黑暗融為一體，那個小身板的哭泣聲讓她的心揪在了一起。

　　“你是誰？”她走了過去，猶豫不決地問道，她不應(yīng)該問的，所有的東西都與她無關(guān)，她是被世界拋棄的人，但是那種熟悉又痛心的感覺在心底顫動，仿佛那個人是自己的全世界一般。

　　“我答應(yīng)了爸爸媽媽要回去的，我也答應(yīng)了要去找雷利卡特玩，失去了契約后的卡卡可能會傷害到整個村子，我也剛剛有了新的朋友?！卑l(fā)著微弱光芒的小身板抬起頭，她變成了黑發(fā)紅瞳的樣子，她緩緩地說著向她走來擁抱住了她，所有被遺忘的記憶一股腦的涌進(jìn)了她的腦海里。

　　我是你，你也是我。她說。

　　“媽媽最喜歡艾格拉了，無論是她優(yōu)秀還是差勁，爸爸媽媽的愛是因?yàn)榘窭前窭绻窭兂闪藙e的小朋友，即使她再優(yōu)秀，也得不到爸爸媽媽百分之一的愛。艾格拉是爸爸媽媽的希望，是爸爸媽媽唯一愛的小朋友?！?p>　　“寶貝六歲生日快樂?！?p>　　“喂，小怪物，今天的酒呢？”

　　“寶貝今天也很可愛?！?p>　　“寶貝想怎么叫爸爸都會應(yīng)著。”

　　“我叫王享，大王的王，分享的享！”

　　“艾格拉，我們的艾格拉?！?p>　　她睜大了眼睛看著女孩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融入自己，黑暗如污穢土崩瓦解，在黑暗的間隙里露出耀眼的光。

　　“他們知道你殺了人也不會接受你的！你覺得你記起了什么？你只是看到了一個虛假的世界！這只是個夢，你看你醒過來以后還記得嘛？！”

　　那個聲音在瓦解的黑暗里尖銳的哀嚎，它想撲上來，艾格拉的身體散發(fā)著瑩瑩的光輝，靈魂力量氣勢洶涌。

　　“這個世界不能少了你，快點(diǎn)醒過來吧，艾格拉?！?p>　　溫柔清冷的女聲就像深夜里潺潺的水流撫慰人靈魂深處的不安，她的聲音響起整個靈魂世界震蕩，那像惡魔一直引誘的聲音被撕裂只剩下零星的片段。

　　當(dāng)黑色的世界消失不見的時(shí)候，艾格拉眼前的世界又變成了原來萬語創(chuàng)造的精神世界里，靈魂的防護(hù)罩在深海里包裹著她，那些無論怎么樣也無法掙扎開的黑影子悄然消散，有個聲音在引導(dǎo)著她向著海面游了出去。

　　碧藍(lán)的天空變成了擁有著色彩繽紛星河的夜幕，星河和大海融為一體。蓮燈在星辰里蕩漾煥發(fā)著黃暈的的光。

　　艾格拉覺得自己在這里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jì)，她的腦海里前世的記憶記憶尤新，現(xiàn)世的記憶虛幻的就像美夢，靈魂在無數(shù)周折刺激以后變得虛弱，連腦袋也運(yùn)轉(zhuǎn)不開。一時(shí)之間她分不清真真假假，站在海面之上，她害怕這只是她的夢，醒過來以后又是冰冷的病房。

　　“不用害怕，這里是夢之境，是世界上所有夢境交疊的間隙。”

　　一個高挑的女人踩著星辰出現(xiàn)在璀璨的夜幕之中，她一身紫色的長裙就像流動的海水，里面散發(fā)著星辰的光芒，所過之處里面的星星躍動了出來，在夜幕中閃閃發(fā)光。女人黑色的長發(fā)隨著風(fēng)在星光里蕩漾，頭上的黑色蕾絲頭紗將她的臉遮住，雪白的肌膚在夜色里朦朦朧朧。她就像從畫里面出來的女神，高貴神秘又圣潔，所有的星光都在為她閃耀著。

　　艾格拉第一次見到這樣超脫于人世間的美麗，她摒住了呼吸，女人緩緩走到她的面前，朱唇輕啟。

　　“我是夢境的黛什拉芙婭，很慶幸能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