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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臨,御夷鎮(zhèn)西城外早已聚滿人潮。四處擺好篝火、大鼓,樂手們齊聲高奏起迎賓的樂曲,浩浩湯湯,大吹大擂起來。
自城門往里延伸十里,整條長街掛滿燈籠,足足一百多對,光是趙家便擺了三十多對,其余由各大富商分攤,這使得整片西城即便入夜也可保持光亮如天明。
又一班細樂迎了出去,擂鼓聲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停過,持續(xù)半炷香時候,暮色映照下的草地邊緣終于出現(xiàn)了一隊人馬。
只見前排兩人各騎一匹高頭大馬,引著一隊步卒,步卒身后還有好幾隊人馬,他們身前的,正是御夷鎮(zhèn)新任鎮(zhèn)將黃一笑和趙家新任家主趙括。
西城這邊望見大軍凱旋而歸,適才停滯不久的樂器重又奏起,城門隨之緩緩洞開,里面整整齊齊走出來數(shù)十人,個個衣裝典雅,容光煥發(fā),為首的便是趙小妹。
伴隨著縷縷歡快的樂音,趙小妹上前躬身相迎兄長,趙括扭身下馬,一身鑲金絲、紋巨蟒的長袍穿在七尺男兒之上隨風擺動,氣質凜然。
“哥哥,你可算得勝歸來!”小妹欠身面向一旁的鎮(zhèn)將黃一笑,續(xù)道:“黃將軍,一路辛苦了。”
這是黃一笑首次正式面見趙家小姐,他居然有些許難為情,拱手敬道:“趙小姐,你客氣了,趙老生前委以重任,我黃一笑未能讓趙老親眼目睹北鎮(zhèn)光復,實在羞愧至極!”
“父親去世消息……哥哥也知道了吧?”趙小妹眉目低垂,難掩哀傷。
趙括挽起妹妹手,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話音未落,趙括便斜眼瞥見在旁等候已久的白鳳、慕容嫣二人,登即欺身而去,與白鳳相互拱手作揖,講道:“白兄,你做得好??!”
“你也做得不錯,趙兄?!倍讼嘤U一笑,互相拍拍肩膀以示信任。
“慕容姑娘,你和白兄的人生大事還沒辦妥,我們剛剛打了勝仗,擇日不如撞日,就讓御夷鎮(zhèn)軍民百姓都來祝福你們,如何?”趙括這廂話了,卻是慕容嫣始料未及之事。
只聽她連連婉拒道:“此事不必憂心,其實我與鳳哥哥早在武川鎮(zhèn)時便已經有人替我們做媒了……”
“這怎么行?”趙括打趣道:“大家可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我也不會強迫你們?!壁w括話音剛落,趙小妹便似是而非地附和說:“只要慕容姐姐和白公子有一日想要個體面的婚禮,我們兄妹倆一定替你們安排妥當?!?p> 白鳳若有所思地看著小妹,講道:“鎮(zhèn)中仍有許多事務尚未完成,盡管讓軍民休養(yǎng)生息同樣重要,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私事會妨礙到御夷鎮(zhèn)的重建?!?p> “好?!壁w括應罷,轉頭便向各位叔伯兄弟說道:“各位,我趙家順天應民,集結各路義士豪杰,終于替北鎮(zhèn)收復失地,驅逐韃虜?,F(xiàn)在,就讓我們盡情歡呼勝利吧!”
話畢,整片西城霎時陷入歡愉之中。
一列列軍隊穿城而過,他們或是在駕駛著裝滿戰(zhàn)利品的馬車,車身之重,讓所行之處皆被壓出深深的車轍;或是在仰頭高歌,與百姓一同沿著篝火跳起胡旋舞;傷殘的士兵經過即使不能縱情狂歡,也能討一杯免費的酒水喝。
白鳳與趙括二人騎馬并肩而行,在路上互相寒暄了片刻,不覺中,他們竟來到昔日鎮(zhèn)將姚將軍的府邸前。
“停!”趙括招手命令身后的小廝道:“你們去喊人來開門,就說,是大小姐回來了?!?p> “是?!蹦切P聽罷,馬上前去府邸前叩門。
白鳳一時驚詫,問道:“大小姐?莫非……”
“就是她?!壁w括不問聲色,默默下馬步行至一輛馬車前,將一位女子攙扶下來。
“姚采薇?!卑坐P心里思忖道:“怎么會把她帶回來?”這少年不禁回憶起那個冬夜,自己成功刺死前任鎮(zhèn)將姚將軍的事情。
白鳳不知為何變得神色恍惚,目送那二人走到府邸前互訴衷腸許久才分開,直至趙括回到馬上,他才發(fā)現(xiàn)大家已經準備打道回府了。
“怎么樣,是不是讓你回想起不好的事情了?”趙括如是問道。
白鳳也不打算忌諱,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愿意再干一次同樣的事情??偠灾?,我無顏面對她?!?p> “白兄,你不必太過自責,這一切都是為了御夷鎮(zhèn)。”趙括道:“采薇的丈夫,在戰(zhàn)爭中意外身亡了……你也清楚,他丈夫童懿癖好古怪,不好女色,所以一直沒給童家留下子嗣。童將軍,自然對這位遠嫁至此的兒媳十分不滿,我生怕采薇在沃野蒙受屈辱,只能把她帶回來了?!?p> 白鳳點了點頭,告訴對方自己已然了解大致緣由,但是他的愁容很難讓人覺得放心。
“白兄,我不能丟下她……”趙括繼續(xù)解釋著:“從前我愧欠得夠多了……現(xiàn)在,她父親、丈夫都因為我而死,我不想再讓她受苦。你應該能明白吧?”
那位少年劍客嘟囔著:“明白,我能明白……可是你能堵住其他人的嘴嗎?”
“這我當然不能,所以,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人知道?!壁w括掩嘴故作神秘地說:“我只想讓最信任的人知道我的軟肋在哪……”
這番推心置腹的話很難讓人不動情,可是,另一股與之相對立的情感也在冉冉升起——這對青梅竹馬于此刻重逢,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白鳳如何思索也得不到答案,畢竟他對男女之情的理解僅限于和慕容嫣之間的奇妙聯(lián)系,根本不了解富家子弟之間的愛欲到底是什么。最關鍵的是,他不能向第三個人傾訴此事。
郁悶的心情糾結許久,他嘗試向慕容嫣尋求占卜之法指點迷津,然而她也說不準未來會在何處,只說道:“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應該要清靜無為。”
那便什么事都不做,等待那一刻來臨吧?
此間又過一月,臨近冬季,窗邊漸漸蒙上一片霜霧。因連年戰(zhàn)亂的緣故,與中原王朝聯(lián)系漸漸淡薄的北鎮(zhèn),此時卻突然從那里收到一個足夠讓所有人都感到驚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