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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看見她是從那座破敗的茅屋里出來的。
——霓裳女。
太平道奪走了她的佩劍,然后用兩人在后,一人在前的方式將她包圍在中間徐徐走來。
她身形較之身邊的幾位道人都要高挑,這并不常見,更可貴的是她的臉生得實在精致,一束芊腰亦是看得人心癢難耐,她走路時會習(xí)慣把雙手放在腰腹前,頷首低眉,邁著小碎步向前走。
這顯然是一位傳統(tǒng)的貴族女子,她是如此的典雅迷人,有著偏向男人一樣的粗糲下頜線條,五官的骨相卻似女人般柔軟,盡管很少展露出沉默以外的表情,但只要在群氓中看見這樣一個標(biāo)志、美麗的存在,無論是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那身霓裳羽衣更是讓這種不可思議,上升到沁人心脾的程度。
她仿佛剛剛從畫里走出來,正要邁向另一幅畫中。
——銅雀臺。
作為在過去數(shù)百年間無數(shù)文人墨客的夢中之地,銅雀臺曾經(jīng)無比輝煌與神圣,如今卻在太平道手中淪為傳教之所。
在這里,奇思妙想不再有用武之地,任何各抒己見都不被允許,太平道以“求長生”為終極教義,將銅雀臺徹底變?yōu)橛奶焯谩?p> 白鳳回憶起方才自己從宇文軒手中被賣到太平道眾那里,整個過程不過幾刻鐘,太平道便以兩倍于宇文軒的價格買下自己。
當(dāng)時裝作霓裳女的白鳳露出了一對可憐兮兮的眼神,太平道眾沒有對此進行規(guī)勸或者訓(xùn)斥,半逼迫著把他帶走,甚至沒有動粗,不過憑白鳳對太平道的熟悉,這只是他們害怕弄壞人牲而已。
來到鄴城三臺,首先映入眼簾的一定是漂浮在十丈之上的各架飛索連橋。
三臺之間兩兩相距數(shù)十步,僅靠飛索連橋相接,臺上有建筑百座,各個精美。白鳳跟隨太平道眾一路走過,滿眼皆是浮華。
停在石壁上的彩繪雕龍似乎時刻準(zhǔn)備騰空飛翔,各色琳瑯滿目的花紋鐫刻在木制古建筑中,甚至連柱子上都有金色的漆雕。
白鳳此生只在兩個地方見過這種工藝,銅雀臺還有晉陽皇宮,其實不難猜到,因為銅雀臺本就由諸侯王所建造。
太平道坐擁此地,堪比手眼通天。
未幾,白鳳被帶往到一處僻靜之地,小樓的門框上簪了一朵紅花,像是一個記號,身前的道人望向紅花確認了一下,旋即把白鳳送進門里去。
“在這里候著,不得妄動?!必撠?zé)押送白鳳的道人如此講罷,白鳳端坐在地板上等了一會兒,須臾之后,一個女道人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新來的?”她問。
押送者答道:“請給這位姑娘驗明正身,我等在外稍等……對了,她是個啞巴?!闭f罷,屋中唯一的男人掩門離去。
女道人留有長長的辮發(fā),不時還會拿起發(fā)梢繞著指頭蜷曲把玩,她看著白鳳走了一圈,喃喃道:“不一般?!?p> 白鳳一直低著頭,沒有任何動靜。
“把衣服脫了,還是需要貧道幫你脫?”
白鳳依然不作回應(yīng)。
“你是啞巴了,又不是沒聽見,我讓你脫衣服!”
白鳳假意悲憤,閉上雙目坐以待斃。
“呵,瞧你這性子,不愧是貴族人家的子弟,還知道廉恥?不過,我還是最喜歡看見你們尊嚴(yán)掃地的樣子。”
女道人妖嬈地走到白鳳身邊,把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往下一拉,本想著可以脫掉外衣,豈料白鳳突然伸手抓住了女道人的手腕,反方向一拉、一拽,女道便重重摔在地上,白鳳順勢欺身壓制,用手臂抵住女道的咽喉之處。
“在下白鳳,以下所有話語皆為預(yù)言。”
“不日,銅雀臺將會變成尸山血海,無人幸免!如果你想活命就趕快離開這里,不許說出我的存在,膽敢泄露半句,你會立刻死在這里。”
“聽懂了嗎?”
女道人“嗚嗚”著低吼:“放、放、放……我?!?p> 所謂追求長生之人,自然就是最怕死的那一類人,他們怕死并不是因為害怕死亡本身,而是因為活著的時候找不到人生意義與目標(biāo),所以才會害怕突然死掉,假設(shè)擁有足夠長的生命,那么就能有無限次的機會去試錯。
就在此時,白鳳稍微放松了一下,讓女道人可以小聲說出話來。
“白鳳,你就是白鳳?”
“不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啊……”
“傳說中殺人如蒿的白鳳難道不應(yīng)該長得跟牛鬼蛇神一樣駭人?怎能像你這般,美得攝人心弦!”
白鳳忽然覺得后背吹過一陣涼風(fēng),疑惑道:“你在說什么?”
“啊……”女道人捂著胸口嬌喘幾聲,不斷往白鳳身上貼近,逼得白鳳不得已再次將她壓在身下:“白鳳大人,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請讓我再次一睹你的容顏吧!”
白鳳怒道:“我讓你逃跑,沒聽懂嗎?”
“若是能死在白鳳大人的劍下……對,這就是我想要的!死在像你這樣美麗的人手下,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女道話畢,身子漸漸癱軟了下來,打算任由白鳳擺布。須臾,在外等候許久的那幾位道人應(yīng)聲走近,白鳳冷靜得出奇,立刻調(diào)整姿態(tài)回原處端坐好。女道見狀,也站了起身,亦步亦趨。
“剛剛什么聲響!”
“喂,道姑,你檢查好了嗎?”
“這女人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帶走了。”
女道半怔片刻,倏地擋在白鳳與那幾位道人之間,笑道:“怎的恁急呀,貧道才剛檢查完,這姑娘好像被嚇壞了!”
三個道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各位師兄,不如就讓她留在這一晚,讓貧道好好照顧她一下?在銅雀臺,出現(xiàn)類似的狀況也不算稀奇,要是哪天嚇破了膽、把魂都弄丟了!師兄們也不好交差吧?”
幾位來客不敢怠慢,暫且將白鳳留在此地,隨后紛紛離開去向自己的師父稟明情況。
白鳳依然端坐在原處,巋然不動,那女道人想再多看他幾眼,他便說:“快逃,離開這個地方?!?p> “要貧道離開也不是不行,讓貧道陪你一晚,明日天亮前就走?!?p> 白鳳沉默以對,他無暇判斷對方是否真心實意,只是謹(jǐn)慎地看著那女道,而女道人卻是異常享受他的目光。
“你們太平道都是一群瘋子?!?p> “彼此彼此,白鳳大人不也是要殺光我們的‘瘋子’嗎?”
“哼……我要休息了。”
白鳳開始閉目養(yǎng)神,靜待天時。