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余冰等4個人都沒有想到,這老板竟沒有逃跑,而是直接出來與他們面對。
曾盼看到這凌老板以后,也有些激動,想直接跟對方對質(zhì),但這時琪琪卻說道:“要不要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再仔細聊聊?”
她這個提問,顯然是問的這凌老板。
這個年輕的禿頭男子說道:“前面就有一個操場,我們可以過去那邊。”
這男子帶著余冰等四人沿著旁邊一條巷子走,走了三四分鐘左右,便來到了一個小學(xué)的操場這里。這個操場是與小學(xué)相區(qū)隔開來的。以前只是一個公用的大操場,后來旁邊建起了一間小學(xué),教育局便協(xié)調(diào),讓這小學(xué)的師生上體育課的時候可以到這邊來上。但平時的時候,這里就可以供市民玩耍、游樂。
因為今天是星期六的原因,這個點,這里基本沒什么人。
太陽直直的照到大地上,一般來說,這時是沒什么人想運動的。那操場旁邊有一些健身器材,旁邊有三棵大樹,樹蔭剛才形成了這個大操場唯一陰涼的一片地方。
凌老板帶著這四個人,現(xiàn)下就是往那陰涼之處而去。這樹蔭底下,原本有一對學(xué)生情侶在談戀愛,但他們看到有大人來了,就往外面其它地方走去了。打擾了這么健康可愛的情侶談戀愛,余冰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讀書的時候,也想這樣談一談簡單的戀愛呀。
才到這樹蔭底下,眼見四下無人,這曾盼就憋不住了。
他說道:“老板,我們就直說好了。我們是來找那偷存儲卡的賊的。我們已經(jīng)找到那些存儲卡了。我們想上面會有你跟你那個同伙的指紋,如果你不承認的話,那我們會申請進行指紋鑒定?!?p> 曾盼說完之后,琪琪冷冷地笑道:“才一句話,就把我們所有的底牌都暴露給對方了,這樣真的好嗎?”
如果對方是個頑皮的角色,那就會因此而更好地進行反駁了吧。
曾盼察覺到了自己所犯的錯誤,急得臉色一片紅。
這時李婉兒說道:“老板,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這老板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我只是想知道,作為一個5歲的小孩,在他父親的要求下,去偷拿了一點東西,這樣對于他來說,算不算犯罪?”
四人都安靜了下來。
凌老板又道:“我自己做的事,如果被抓到了,那我也便承認,這倒也沒什么。但是呢,對于他來說,會不會也被認定為盜竊罪,并同時被判刑?他以后還可以正常讀書嗎,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給他留下案底,影響他在社會上立足呢?!?p> 這老板講到了這里,越講越傷心,他甚至低下了頭來,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這一個畫面,讓四人都相當?shù)恼鸷场偛潘麄冞€像面對一個強勁的對手一般,可現(xiàn)下,對方這么弱勢,他們卻完全下不了手了。
“你為什么想存儲卡呢?”在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余冰如此問了一句。
這凌老板說道:“你們也看到了,我只是一家小蛋糕點的經(jīng)營者。其實在今年開這間店之前,我做過很多工作。我去廠里打過工,就是生產(chǎn)線上的那種普工,每天干十個小時的那種。我也去跑過外賣,去工地幫人干過活,甚至在網(wǎng)上拍自媒體我也試過。但總是賺不到什么錢,再加上我年輕的時候又喜歡喝酒,所以花錢也快?!?p> 他像是講到了什么讓自己傷心的事情一樣,嘆了口氣,又道:“唉,這也是怪自己了。老是覺得憑借著自己的能力,怎么著以后也會飛黃騰達的,所以在家里對老婆脾氣又差,真是頭鐵?!彼D了一下,又說道:“在阿星兩歲那年,她走了,只給我留下了一封信,說她要離婚。就再也沒回來了?!?p>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她竟這么恨心,就連這么可愛的兒子也不要了?!?p> 也許她是徹底死心了吧。余冰想這么告訴他。但又覺得這話太殘忍了,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這凌老板又道:“也是從那時起,我發(fā)現(xiàn)自己每個月還要還房貸,還要用自己的收入負責兒子的奶粉錢、讀書的錢、買玩具的錢,實在是手頭抓急。那時我告訴自己,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了。打工做得再好,每個月也只能拿點微薄的收入,是解決不了我們家的問題的?!?p> “但打工也有穩(wěn)定的收入呀,只要勤快,總是餓不死的吧?!?p> 凌老板冷冷地說道:“餓是餓不死。但是當你看到兒子班上同學(xué),明顯喜歡跟有錢人家的小孩玩,而對你兒子都是使喚傭人的那種語氣說話,當你看到老師的態(tài)度也是大為不同的,當你在社會上看著以前的同學(xué)開小車,假期去旅游的時候,你的心情,還能如此平靜嗎?”
他憤憤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們怎么想,反正我不愿意?!彼肿猿耙话阏f道:“也許是我太天真吧,借了幾萬塊錢,開了這么一間蛋糕點。我以為蛋糕誰都愛吃,那時又剛好找了一個愿意幫做廚師的師傅,便把這蛋糕店給開起來了??烧l知道,才開店兩個月不到,那個師傅就跑了。后面就剩我自己,又是制作,又是銷售,還得請一個店員。這不,這店搞了一年了,卻每個月總是在虧錢?!?p> 他說道:“我已經(jīng)虧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學(xué)期我兒子的學(xué)費,還有下個月的水電房租這些,我都要繳不出來了?!?p> 所以,只有冒險,干這一筆了。
這時曾盼忽然說道:“如果這一票干成了,你會得多少錢?”
“應(yīng)該夠我這個店再周轉(zhuǎn)一年吧。一年的時間,我可以好好地再盤算、謀劃一樣,試圖翻身,扭虧為盈?!崩习宓恼Z氣里帶著堅決,但是似乎也并不是太有信心。也許在這么長時間的經(jīng)營里,他也已經(jīng)了解了自己能力的極限。
能不能在這個行業(yè)殘酷的競爭里活下去,的確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這次沒被抓,對于小孩來說,他從這次的事情里學(xué)到了什么?”
曾盼好像很有自己的意見,他連續(xù)地拋出問題來。
“喔?”凌老板倒好像有些意料之外。
曾盼道:“如果這次你成功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小孩會如果理解這次的事件呢。你是怎么跟他說的,應(yīng)該只是說,‘進去幫爸爸把那些存儲卡拿出來。’類似這樣的話吧。但,小孩心中其實都清楚得很,這就是在偷東西,他就是在做小偷?!?p> 凌老板沉默了。他已被錢沖暈了頭腦,實在想不到這個層面上去。
曾盼又道:“想必他也是知道家里經(jīng)濟的困難,所以才假裝不知道,幫你去偷那些東西的。但你想過嗎,這樣的事情會在他幼小的心靈上,埋下什么樣的種子呢?他以后會成長為什么樣的人呢?這些問題,難道不比眼前的經(jīng)濟問題要更重要嗎?”
曾盼的話開了話匣子以后,就像泄洪的洪水一般,再也停不下來了。
“這會不會讓他連續(xù)好幾年都當成一個記憶中的黑點,甚至他一輩子都有心理陰影呢?會不會讓他在同學(xué)面前覺得更自卑呢?又或者,他會因此而嘗到了偷竊的甜頭,從此走上這條不歸路呢?這些問題的代價以及結(jié)果,都是你能接受的嗎?”
琪琪從來沒有見過曾盼如此正直的一面,她都有些被鎮(zhèn)住了。
凌老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眼中的淚水,流到了地板之上。
“可是,像我這樣沒有能力的男人,在社會上真的好辛苦呀。我吃的苦也沒別人少,為何最終卻淪落到這樣的下場呢?”
他似乎是在問著誰一般,向著虛空的空氣而發(fā)問。但在場的四人都知道,他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需要具體誰來回答。
因為他自己已經(jīng)反思到了自己的問題所在。
“喂,要不,這樣子好不好?!?p> 這是,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眾人一看,是余冰又講話了。
“你這間破店,還虧多少錢呀?我?guī)湍阊a上好了。你就把這店先關(guān)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彼f道,“就一個五歲的小孩,也就是每學(xué)期開學(xué)要點學(xué)費,平時吃點東西而已嘛,目前他還不需要多少錢的。等到他小學(xué)畢業(yè),或者初中的時候,如果你已經(jīng)夠努力,生活是可以變得比現(xiàn)在要好很多的?!?p> 凌老板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余冰又道:“你把這店關(guān)了,去找個蛋糕點幫別人打工好不好?或者你以后想開什么樣的店,就先去找同類型的店打工,先幫別人做。也不要好高騖遠,你先做嘛,每天慢慢地累積經(jīng)驗,這樣你就知道這些事情都是怎么完成的。那些人氣店的口味是怎么做出來的,然后營銷的活動要怎么搞,新老顧額都要怎么爭取和維護。只有你知道這些東西以后,你才會慢慢地積累起自己的實力。其實呀,這事情也簡單得很嘛,等你實力到了那種級別了,你再自己開店,到時只要自己不懶,想虧都難的。”
人生的成長,本就是一個循序漸進的自然的過程。只是現(xiàn)在的教育呀,總是想讓人們制訂目標,然后訂下方案和計劃,就好像每天逼著自己完成那些計劃,自己就能最終完成那些目標不成。
其實呀,人的成長不是這樣的。我們不是因為按著強行設(shè)定的計劃去走,所以才達到目的地。而是我們每天都走,不斷地鍛煉自己,身體也越發(fā)強壯,才最終走到理想所在的。
但大多數(shù)的人,都被這社會的浮燥給屏蔽了雙眼,一直覺得自己進步得不夠快,又容易被當下豐富的娛樂方式給占去了寶貴的時間,當然就無法自然而健康地成長了。
凌老板的喉嚨已經(jīng)哽咽了,道:“你為什么要幫我?”
余冰淡然說道:“唉呀,反正我錢多也是多著,存銀行里也沒用啦。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的話,以后賺了錢,就再還給我就行。這沒什么啦?!?p> 凌老板又問道:“那劇組那邊呢,你們怎么解釋丟失存儲卡的事情?”
余冰道:“這個就由我們處理就好,你就不用管啦?!?p> 四人回到了游樂場這邊,這時林伯通見幾人沒幾個小時就回來了,好奇地問道:“怎么樣,人抓住了沒?”
“抓住了。然后我們又放了。”余冰這樣說著,然后便帶著眾人一起去見那張導(dǎo)。
余冰說道:“賊我們抓到了,但是,我們看他實在可憐,便又把他放了。我們向你保證,這些存儲卡里的內(nèi)容,一定沒有任何副本在外面。同時,以后也不會再有人來偷你們劇組的東西了。這次的事件,就點到為止,得饒人處且饒人吧?!?p> 那張導(dǎo)說道:“哼,怕不是你們就是那飛賊,現(xiàn)下找不出真正的賊了,就編了個假賊來應(yīng)付付我?”
“你說這是什么話!”
還沒等余冰等人反駁,一旁的琪琪就先開口了。“你信不過他們的話,我你總信得過吧?!彼f了一半,好似覺得自己語氣似乎過重了。對待自己公司的老客戶,可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語氣。便又說道:“真的,張導(dǎo),這次就算了吧?!?p> 張導(dǎo)采納了眾人的意見,劇組也解除了預(yù)警狀態(tài)。一行人準備放飯,等晚餐之后,根據(jù)制作組臨時召開會議改變的錄制內(nèi)容,晚上加緊著把這期節(jié)目錄出來。
雖然這期節(jié)目因為臨時竄改劇本太多,所以出來的品質(zhì)可能就沒這么好了。再者,明星和藝人們熬了一天,都很累了,再在鏡頭面前強顏歡笑,其實觀眾也都感覺得到。
不過無論如何,品質(zhì)的下降,總比開天窗要好。如果今天錄不完一期節(jié)目,那后面的損失,則完全是另一個級別的了。
而且藝人們好像后面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滿的了,如果再要約時間另外一天錄影,那也是很麻煩的事情。
在導(dǎo)演和制作組人員們抓緊時間開緊急會議的時候,幾個明星從藝人休息室那邊的片區(qū)走了過來。他們一起來到了余冰、曾盼和李婉兒等人面前,帶頭的,正好就是余冰的偶像楊影呢。
楊影說道:“幾位朋友,今天你們可幫了大忙了。來,我們敬你們一杯?!?p> 他們的手中每人都拿著一杯啤酒,并且遞了一杯給余冰等人。
曾盼和李婉兒都禮貌地把酒給喝了。
這時楊影也是一飲而盡,“啊”的一聲叫,看起來應(yīng)該也是個愛酒中人。
其它幾名藝人也都把酒給喝了。
倒是余冰手里拿著一杯冰啤酒,沒有喝下去。眾人都看著他,等著他的反應(yīng)。
“你們喝酒的話,一會錄節(jié)目沒問題嗎?”
余冰關(guān)切地問道,而楊影則是哈哈大笑,道:“小老弟,沒問題的啦。我們錄節(jié)目的,就是要自嗨一點才會有效果。喝點酒,才會更放松,節(jié)目效果才更好呢?!?p> 這時旁邊一個藝人則笑著說道:“楊大哥,那你那次喝到失憶,然后在片場休息時候睡著過去的事,我們可都還記得呢……”
一行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余冰卻并不覺得這笑話有多好笑。
他把這杯酒放到一旁,輕聲說道:“對不起。我是不喝酒的。所以,抱歉?!?p> 那楊影好像覺得有些失了面子,又說道:“一杯酒而已,沒什么度數(shù)的呢。小兄弟你一定海量,就別客氣啦,哈哈哈哈哈。”
“對不起,我不喝酒。我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
余冰很認真地說完,然后鞠了個躬,轉(zhuǎn)身便走去了。
然后,他聽到了自己以前喜歡的明星,現(xiàn)在的劇組的男主角之一,楊影,熟練地跟大伙兒說道:“呀,這位小兄弟肯定是怕沾了酒氣,回家被老婆修理。哈哈哈,他還不敢說,真是個可愛的年紀呀?!?p> 他身旁的那幫狐朋狗友,又是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在余冰的角度來說,這樣的感覺挺不好的。自己喜歡的偶像給自己敬酒,但可悲的是,以前自己喜歡他,就是因為他正直、勤奮、善良、樸實的熒幕形象,現(xiàn)在這形象被完全毀于一旦,他縱使能有機會跟這個偶像真人喝酒、吃飯、擁抱,那又有什么意義呢?
眼前的這個男人,已經(jīng)不是自己喜歡的電視上的那個人了。
甚至余冰覺得自己還挺討厭他的。
走在回來的路上,風吹得人挺涼爽的,曾盼問道:“怎么樣,哥,這一躺追星之旅,感覺還好吧?”
余冰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知道曾盼是一片好意。
他想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唉呀,怎么講呢,如果說自己真實的感覺的話,那就是——這一躺,還不如不來還好吧?!?p> 雖然對曾盼來說有點不好意思,但他此時真的這么覺得。
天剛剛黑了起來,余冰覺得不太舒服,可能是今天晚上的夜風太涼了一些。他這樣在心里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