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出差的時間,但到了中午的時候,余冰仍是睡了一個很養(yǎng)生的午覺。他還沒過三十歲,但好像已經(jīng)很喜歡過這種老年人的生活。
作為被看守著的人員,樂天也只有跟著一起回到了接待房那里,跟著混時間了。雖然昨晚睡得很少,但躺上床上以后,他也根本睡不著。不知道是生理上的混亂,還是精神上的混亂,導致了他的失眠。
余冰很貼心地說道:“放心吧,以前準備高考時,老師就跟我們說過。就算是人失眠的時候,只要你堅持閉著眼睛,就算一整夜睡不著,精神還是可以得到很好的恢復的。就算長期這樣‘失眠’,也不會死人的。”
樂天覺得他那嗓子就像公鴨嗓一樣,難聽得很。
下午的時候,兩人準時來到了異能學院的三樓大會議室。
這個大會議室并不是新型的那種階梯教室型的,而是傳統(tǒng)的一個大房間,上面擺了一列桌子,就算是主席臺了。下面為了多擺點位置的關系,只有前面五排是有桌子的,后面那幾排直接就只有放上凳子了。估計來開會的人,如果坐后面了,就只有翹起二郎腿來,自己用自己的大腿來放筆記本,做記錄了。
但余冰覺得,既然是做到那么后面的人,可能根本也就是在記錄本上隨便劃劃罷了,根本不會記什么像樣的筆記。所以給不給他們桌子,倒也算了。
只是,這會議室的墻面雖然剛剛粉刷過,但未免仍是顯得異能學院在整體物質條件上的寒酸。
開會之前,余冰把樂天正式移交給阿杜。
余冰對老同學說道:“這個混蛋,我先還回來給你保管。等到我需要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不然呀,天天看著這么個家伙,我簡直要懷疑自己,到底是來做傭兵的,還是偵探的,還是根本就是來做保姆的呢?!?p> 阿杜笑嘻嘻地說道:“好的,余傭兵,能為您提供良好的服務,是我們工作能做得好的最好展現(xiàn)。”
一副做作的模樣。
據(jù)劉院長介紹,今天這次會議,因為要把余冰介紹給大家,所以讓所有的老師和職工都來參加了。劉院長跟余冰先是在他的辦公室里待著,對于行政上的這些東西,余冰算是不太了解。他看著墻上的鐘,明明三點鐘開的會,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兩點五十四分了,但劉院長竟似一點也不在意一樣。
他甚至還在辦公室里,拿出一包喜餅,慢悠悠地吃著。他遞給余冰一片喜餅,問余冰要不要,余冰拒絕了,說他不太喜歡吃甜的食物。但其實,他只是工作的時間里,不太有胃口罷了。
也許,只有認真對待工作的人,才會投入到那種“除了工作什么都不想干”的狀態(tài)。而喜歡在工作里劃水的人,當然會想吃點東西,上網(wǎng)淘淘寶,手機瀏覽一下新聞,干點這樣那樣的雜事,那工作的幾個小時便很快就可以下班了。
余冰做的工作,可跟準時上下班的行政班人員有很大的不同。他不是按工作時間來收費的,而是根據(jù)工作成果來收費。所以,他不愿意浪費自己工作的時間,這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良好的習慣。
分針指到了五十七分的角度。劉院長拿出第二塊喜餅??赡苁强谟悬c干吧,他喝了一口自己泡的紅茶。
這全然不像一個要去開會的學院院長的日常呀。起碼,余冰的想象里,這種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余冰說道:“劉院長,我們什么時候過去會議室那邊呢?”
儼然心里有十五個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
但劉院長卻說道:“呃……一會兒吧?!彼穆曇羧允窍褚郧澳菢樱ㄎㄖZ諾的,聽起來讓人有種生厭的感覺。
余冰只好呆在這個無聊的會議室,等待著這個劉院長帶自己去見那些教職工。
終于,三點零三分的時候,劉院長站了起來。他走在前面,來到走廊,直接就往會議室的方向而去。余冰只好跟著他,同時把辦公室的門給關上。他覺得自己像個門童一下做起了伺候人的工作來了。劉院長卻對這些習以為常,絲毫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到了會議室門口,劉院長徑直走進去。會議室里面,現(xiàn)在人也基本到齊了,剛才人們都還在嘰嘰喳喳地講著悄悄話,這下見到劉院長來了,便一下都停了下來。
劉院長慢慢地走到他的位置面前,坐了下來。他的位置,當然是在主席臺的最正宗。
余冰倒是不知道自己該坐在哪里,他張望著,下面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以及以后,都基本坐滿了。這也沒人告訴自己該坐哪里呀?
正在他著急之際,他看到了坐在較后方一個角落位置的阿杜,阿杜那家伙,果然仍是跟以前上學時一樣,喜歡坐在后面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嘛。
阿杜笑嘻嘻的,賊賊地看著余冰。他指了指主席臺上面的方向。
余冰順著看過去,媽呀,原來在那劉院長的左手邊,留著一個位置空著。位置前面擺著一個名牌,就寫著余冰的名字。
余冰只有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坐下來。
劉院長坐下來了,但是,他卻沒有說話。
他只是很嚴肅地看著會場。是的,他的感覺是很嚴肅的,他的眼神也很嚴肅。
他開始講話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批評人的話。這也是很嚴肅的態(tài)度。
他說道:“我想,你們的無能,這段時間以來,都已經(jīng)充分地得到展現(xiàn)了。我們學院里混進了這么多內鬼,現(xiàn)在一個都抓不出來。呵,真是好笑。我不知道你們是真不知道誰是內鬼呢,還是知道了,卻不敢舉報。無論是哪種,我都認為這是嚴重的不作為的行為……”
當劉院長開始訓話之后,他剛才在辦公室里吃著喜糖、還問余冰要不要也來一塊的那種生活小市民的形象消失了。他變成了一個嚴厲的大家長,雖然他的能力不怎么樣,但他既然已經(jīng)坐上了院長的這個位置,便沒有人敢再跟他扯那些有的沒的事情了。
原來,這劉院長剛才沒有提前來,只是要讓所有的人到場之后,自己最后才粉墨登場。這樣,自己最大牌、最權威的形象就得以保障了。
其實呀,在余冰看來,這些都是挺無趣的技倆。
在劉院長開始訓話,而且越講越惱火之際,余冰倒是開始開起小差來。
因為他批評人,怎么著也批評不到自己身上。所以呀,那又長又臭的講話,倒是跟自己沒太大關系。余冰只有在會場上打量起下面的人。
整體而言,異能學院的教職工,還是挺有意思的。
來這會場之前,余冰還曾以為,在這腐朽的劉院長的要求之下,教授們應該會每天都穿著西裝上下班,皮鞋肯定也是必須的。夏天的話,不能穿沒有領的衣服,男生不能留長頭發(fā),之類的云云。
但現(xiàn)在坐在臺上看下去,這哪兒跟哪兒呀。
如果沒有什么前情提示的話,余冰更寧愿相信這些人是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的員工,而不是什么大學里的教師哩。
這些人有的穿著傳統(tǒng)的西裝,有些穿著夾克,還有的直接穿著一個短袖的馬夾,看起來就很時尚(走偏了的那種)的樣子。更有甚者,還有個別人員至今仍穿著短褲來上班,真不知道他們在突顯自己個性的同時,怎么就不覺得冷呢?這都已經(jīng)秋冬季節(jié)了呢。
頭發(fā)的顏色方面,大家都是黃種人,理應都是一樣黑的。可是呢,下面卻展現(xiàn)出了五顏六色般的豐富。除了女同志染發(fā)還情有可原之外,那些男生染發(fā)的也不在少數(shù)。而且他們還燙著一些奇奇怪怪的發(fā)型。比如一個男生就留了一個沖天炮一般的頭發(fā),還染成了綠色。真不知道他每天出門要花多少時間來打理那頭發(fā),還有,坐在他后面的同事,應該看不到會場主席臺上的領導了吧。
大概是這樣的光景。
這樣的情景,倒是讓余冰覺得親切了許多。因為以前他們計算機系,就有很多想法不愿受拘束,喜歡另類地展現(xiàn)自我的男男女女。
他覺得自己倒不應該坐在主席臺上,而應該坐到臺下去,坐到最后那幾排沒有桌子的人群里。那里,才是屬于自己的角落。
劉院長的訓話完了,前面余冰也沒聽他在說什么,只是他激動的時候,好像說到了“你們這群廢物”這樣的詞眼,估計,也沒什么好的評價吧。
劉院長接著把余冰介紹給了大家。對于余冰的身份,他絲毫也沒有隱藏,他直接說道:“余冰先生就是我們請來的最厲害的傭兵。他以前也是在我們學校讀的本科,是我們學校的畢業(yè)生,杰出校友。從今天開始,至少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將負責調查這次的事件。我不管他要了解的是什么內容,反正從今天起,只要是他要問話,問到誰,都要積極配合。不,應該是無條件地配合。我不管你們是要去上課,要做研究實驗,還是你們家人生病了,都先把問話問完了再說。知道沒有!”
會場下面,全體人員一片雅雀無聲。也不知大家是在無聲地憤怒中呢,還是對這些已經(jīng)習慣了。
余冰站了起來,跟大家謙虛地打了一聲招呼。下面倒是傳來了很多好奇的目光。但余冰覺得,以這樣的方式跟大家認識,在讓自己得到權威庇護,好開展工作的同時,也站在了與人民群眾對立的一面了。
余冰只用尷尬地笑著。
好不容易,這個碰頭會結束了。人們像潮水一樣地走出會場,他們美其名曰是“要趕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開展工作”,但心里的想法,應該是趕緊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吧。
余冰剛想去找老同學阿杜,卻被劉院長叫住了。
“小余,你再等一下,我們在旁邊的會議室里,再聊一會兒。”
劉院長這樣吩咐著,余冰也不知有什么其它安排,只有照做了。
五分鐘之后,余冰跟阿杜坐在小會議室桌子的一旁。他們兩個互相看著,大眼對小眼。
“你知不知道,他還有什么事?”余冰對劉院長這個人,本來就沒什么好印象。
阿杜得意地搖了搖頭。他以輕松的態(tài)度說道:“有時候呀,在行政單位混得久了,你就會學到一些本領。比如說,當領導沒有說他的意圖的時候,你就可以不要亂猜測。你往往是猜不到的,因為他們太老油條了。等到時間到的時候,那些老狐貍自然就會露出他們的尾巴了?!?p> 如果不是面對自己最好的同學、朋友,估計阿杜也不敢說出這么心底的話。
余冰冷哼了一聲,說道:“我看呀,你再這么混下去,總有一天,要混成自己以前大學時最討厭的那種人的模樣?!?p> 阿杜嘆了一口氣,道:“很遺憾呀,我早就混成這樣一般模樣了。說實話,我也很討厭這樣世俗的自己。但是呢,我在痛苦之中思考之后,問自己,我是不是想要做這份工作,過這樣的生活?最后,我的答案仍是肯定的。我覺得在異能研究機構做工作,為開放性的未來進行一些探索,是件有意義的事情。而且,每天讀資料、寫論文、做實驗,在我看來,雖然比不上看電影看電視來得有趣,但也總還算是挺有意思的事情?!?p> 沒錯,阿杜選擇這份工作,是基于自己的興趣使然的。雖然興趣成為職業(yè)后,必定會失去它很多原本能帶給人樂趣的地方。而成為工作之后,每天日復一日地上班,也會讓人很不爽。
可是,相對于世界上的其它工作來說,阿杜仍是比較喜歡這一份工作的。
正是想清楚了這一點,他才能忍受那些院長、院領導甚至院里的同事們所帶來的職場明爭暗斗給自己的負面情緒影響。
阿杜說道:“我也三十多歲了,早已想通了。我根本就不是做領導的料,我也不想做什么領導。按時上班,按時下班,讓自己每月能按時領到工資,就此就足夠了。至于未來嘛,我可以做點副業(yè),并且保持自己不斷學習,讓自己在人才市場上有足夠的競爭力吧。萬一我失業(yè)了,總得有其它單位或企業(yè)愿意要我,或者自己出來單干也能混得一口飯吃,這樣才行,你覺得如何?”
余冰倒覺得阿杜這樣的做法是挺不錯的。
阿杜私下還有一個身份,他是一個個人攝影師。反正只要是拍照的事情,只要別人有需要,他都愿意干。有時他跟拍一個婚禮下來,加上自己在家后期再P照做一天,兩天時間下來,便能拿到三四千塊錢的收入。余冰看過他做的圖片,的確很有質感,很時尚。應該會有不少客戶喜歡。
話題扯得有點遠了。
劉院長再次走進來的時候,他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側,那個主位上。他似乎有中心癥候群的問題,也就是他無論到哪里,都一定要站在、坐在甚至躺在最中心最好的位置,若不這樣的話,他應該是很不爽的。
余冰也懶得跟他理會這些。
劉院長又講了一大堆垃圾話之后,最終,他謹慎地坐自己面前的那個文件夾里,拿出了一張寫著字的A4紙來。他把這張A4紙,遞到了余冰的面前。
余冰一看,呀,這還是手寫呢。
在這種計算機當?shù)赖臅r代,已經(jīng)比較少看到人手寫字了。
這么多年了,余冰仍是認得劉院長的筆跡,這帶給他一些挺不好的回憶。
明明不喜歡這個人,這次卻要為他所在的單位工作,真是不爽。
要不是看在阿杜的份上,這次的活兒他是打死也不會接的。
唉,不爽歸不爽,還是看下去吧。
這張A4紙上,沒有寫標題,只有一小段一小段的話。
每一段話的前面,都是一個人的名字。然后后面,有簡單的一小段描述。
余冰看了一下,很快就看出了名堂來。
“這上面寫的,都是我認為有可能是內鬼的人員名單?!眲⒃洪L陰險地說道,“這個名單只有這樣一份,我只給你。你千萬不能讓上面的人看到了,不然的話,他們一定會因為這事情跟我起沖突。到時,就不好處理了?!?p> 劉院長說得很客氣。但余冰從他的語氣里,卻也沒感覺得出太多怕這名單泄漏的味道。
他可是坐在院長的位置上呀,就算要斗,誰敢跟官職比自己大的人斗呢?
也許劉院長選擇手寫的方式來寫這張名單,并不是因為他想保密,而是這么些年過去了,他打字仍是跟當年一樣,打得不太好吧。
所以他只有用自己最熟悉的手寫的方式來弄了。
唉,余冰覺得,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計算機系的老師,竟然連打字都打不好,余冰都有點令他難堪了。
但劉院長顯然是不在意這些小事的人。這么些年,他在作為上唯唯諾諾,在人事關系上重拳出擊,雖然有很多不良的評價,但他實現(xiàn)了自己的目的。他已坐到了自己想坐的位置。
這樣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