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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一個紛亂的早晨,聶云眾人終捉得元兇,返回石府。會客廳前,仍是那株掛滿符箓之樹,只是這次同行的人多了幾位。
石仁杰雙捆著手于身前,跪在廳中央的地上,身邊的聶云傍著他。身后則分別是趙括、阿鵑、白鳳、慕容嫣、趙小妹,以及虎眼和蘇青。他們正等待著石宏圖的來到,以舉行對石仁杰的公審。
額上包裹著白紗布的趙括,萬分不解地向身旁的阿鵑問道:“那兩個人,不就是將我打傷,把你擄走的賊人嗎?怎么他們不與石仁杰一樣,捆上雙腳?”
“額……”阿鵑撓著臉頰,遲疑道:“我也不清楚各種緣由,但他們倆后來確實是將石仁杰逮住了……”
前面的聶云回頭插嘴道:“趙兄,事情還是待會兒義父來了后,再一起詳敘吧!”
少頃,石宏圖邊用衣袖擦拭著嘴角,邊在荀夫人的攙扶下走到廳中間的座位上。那張椅子是紅槐木所制,同旁邊的那張桌,以及桌旁的空椅,乍看上去并沒有何特別之處。只是在知曉前因后果后,由果溯因:荀夫人在待客時一直只能站在石宏圖身邊,而不是坐在一旁,只怕是她地位低下的表現(xiàn)之一。那個空座位,想必是另一位石家的主人——石宏圖的發(fā)妻“雪兒”之座。在石宏圖的內(nèi)心深處,荀喻雪一直都只是一個替代品,或許甚至僅是緩解他相思與疲累的一味“良藥”??偠灾?,這其中不大可能存在純真少女期望的炙熱愛情,有的只是冷冰冰的觸碰。
“義父,今天服過藥了嗎?”聶云擔憂地看向體態(tài)羸弱石宏圖,問道。
“方才雪兒已經(jīng)讓我服過了,那位太平道人所開的良方,可真管用?!笔陥D拭去嘴邊的藥漬,說:“這兩位是……”
“噢!這位是馳名江湖的‘大盜’蘇青,那位是來自‘龍虎山莊’的虎眼?!?p> 蘇青拱手敬道:“在下蘇青,見過石先生。”
“在下虎眼。”虎眼不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石仁杰,冷笑道:“以仁義豪情名滿天下的石宏圖,居然生下這么個背門欺祖、罔顧禮法的兒子。”
石仁杰咬著牙關(guān),憤怒駁道:“你們這兩個叛徒,那姓聶的到底給了你們多少好處!”
“好處倒是沒多少,在下只是稍稍斟酌了下?!碧K青回道:“若是我們站在石公子這邊,不僅要與道義禮法相悖,還要對付石家的一眾好手。而站在聶少主那邊,只需對付石公子你一人。如此劃算的事情,我蘇青很難拒絕啊……”
“義弟,你態(tài)度好些,義父會念及舊情,一切從輕發(fā)落的!”聶云撫著石仁杰的肩膀,說道。
只見石仁杰猛一扭身,把這份關(guān)懷甩得一干二凈,回道:“聶云!從小到大你都壓我一頭,現(xiàn)在爹連少主之位都給你了。明明我才是石家的親生血脈!”
“孽障,住口!”座上的石宏圖怒吼道:“難道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悔改之意嗎?船上的幾十條人命,還有你二叔的性命……咳咳……咳?!痹挼揭话?,幾聲咳嗽中止了怒喝。接著石宏圖捂嘴咳了幾下,發(fā)現(xiàn)竟然咳出了鮮血!
聶云見狀,忙上前照看。但石宏圖非但沒有緩解的跡象,身體反而因痙攣顫抖了起來。
“荀夫人,你給義父服的到底是何物!”聶云急切地怒視著一旁的荀夫人,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荀夫人因恐懼聶云之神情,慌張頷首,往后退了半步。
此時堂下的白鳳、慕容嫣二人面覷了半刻,他們不禁想起那夜在尋香閣內(nèi)石仁杰與荀夫人的對話。
“老頭子的藥還剩幾服?”
“差不大多了……你的承諾,會遵守嗎……”
然后,二人同時瞧向前頭的石仁杰。看見自己的父親痛苦萬分、瀕臨死亡,卻無一絲關(guān)心、擔憂之意。倒是嘴角多了一抹微笑,好像很期待接下來會發(fā)生之事。
“咳……咳……唔嗚!”須臾,一大口鮮血從石宏圖嘴中噴涌而出,使他的衣襟,以及面前的磚地皆被那暗沉的血浸染。
“義父!”聶云大驚,上前攙起業(yè)已癱軟在椅上的老翁。
“云兒……這石家……交給你……仁杰……交給你……額!”這斷斷續(xù)續(xù)的一句話后,石宏圖便咽氣了。
“血……那些是血嗎?”堂下的趙小妹撫著額,腳步虛浮,晃悠悠地講道。一旁的趙括見她快要暈倒在地,忙幫扶著。
趙括喃喃道:“嘖,差點忘記這傻丫頭生來不能見血,一見就發(fā)昏?!?p> 忽然,座旁的聶云提刀上手,徑直向石仁杰走去。眾人望去,可見其因極度悲憤而扭曲的面容上,閃爍著零星的淚光。
“你……你不能殺我!”原本跪在地上的石仁杰,見如鬼神索命般的對方,嚇得連連向后蜷縮。那身穿金絲華服的貴公子,已經(jīng)不存形象。他緊接著,道:“我是石家唯一的后人,你可別忘了沒有石家,你聶云什么都不是!”
聶云沒有回應(yīng),只單手抓著他的衣襟,提刀作勢揮去。然而提刀的右手卻被身后的荀夫人雙手纏住了。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荀夫人跪倒在地,眼淚嘩嘩直流。也不知是因為看見石宏圖死于非命而恐懼流淚,還是憂心自己的情人被殺而擔憂流淚。
空氣像是凝結(jié)了似的,幾個外人因不便插手他人的家事而沉默不語,聶云與荀夫人之間僵持了片刻。周遭能聽見的聲音,只有石仁杰和荀夫人的啜泣聲,除此之外,如死一般沉寂。俄頃,聶云發(fā)力將荀夫人擺脫,挪到了身前。因過于突如其來,荀夫人失去了平衡,順勢倒向石仁杰那處。
“喻雪!快幫我松綁!”石仁杰涕淚縱流,見自己現(xiàn)如今唯一的同黨還這樣支持他,未免心生感動。
荀喻雪見聶云不為所動,忙解開石仁杰身上的束縛,隨后磕頭向聶云,道:“謝聶少主不殺之恩!”
“荀夫……不……”聶云面色鐵青,言語卻處處透出柔情,道:“喻雪姑娘,你還有大好青春,石家這樣對你,確是不公……你們永遠都不要再回到萬燈鎮(zhèn)了,遠走他方吧!”說罷,聶云轉(zhuǎn)而面向石宏圖遺體之方向,并差人準備棺木,然后沉默了良久。
荀喻雪聞后,喜上眉梢,扶起石仁杰,作勢離去。但石仁杰卻掙開了她的幫扶,向聶云說:“聶云,別妄想我會感謝你!這石家的基業(yè)早晚會回到石家的人手中,你只是暫時代管罷了!”身旁的荀喻雪唯恐激怒聶云,忙制止石仁杰繼續(xù)妄言。二人結(jié)伴踏出了石府大門,從此杳無音信。
在那二人離去之后,眾人看著石宏圖之尸首被抬走,大廳久久無人言語。直至趙括懷中那因暈血癥而昏倒的趙小妹恢復了意識,沉默才被終止。
“哥哥,那個大壞蛋呢?”趙小妹迷迷糊糊地問道。
趙括一臉無奈地看向聶云,沒有回答。隨后走了過去,拍著聶云的肩膀,說道:“聶兄,你還好吧?”
“為什么?”聶云悲戚道:“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為何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
蘇青這時上前,不合時宜地講道:“那個,聶少主,什么時候把賬給結(jié)一下?”
聶云聞后,伸手搜了搜腰間,掏出一個用黃金雕琢而成的圓形令牌,扔向蘇青。后者接住,不解道:“這……這同說好的不一樣吶!”
“你們?yōu)槭式茏鍪?,害了不少人。沉船事故和石二當家橫死之事,沒有二位高人相助,怕是難成其事。”聶云面對蘇青,威嚴竦峙,說:“那一半的家產(chǎn),就用這塊令牌和那數(shù)十條人命相抵吧!至于通緝令之事,我會助蘇兄辦好的?!?p> 虎眼奪去蘇青手上的令牌,喝道:“這樣的小東西,能值幾個錢?竟敢愚弄我們!”
“虎眼兄,拿著這塊令牌,就是我石家的人,江湖上的同行都會給幾分薄面。屆時你們往各處商會拿多少錢,都會算到我石家的頭上。這樣的安排,總比讓二位抬著幾十箱金銀珠寶在那盜賊橫行的路上行走合適多了吧?”
蘇青定睛觀察那小寶貝,恍然道:“噢!原來如此!那真是謝過聶少主……不,該叫聶家主了?!?p> 聶云默然。
“那我們二人先行告退了?!碧K青拱手作揖道,旋即同虎眼一起離開了石府。
這時的會客廳,就只剩下趙括一行人在陪伴著聶云。怎么說,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這結(jié)果,讓人難以接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想的。但若是不阻止石仁杰的陰謀,石家的話事權(quán)就會落入到他的手中,而受到影響的,可就是萬燈鎮(zhèn)所有的平民百姓了。人們總想著能有完美的方法解決任何事,但是了最后,你還是要面對那個不完美的結(jié)果。
白鳳見事情完結(jié),上前對聶云說道:“聶兄,你比我年長幾歲,處理事情也穩(wěn)重非常,讓人心服口服,相信你會把石家經(jīng)營得更好的!”
“這次事情能夠解決,離不開白兄,以及其他各位的鼎力相助。在下知道金銀財寶入不了幾位的法眼,是以準備了一件特別的東西,以表在下的感激之情。”聶云揮了揮手,示意幾位貴客跟上。
幾人離開了那里,移步到了另一處,恰好再次經(jīng)過了石府內(nèi)的荷花池。見這點點荷花,卻不聞美妙的琴音,總感覺缺了點什么。這讓趙括幾人不禁想起初次與荀喻雪相遇的情景,真是世事無常啊!
俄頃,眾人到了一座名為“珍寶閣”的建筑跟前。聶云命人打開門鎖,拿出了一把外形精致特別的長劍。
“此劍名喚‘龍鳴’,乃是天下第一鑄劍師,有在世‘干將’之稱的元封子所鑄?!甭櫾剖殖謱殑Γ缡钦f道:“這把劍,就當是我送給白兄的謝禮,剛好代替你了被毀的舊劍?!?p> 此劍劍鞘上繪有精致的紋理,遠遠望去,恰似龍紋。但在近處觀察,卻另有玄機:“白蛇仙人?!!”白鳳驚道。隨后他拔劍出鞘,劍身發(fā)出了晃人的銀光,看上去這把劍應(yīng)該是第一次出鞘。
“相傳此劍原本是元封子特地為一個人所鑄,然而鑄成以后,卻再也找不到那個人,或許‘白蛇仙人’就是那個高人的名號吧?”聶云說道。
白鳳收劍入鞘,拱手感激道:“多謝聶兄所饋贈的寶劍!”
“明天就是萬燈節(jié)最后一日,幾位不打算多留嗎?”
趙括和道:“聶兄的好意,我們當然不會拒絕?!?p> “是??!是??!我都沒見識過祭祀典禮的樣子呢!”小妹也在旁說道。
慕容嫣看著白鳳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甚是擔憂,回想起了自己曾經(jīng)在他的記憶里見到過“白蛇仙”的痕跡,于是好奇地問道:“鳳哥哥,你怎么了?”
“我?”白鳳回避道:“額……明天參加完祭典,我們就離開吧!”
阿鵑一旁興高采烈地說道:“好誒,終于可以好好玩一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