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谷底，四季如春。
白旋領(lǐng)著姬歡一路飛馳，從如茵綠草上掠過，驚起彩蝶無數(shù)，它們在谷底散開來，讓這空間充滿生機(jī)。
白旋掐著靈訣，前方的山石表面忽然像水面泛出波紋，快到姬歡以為眼花。白旋卻拉著她直直朝著那塊山石沖過去。
姬歡雖知一定不會撞上去卻還是立刻閉眼，卻聽白旋道，“好了，這里要走過去了?！?p> 她睜眼一瞧，前面已是另一番景象。
山石之間有一蜿蜒小路，各種矮木花草長在石縫之間，生命頑強(qiáng)。從小路往上，幾度回轉(zhuǎn)，便見著一株巨大的古柏，柏樹之下有一方橫石，石上放著一把琴。旁邊有一石桌，四個石凳，石桌上有棋盤，擺了一副殘局。有嘩嘩水聲傳來，卻始終沒見到水在哪兒。
白旋視而不見徑直朝前走。
前面有幾間茅草屋，被大樹環(huán)抱，一人正在屋前坐著飲茶。
“師尊！”白旋歡快地叫一聲，便沖過去，半途就被定在那里，張著手，邁著腿，表情豐富卻凝固在臉上，剩個眼珠子亂動。
重明上仙從茶盞上看她，又越過她看姬歡，然后神情一怔。
姬歡抱著心缽，原本是打量這地方又有些好奇仙人長什么樣，卻見著白旋被定住，立刻眼觀鼻立住不動，口中稱道，“桃都山姬歡，見過重明上仙?！?p> 桃都山……東海海外……
重明上仙穩(wěn)了穩(wěn)心神，轉(zhuǎn)而看向白旋，“干什么來了？”
白旋眼珠子直轉(zhuǎn)。
姬歡從側(cè)面看她那模樣，忍不住笑。
重明一揮手。
白旋立刻跌了下來，她站正，朝重明鄭重一拜，這才又笑瞇瞇靠過去，“哈哈哈哈哈哈，自然無事不登三寶殿?！?p> “滾回去！”
重明上仙半邊頭發(fā)花白，半邊青絲烏黑，眼睛上遮著一方輕紗，看不清他雙目樣子。若不出聲，姬歡都不敢說話。
但她立刻就明白白旋的自在瀟灑怎么來的了。
白旋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壇子，湊了過去，“喏，東海龍王的藏酒，我從敖玉那兒摸來孝敬您的！”
重明接過來，左右看了看，很是滿意，轉(zhuǎn)頭卻變了張冷臉，“老龍王的酒你也好碰的？！”
“您不要？那我給他還回去?！?p> 重明立刻把酒壇子放在身旁，問道，“怎么樣了？”
白旋像是知道他要問什么，把最近洛水祭壇、魂玉出世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重明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又看向姬歡，“你帶她來做什么？”
白旋笑得云霞燦爛的，“都說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了嘛！這是姬歡，嗯，伍大運(yùn)算出她和帝君轉(zhuǎn)世線索有關(guān)，但您也看見了！一個三百年化形的小山雞而已，架也不會打，法寶也沒有，帶在身邊，都不知道是要她來幫忙還是幫倒忙的?！?p> 姬歡臉紅。
“想讓她跟上我們，不得您教一教！”白旋還在花花。
重明看著姬歡，才對白旋沒好氣道，“取個杯子來?！?p> “哎！”白旋應(yīng)得愉快，立刻進(jìn)屋。
重明招手讓姬歡過去，拉著她的手，靈力探入。許久，他臉上有悵然，緬懷，傷感，然后他一語不發(fā)，坐著不動，像是陷入了沉思。
白旋拿著一個白玉杯出來，見狀沒吭聲，而是提起酒壇子，拍開封口給他先倒了一杯。
酒香將重明神思拉回，他有些怔忡地看著眼前的酒液，忽然笑了起來。
姬歡不敢說話，拿眼神瞄白旋。
白旋卻也不知師尊這模樣是怎么回事。
重明上仙搖了搖頭，沒頭沒腦說了一句，“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原來已經(jīng)三百年了?！彼粗g，又問道，“你叫什么的？”
“回上仙，我叫姬歡?！?p> “姬歡……”重明重復(fù)道。
姬歡卻突然覺得他看自己的樣子，像是在看別的什么人。
“好吧，反正我除了教教人，也沒什么用了。你回去，她留下，西邊茅屋給她住，東邊別過來。我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別來打擾我?！敝孛魃舷蓜倓傔€像老頑童要酒喝，不過是查了她的情況，便忽然間不近人情似得，冷淡許多。
他轉(zhuǎn)身，朝著東側(cè)的茅屋走進(jìn)去。屋子里沒有光線，他像是被黑暗吞沒了一樣不見了。
果然像程韻之說的，脾氣古怪。
白旋似習(xí)以為常，不以為意拍拍姬歡的肩膀，“沒事，師尊人很好，答應(yīng)了便會好好教你。你可要認(rèn)真學(xué)?！?p> 姬歡送她去山石入口，路上問，“為什么重明上仙一個人住在這里呢？”
白旋淡淡笑道，“師尊大戰(zhàn)里受了重傷，神魂離體，在回春谷鎮(zhèn)著，不能出谷?！?p> 姬歡震驚，神魂離體的人竟然沒有死去？
“三百多年前，仙魔大戰(zhàn)，你又恰是這個歲數(shù)，怕是引起了師尊舊日回憶。待會兒你回去不要擾著他，就在西側(cè)屋子里休息。這里靈氣充沛，比外面不知好多少倍，多多修煉事半功倍，你可要珍惜?！卑仔谶@里也待過幾十年，看著花草都有些懷念，“當(dāng)初我誤打誤撞闖入這里，師尊愿意收我為徒，教授本領(lǐng)，短短時日功力精進(jìn)不少。想想仿佛就在昨日?！?p> 她忽然對著姬歡道，“你若不好好學(xué)，我饒不了你！”
姬歡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給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笑起來，“你是因?yàn)樯舷?，還是因?yàn)槲遥俊?p> 白旋看著她，忽然抿嘴一笑，“希望早點(diǎn)再見你?！?p> 她要趕回洛水，頓足展翅，白鶴直飛沖天。
姬歡在下面望著，許久才回去。
她站在茅屋前，看了看東側(cè)毫無動靜，于是拜了拜，進(jìn)了西側(cè)屋子。
屋子里簡單置著一張床，一副桌椅，墻上掛著一幅畫，畫上是一棵樹，畫的左下角有“尋蘅”二字，不知是何意義。
姬歡把心缽放在桌子上，變成正常大小，紅鯉在里面自在游動著。她坐在桌邊，捧著臉看，然后出聲道，“原來大家因?yàn)槲矣杏貌艑ξ液?。?p> “難不成因?yàn)槟汩L得好看嗎？”小道士鄙視她。
姬歡一怔，連忙爬起來四下張望，卻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自己的幻覺。
她忍不住笑起來，然后笑意慢慢淡去。
她問紅鯉，“程大哥也是因?yàn)槲矣杏?，才對我好嗎？?p> 這個問題壓在她心底壓了一路，她不能問白旋，也沒有資格問。如今終于有獨(dú)處的時候，卻除了這尾紅鯉，無人傾訴。
她趴下來，被鈴鐺硌著。
她從頸間取出鈴鐺，捧在手心，原想到這里就向程韻之報個平安，眼下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