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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川歷來都是戍邊要地,就算無所謂郡縣鎮(zhèn),城中人口、經(jīng)濟交流向來頻繁。
此地兵源充沛,商貿(mào)發(fā)達,較之偏安一隅的御夷鎮(zhèn),武川鎮(zhèn)顯然更為風光富饒。
百十里的城墻綿延不絕,像是幾座小山一樣包圍著城池。內(nèi)外城之間有溝壑相阻隔,幾丈寬的護城河繞城數(shù)十余里,數(shù)不清的小巷、建筑、街道猶如星羅棋布,四處人煙彌漫,叫賣的掮客、商旅、販夫,密密麻麻地走在大街上。
白鳳經(jīng)城門處面見守城將領(lǐng)燕大寒打過照面,便即馬不停蹄去往鎮(zhèn)中心——那里有一個道路交匯處,四周空曠呈圓形,是平時鎮(zhèn)將鎮(zhèn)官頒布政令的地方。
他帶領(lǐng)著親衛(wèi)走在前面為承載圣女的花車保駕護航,驅(qū)趕人群,好不容易走出一條道來,周圍的朝圣之人很快便自發(fā)從車隊之后聚集起來,然后又迅速將道路擠滿。
這般亂象實在讓人始料未及,馬匹在這種場合極易受驚失控,白鳳因此不得不下馬步行,他可不敢再鬧出什么事情來,于是只能事事謹慎。
在人潮的簇擁之下,車隊前行的速度極其緩慢,那位少年劍客即便是下馬步行也是走幾步停幾步,更何況花車之后堆滿了人,車子更是只能進、不能退,所以導致整個車隊經(jīng)常會突然停在路中間許久,等到白鳳帶人走出一條路來方能繼續(xù)前進。
四周嚷聲震天,雖有人確實是在高呼圣女大人的名諱,但更多人都是在湊這個熱鬧,趁勢偷雞摸狗。
路過茶攤酒肆喝足吃飽之后不給錢的,潛伏在人堆里偷盜的比比皆是,白鳳見狀,知道再不能拖延,果斷拔劍出鞘指揮衛(wèi)戍,怒吼道:“舉起兵器開路,驅(qū)趕擋路者,有發(fā)現(xiàn)雞鳴狗盜之徒的,就地正法!”
“遵命!”十幾名衛(wèi)戍登時鉚足勁橫著長槍抵住人群,厲聲驅(qū)逐。
“快走!”白鳳揮了揮手,再而駕馬前進。
少頃,他們終于來到那個圓形的廣場里,頭戴赤紅鬼面具的獨孤祈牽著慕容嫣的手走上高臺,先令人肅靜,再隆重介紹身邊的女子,說。
“各位虔誠的朝圣之人,今日,你們將迎來新的圣女大人,她將與圣主大人一起帶領(lǐng)我們找到前路!”
白鳳隨后也走上高臺,俯視萬民,心中感慨不已,只道:“諸位,如今的天下戰(zhàn)亂不止,百姓流離失所,這是我等的不幸啊!”
“在下追尋神樹的指引從中原而來,見過餓殍千里、看過尸山血海,當中有有許多人臨終前都還只是十多歲的少年,他們未娶親、未生子,死在無人問津山野里,為了王公貴族的土地,他們能得到的僅僅是微不足道的軍餉,如果他們死了,最后當然什么都不剩下了?!?p> “至今仍然沒有任何一場戰(zhàn)爭,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戰(zhàn)的!”白鳳看了看獨孤祈那對驚愕的眼睛,接著說道:“想想你們的父親、兄弟、孩子,為何要讓他們成為滿足王公貴族欲望的墊腳石呢?讓他們回來吧,我們真正要做的,是守護自己的家!”
聽眾有軍屬者不禁潸然淚下,因為他們很是清楚:賀拔氏連連征伐既不為抵抗蠻族侵略,又不為開疆拓土,只是自己利欲熏心,想要統(tǒng)治北鎮(zhèn)割據(jù)一方而已。
“圣主大人明鑒。”慕容嫣隨即向白鳳欠身相告:“諸位,方才來時的路上,小女子遇上了一伙流民,他們餓了很久,所以,我便把他們帶進了城,提供吃食予他們?!?p> “小女子這樣做并不是為了彰顯自己有多么恪守仁義道德,恰恰相反,我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才做了這樣的決定?!?p> 慕容嫣說罷,廣場上霎時議論聲起。
“圣女大人怎么能有私心呢?”
“我就說,她肯定不如以前的圣女大人好?!?p> “圣女大人不為我們做事,要去關(guān)心那些異教徒作甚?”
慕容嫣見情況真如自己所料,便即微微笑道:“昨夜我聆聽神樹的啟示,看到了光明的未來,那是鮮卑人與漢人和諧共處的時代……我?guī)麄冞M城,是因為我等同樣深受災禍戰(zhàn)亂之苦,我們同病相憐!”
“在戰(zhàn)爭的鐵蹄下,哪里還分得清你我?難道在累累白骨之上,還分得清誰是鮮卑人、誰是漢人嗎?”
此話既出,時人皆無言以對。
賀拔氏大力重用鮮卑人、壓制漢人的政令影響頗深,但在此刻,眾人居然都默許了白鳳與慕容嫣的講說,在場諸位一度安靜得不可思議。
“師兄,小心!”不知從何處傳來荊棘的聲音,隨后一道詭異的風聲傳到白鳳耳邊,所幸他反應及時,甩頭躲開一支本要擊中他頭顱的箭矢。
“誰人行刺?”白鳳循跡望去,看見一人正在推搡人群逃走,當即拔劍躍下高臺,高呼左右小廝衛(wèi)戍前去捕殺刺客。
“師姐!”此時荊棘業(yè)已趁機爬上高臺,只見其拼命奔向慕容嫣,而那位圣女大人卻躲在一邊不知何如。
“阿荊?阿荊?怎么了,為何會有刺客?”慕容嫣驚慌失措地抓著荊棘的手,連連問道:“怎么辦,鳳哥哥呢?”
荊棘左顧右盼,像是在預估著下一支箭矢射來的方向,續(xù)道:“師姐,我們快走,你躲在我身后。”
“圣女大人,我們快回到花車上!就讓老身用肉身來護你吧?”獨孤祈亦是跟在慕容嫣左右保護。
三人一起極小心地走下高臺,周遭的朝圣者一時慌不擇路,相互推搡、踩踏者蕓蕓。
“阿荊,究竟發(fā)生了何事?”慕容嫣戚戚地看著周圍的亂象,問道。
“師姐,事情有些復雜。其實我早便想告訴你們,只可惜一直尋不得機會……從師姐第一次舉行祭祀的時候,我便在祭壇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人?!?p> 荊棘話音未落,便有一支箭矢從慕容嫣的側(cè)后方射來,他的頭腦或許根本沒有想清楚,但是身體便已經(jīng)早一步站在慕容嫣身前擋下了這一箭。
“阿荊!”慕容嫣扶著對方,粗略查看了傷口:“是毒箭?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竟這般想要置我們于死地?”
獨孤祈眼見這位少年俠客負傷,自知再不能呆在外面,隨即匆忙招呼來花車,將慕容嫣和荊棘一并送上去,三人先一步回到了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