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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圍在干璽左右,見他一邊瀏覽典籍,一邊揮毫奮筆疾書。不過須臾,突然兔起鳧舉地站了起身,說是找到了一個名為“滴血問靈”的占卜術(shù)。他把手中抄錄的部分交予慕容嫣,隨后講道:“此法雖是不難:將求卜者之鮮血與巫女之鮮血混合,再滴入銅鈴的血石中。若得回應(yīng),將銅鈴置于清水中,由巫女飲下,再按節(jié)奏搖響銅鈴,使巫女陷入半夢半醒的姿態(tài)。只是……”說罷,干璽看向慕容嫣,表情肅穆。
慕容嫣把干璽遞來的紙條閱畢,面向眾人道:“此術(shù)雖有良效,但后患無窮!若附身魂靈別有他意,宿主之軀或瘋、或亡。自記載以來,數(shù)有其事,不勝枚舉。后人因故而有意忘之,若非大事,絕不啟用?!?p> 其余人聞后,皆大驚失色,白鳳與干璽更是極力規(guī)勸慕容嫣,但后者表情凝重,雖不曾言語,但似是早已下定了決心。
趙小妹自知慕容嫣的執(zhí)拗。前段時間自己身染瘧疾,癱軟在軍營里時,正是她不顧生死逃出了拘禁,孤身一人去往暗哨四伏的荒野密林中采集治病良藥。如此可見,一旦決定了要做何事,她都不會輕易放棄,但是……小妹思慮至此,仍舊不禁對慕容嫣表露出自己的關(guān)憂,說道:“慕容姐姐,還是不要冒這風(fēng)險為好!”
“對呀!要是你有什么三長兩短,白公子他斷然不會覺得高興的!”阿鵑褪去了昨日的漢人華服,換回了自己的苗裝,在一旁和道。
“你們……”慕容嫣各伸出一只手讓那二位姑娘抓著,一時猶豫不決。頷首低眉,斜睨看向白鳳,見對方搖了搖頭,又移目向自己手上那串銅鈴,再度陷入沉默。
趙括見這情形怕是一時難以決策,拿出自己的豪邁氣魄,斬釘截鐵地說道:“慕容姑娘,找人何時找都行,但佳人可不是時時都會有的!白兄曾告誡于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因冒了這險而丟了性命,那是千萬個不值的!”話畢同時看向白鳳,二人默契地互相點頭示意。
媚娘同干璽四目相對,似是被那番話說動了心,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微微抿嘴微笑。而白鳳亦是試圖去挽上慕容嫣的手,欺身上前。趙小妹識趣地讓開了位置,退回哥哥身邊,神情略顯落寞。
“嫣兒……”白鳳輕抬起對方的玉手,以求回應(yīng)。后者看了他一眼,把手縮了回去。
“鳳哥哥,我決定了!”慕容嫣看向銅鈴,繼續(xù)道:“這不單是為了鳳哥哥……那個做出回應(yīng)的血石,似乎一直在呼喚著我。這種感覺,從我方才滴下那血后,便開始了……”
白鳳一路隨著這神秘的少女,已算是見識過不少奇事,心中竟然對這妄論深信不疑。見對方堅定如此,也只好接受了,并約好若發(fā)生不妥,定會立刻將其喚醒。隨即攜同慕容嫣,各自扎破手指,先后將血液滴入適才做出反應(yīng)的銅鈴內(nèi)。如眾人所料,銅鈴頃刻間便做出了反應(yīng),叮叮鈴鈴響個不停。然后置于清水中,水如同溶了墨水,黑了起來,慕容嫣將其飲畢,躺在了那邊床上,合上了雙眸。
“叮鈴……叮鈴……叮鈴……”白鳳依著節(jié)奏搖鈴子,只怕面前的慕容嫣生出甚異狀來,小心謹慎至極。
少女喝完“黑水”后,伴著有些許苦澀的滿嘴血腥,神志業(yè)已迷糊了。躺在床上,聽了四、五聲銅鈴響,漸漸覺得身體飄忽了起來。周圍眾人的存在被漆黑所磨滅,終只剩得她一人,于黑暗中蘇醒。
“這是哪?”慕容嫣自言道。旋即舉著手。摸黑前行。四周寂靜無聲,甚至連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見。路這樣黑,這樣長,讓少女逐漸迷失了方向。
“到底……該走向何處?”慕容嫣駐立在原地,須臾,竟像個迷路的垂髫小兒般止不住掉起了眼淚!心想著,自離開母親后,仿若如今這現(xiàn)狀,于黑暗中獨行,不知落了多少淚,受了多少苦。以前尚且還能遵著母親的遺言繼續(xù)前進,現(xiàn)在“終點”到了,之后的路該怎樣走?
“嫣兒……”倏然,一個溫柔的女人聲音從背后傳來:“嫣兒……轉(zhuǎn)過身來吧,低著頭流眼淚,是無法看見前方道路的!”
慕容嫣心抽動了下,低吟道:“娘親?”旋即轉(zhuǎn)過身來。
就在這轉(zhuǎn)身的瞬間,原本黑暗、荒蕪的世界頓時生出一片新綠、絢爛出來。漆黑如同鏡子崩裂后從本深嵌的狀態(tài)慢慢碎落下來,而這鏡子背后,是如茵的綠草,是蹦跳的鳥兒,是明媚的陽光,是可見的道路。而路的盡頭,一個曼妙的身影在等待著,她站在一棵沒有葉子的樹下,背對著慕容嫣,端莊地站著。
慕容嫣見狀,下意識抬起了腳步。原本只是一步一個腳印,緩緩前行。隨著眼前女人逐漸清晰:她金黃的秀發(fā),紅色的紗衣,蜷曲的發(fā)髻映入眼簾。洶涌的記憶灌進了少女的心田,時隔數(shù)月,終于再見到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娘!”說罷,慕容嫣疾奔而去,撲在那紅影上。
紅影轉(zhuǎn)過身,輕輕擦去少女的淚,道:“嫣兒,終于也到這一天了。”紅影望著懷中少女,見她啜泣不止,安慰道:“嫣兒,你已經(jīng)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迷了路就哭鼻子的小孩了?!?p> “娘,嫣兒……嫣兒好孤獨,好想再撲到你的懷里!”慕容嫣哭訴道。
紅影撩動著慕容嫣額前的秀發(fā),替她理好亂態(tài),微笑道:“怎么會呢!你不是也有朋友了嗎?”話音剛落,那顆無葉樹的樹干上竟生出了芽來。俄頃,萌芽長成新綠,迅速鋪滿整顆樹,樹上隨之結(jié)了一個個紅色的果子。紅影摘了一個,咬了一口,交予慕容嫣又咬了一口。遇見白鳳后十來天的記憶,在慕容嫣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出來。
“是啊……嫣兒,不是孤身一人?!蹦饺萱炭粗枪樱睦锶顷P(guān)于白鳳的記憶。含著淚光,笑了半刻。旋即臉又耷拉下去,情緒低落了起來,講道:“可是,嫣兒看不見鳳哥哥的未來。其他人,集中精神時總可以看到些片段。可在鳳哥哥身邊,心里就容不下別的人了??傆X得,會成為他的牽絆,阻了他的理想……”
“傻孩子,你們兩個,誰也離不開誰。這是上天給予的‘溫柔的詛咒’,至死方休?!奔t影輕撫著慕容嫣的秀發(fā),繼續(xù)道:“他心中的宏圖偉業(yè),只有你能幫他完成,你就是他的明燈!而他將為你添上燈油,滋潤你的生命,讓你繼續(xù)燃燒!”
“這難道是娘親所看見的未來嗎?”慕容嫣驚道。
“不?!奔t影搖頭,道:“我看見的不只是這些?!?p> “嫣兒,想知道?!蹦饺萱痰纱笾p眸,堅定了決心。作為娘親的自然知道女兒的個性,所以紅影沒做過多阻撓。
少頃,紅影伸出一指,輕點了下慕容嫣的額間。一個畫面在其腦海中一瞬而過:白鳳右手持龍鳴劍,左手抱著傷痕遍布、只身披薄衣的慕容嫣,眉眼間皆是悲憤,二人渾身血跡斑斑。周圍盡是裝備精良的士兵將士,一個身居高座的男人箕踞著坐在遠處,靜靜地看著這邊男女……
“這!”慕容嫣掩嘴慟哭。
紅影說道:“若是就此他分別,未來或許便會改變?;蛟S他會活得像個平常人,而你就此住在干家也不是什么壞事?!蹦饺萱搪牭竭@,登時愣住了,任那紅影繼續(xù)道:“你愿意嗎?”
慕容嫣思索了片刻,問道:“若是能再選一次,娘親還愿意追隨干先生嗎?”
紅影笑靨非常,讓適才受到巨大情感沖擊的慕容嫣也輕松了幾分,輕輕道了聲:“愿意的?!眲x那后,慕容嫣手中紅果化成了虛無,四周美景亦是同樣。
轉(zhuǎn)眼之間,慕容嫣回到了干璽的房中,右手執(zhí)毛筆,左手持畫卷。畫中人長一個長臉,雙眸如星,鼻子小巧扁塌,嘴唇細薄,右眼角旁有顆黑痣。其余人見畫里人栩栩如生,皆嘆為觀止。慕容嫣見白鳳立于身旁,禁不住丟筆棄卷,撲了上去,淚流不止。
“前輩?你怎的了?”白鳳疑惑道。
慕容嫣不應(yīng),嘴中只斷斷續(xù)續(xù)叫著“鳳哥哥”幾字。
“白兄,看來是慕容姑娘回來了!”趙括回道。
其余人忙上去寒暄,問慕容嫣身體感覺如何。慕容嫣淌著淚,道了平安,聽眾人一番詳述后,后者方才知曉剛剛是母親附了自己身,給白鳳指點迷津。白鳳現(xiàn)已知曉要尋之人的模樣,以及姓汪名季,現(xiàn)身處北邊數(shù)十里一處名為燕子鎮(zhèn)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